八月,月圓之夜,晚風微涼。
如願沐浴餅後,待在屋中等待皇百合歸來,等到不知不覺的睡去,再醒來天色已明亮,然而她卻沒見到皇百合的蹤影。
「城主怎麼了?沒出什麼事吧?」她差遣青蝶去打听情況。
青蝶卻像早已知道了答案,神色復雜的回道︰「城主去迎接小姐。」
「誰?」如願一臉疑惑。
「城主的妹妹,那位嫁到中原的皇戀雨小姐,回來了。」
如願心一沉,說不出的陰郁感覺浮上心里。「為什麼沒有人知會我,讓我一同去迎接她?」
青蝶猶豫了片刻,才透露道︰「小姐似乎與夫家相處得不好。」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話來?如願打量她半晌,才道︰「你的消息真靈通,哪里探听來的,能告訴我嗎?」
青蝶一听,明白自己露餡了。
如願繼續問︰「沒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青蝶與她對視,清秀的小臉浮現出一股決意,隨即單膝跪地,「郡主,其實奴婢是──」
如願心中掠過一抹異樣的感受,「是什麼?」
「奴婢是被派來保護您的,請您相信奴婢。」
「誰派你來的,是我家人?」
「……是。」
「你不是城主從這里的奴僕里挑選出來的嗎?」如願質問。
皇百合說過,她是東海陵王府的郡主。可是她從沒見過陪嫁來的人,也無法與娘家聯系……這些困擾煩心的事,她本不在意,她相信皇百合會妥善安排好一切。可現下青蝶自曝身分,引出了許許多多她原本沒放在心里,認真思考的問題。
「其實奴婢自小身負重任,奉命埋伏在霧隱城,收集霧隱城的消息……」
「你是奸細?」如願直截了當的說,免得侍女支吾其詞,講了半天仍說不清楚。
「是。」青蝶尷尬的垂下頭。
「你年紀這麼小,當奸細不是很危險嗎?」
「郡主請安心,奴婢是經過許多磨練才能擔此重任的,絕不會出差錯,況且如今待在郡主身邊,奴婢只會比以往更安全。」
如願不知該說什麼,她有太多的情況不了解,于是又問︰「城主不曉得你的來歷?」
「是,請郡主代為保密。若是郡主身邊無可信之人,王……王會擔憂的。」青蝶暗示她,不要把她的底細告訴皇百合。
如願听她稱呼「王」,卻不知是在稱呼誰,追問道︰「我父王嗎?」
青蝶遲疑著,半晌才回答︰「……是。」
「你隱瞞了什麼嗎?」如願覺得她沒把事情交代清楚。
青蝶趕緊搖頭,「沒。」
「你知道我的過去嗎?」她發現皇百合不想讓她找回從前的記憶,而她也無從探知,雖然好奇,卻不執著。
因為,她有皇百合的濃情愛憐。在夫君的呵護寵溺之下,如願談情說愛都來不及,哪有空閑去追究過去?
只是,遇到了與「過去」有關之人,她還是忍不住想探問一番。
如願期待的注視著青蝶,後者卻露出了愛莫能助的神色。
「對不起,郡主,奴婢不甚了解,幫不了郡主。」這回,青蝶說得十分誠實。「奴婢只知……郡主被城主孤立了。」
「孤立?」侍女的說法再次提醒如願,許多被她忽略的狀況。
「郡主身邊一個熟識之人也沒有,陪嫁來的幾個僕役都被派到別的地方,若非郡主勤學這里的語言,恐怕今後有口也難言,在這城中更是寸步難行。」
如願听得出侍女為她的處境抱不平,心中一暖,溫柔的撫了撫小女孩的頭發,笑道︰「你不是來到我身邊了嗎?有你在,即使我听不懂這里的話,也有你幫我,對不?」
青蝶受寵若驚,有些羞澀,慌亂地直點頭。
「隨我陪嫁來的人,你找得到他們嗎?」
「這有些困難,他們被留在皇一族的祖宅,不可擅自外出,目前奴婢無法聯系上他們。」
「真奇怪。」如願如墜迷霧中,皇百合似乎要讓她與過去徹底斷絕,這是為何緣故?
她是不是該找他當面問個清楚呢?可是他待她那麼好,無論他的所作所為有何目的,她都相信──他絕不會害她!
「算了,青蝶,以後別提這些事了。」
「……是。」青蝶打量著她的神色,不得不答應。
「你隨我去看看城主的妹妹回來了沒有。」
如願和青蝶來到門口,發現那里已有不少人,連姬夫人的身影也在其中。
「娘。」她走向姬夫人。
姬夫人未等她行禮,急忙挽住她的手,問︰「你怎麼出來了?」
如願笑了笑,「听說小泵回娘家了,我也來迎接她。」
「你不用在意那個孩子,回屋去,這里吵鬧——」
姬夫人還想勸她離開,這時候,皇百合正巧帶人回來。
如願一抬頭便看見心愛的夫君抱著一人走進門,他俊秀的容顏上滿是憂悒,對待懷中的人極其愛惜,無視周圍的一切,也沒注意到她近在咫尺。
她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轉頭看向姬夫人,發覺老人家一臉不悅。
「戀雨不是我的孩子,我從沒喜歡過她……」姬夫人擰起眉,神色恍惚,像在回顧往事,無意識的吐露出真心話。
如願聞言,心下微微震動。青蝶提過皇戀雨的名字,那是皇百合最寶貝的妹妹。
「听說夫君很寵她,小泵應該是個可人兒。」
姬夫人轉頭看她,正色道︰「妻子是最重要的,姊妹應該排在其次。」
「娘?」如願發現她話中有話。
姬夫人沒再多言,拍了拍媳婦的肩膀,交代道︰「若有煩惱,盡避來找娘幫忙,娘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謝謝。」如願由衷的笑了。
為了疼愛自己的婆婆與夫君,她不會給自己找煩惱,就算有難受的事情發生,不愉快的感覺存在,她也會盡力克服,努力承受。
打皇戀雨回來之後,如願就沒見過自己的夫君。
听說他守在皇戀雨出閣前居住的房里,日夜陪伴他的妹妹。
听說他妹妹身體不適,成天臥床修養……
如願只能听說關于他的情況,見不到他的面。雖然他有交代下人,每天送糖給她,並附上問候的話語。
可是,就算每天都有甜甜的糖吃,她心里還是覺得澀澀的,就算下人捎來的問候讓她知道,他仍惦記著她,但她還是覺得不滿意。
他妹妹病得很嚴重嗎?否則,他為何連來看她一眼的工夫都沒有?
苦等了四天,如願實在忍不住了,索性帶著青蝶,準備好見面禮,親自去探望那位閉門休養的小泵。
只是來到了皇戀雨的庭院外,就被侍從攔下來,經過通報之後,皇百合才徐緩的走出來。
「如願,抱歉,我妹妹需要人照顧,我分不開身。」他開口便是道歉。
如願端詳著他略失神采有些憔悴的容顏,心中滿是疼惜。她不反對他盡心盡力的照顧妹妹,但她不能忍受他沒照顧好自己。
「我是來看你妹妹,可以進去問候她嗎?」她壓下內心的憂愁,目光看向他身後的房屋。
皇百合為難的看著她,回道︰「戀雨目前不能見外人。」
「外人」這兩個字實在很不中听,但如願不想在此時與他計較這些無心之失。
「你一直在照顧她?」她明知故問,幽藍的眸子注視他的同時,散發出淡淡的幽怨。
皇百合苦笑,笑容有著疲倦。「她趕路回來,路上病了也沒找大夫醫治,致使病情加重,調養這麼多天,直至今日才稍微轉好了一些。」
「我明白的……」如願強迫自己理解夫君憂慮親人的心情,舉起手輕撫他的眉眼,溫柔的叮嚀︰「你也要照顧自己。」
他目光一閃,心窩發暖,輕輕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眷戀的摩挲。「我知道,你也一樣,不用擔心我。」
如願露出笑容,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皇百合像飲下烈酒,醉了似的,顧不得場合,環抱住她縴細的腰身,不讓她退開,接著就準備回應她給予的甜美滋味。
怎知此時,冷不防有人出聲,打斷了他的舉動──
「哥,怎麼了?」皇戀雨走出屋外,望著相擁的兩人。
皇百合立即放開妻子,轉過身,走向因生病而變得憔悴的妹妹,柔聲勸道︰「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
皇戀雨披頭散發,面色蒼白,似乎仍在傷病之中。她漫不經心的瞥了兄長一眼,眼光隨即轉向佇立在外的如願,緊接著眼色一變。
「郡主──」她眼底燃起兩團火光,目光直視著如願。
如願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微微一笑,柔聲問︰「你認識我?」
「怎麼可能不認識。」皇戀雨眼中的火光多了一絲恨意。
如願明顯的感覺到小泵不友善,無措的看著皇百合,然而,她的夫君眼里沒有她,他只關注衣裳單薄的寶貝妹妹。
「哈啾!」皇戀雨打了個噴嚏,皇百合馬上褪下外袍,披到不肯回屋的妹妹身上。
皇戀雨卻走近如願身邊嗅了嗅,困惑的說︰「這個香味是……你被下藥了嗎?」
「什麼?」如願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戀雨,听話,回去!」皇百合心虛,一把拉過妹妹,硬要將她帶回屋里。
皇戀雨從沒被他如此對待過,有求必應的哥哥不曾勉強過她,但現在,他不僅對她態度強硬,還要隔開她與如願。
「為何不讓我與她交談?」她不悅的質問,後知後覺的發現兄長神色異常。
她猛地回過神,再度打量如願,瞬間,腦海掠過了一些想法。
「哥,你仍替我控制她嗎?」
「別說了。」皇百合厲聲道。
他嚴厲的語氣讓如願嚇了一跳,因而忽略了皇戀雨的話。
皇戀雨仍在觀察如願,以幾不可聞的聲調喃喃自語︰「我以為哥帶她回來以後,就會讓她清醒了,原來哥沒那麼做……那也好,哥能把仁慈過度的毛病澳掉是最好的了。」
如願一臉困惑,看著皇百合,又看著皇戀雨,彷佛一個遭受排擠的人,與誰都有隔閡。
「郡主,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怎麼樣?」皇戀雨想通了事情的經過,笑聲清脆的問如願︰「哥哥對你──」
「住口!」皇百合不能再忍了,第一次不顧妹妹反抗,強行把人拖走。
只是皇戀雨的滿月復不甘,仍化為尖銳的話語,月兌口而出──
「哥,不要留著她,讓她滾到別處去!」
怨憤的聲音漸漸遠離,跟著關門聲響起,轉眼之間,只剩如願一人被留下了。
她神情茫然,周圍的侍從個個低頭不敢開口。
「他們在說什麼……」如願弄不清楚皇戀雨的話,呢喃似的發問。
可是,沒有人能答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