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以傾倒的磅礡橫勁,雷光疾催數道,破廟內,數道迥異的心思,沉默得快讓人窒息,幸好他們本來就淋了一身濕,冷汗拼命淌,也沒人會覺得奇怪,再加上久歷江湖的經驗,眾人很快平穩下氣息。
在天際又是幾下雷聲大作後,李伯以眼示意其它護院,大家才開始佯裝日常閑談,不經意的站到泰羅武周圍,遮擋他身前的袁小倪。
「城主,他們應是江湖人。」領頭的武護忽在主子身邊低聲道。
「嗯。」任燦玥已留意到身後牆角處,一名粗獷魁梧的男子環著身前一名背對的白衣女子,唯此女背後背著彎刀兵刃,其它人雖看不到劍刃隨身,但從神韻、語態,應屬江湖人。
「小兄弟,瞧你身邊的女人似乎不太對勁,還好嗎?你們從哪來的?」一名最靠近他們的心層武護在領頭者的眼神中,已意會的主動攀談。
「我們是杭沾桐家劍源的人,這是我娘子,日前染了風寒,今日出來透氣走走,不巧又遇大雨,她的身體似乎承受不了又犯病,只待雨小,就要快些送她回客棧休息。」
「你家娘子身體不好,還背著刀刃?」
「我妻子本家是弦彎名刀坊,自小就習慣兵刃隨身。」
江湖人皆清楚,弦彎名刀坊出身的,無論男女從會拿東西,就開始讓他們拿著彎刀,十五歲後,每人都有自己專屬的彎月佩刀,可說自小就和兵器為伍,刀不離身已是家傳古訓。
泰羅武干脆不理眾人目光,大方的以雙臂環抱住懷中的人,讓她的面容埋到胸膛內。「不好意思,對各位失禮了,內人已有些撐持不住。」
這一幕,李伯和其它月泉門護院全瞠眼,抽了抽聲。
而古城眾人,則因他說的合情入理,再加上江湖品鑒會接近,確實天下各家劍源逐漸入古洲,因此古城武護們體諒的不再多問,多探眼。
「尊夫人若真撐不住,我門下馬車來,可送你們先回客棧。」任燦玥反倒對他多留眼了,看到他緊緊摟住懷中的女子。
「謝過城主盛情,其實前方林內小亭已有我親人的轎子相侯,內人犯病時怕顛簸,因此皆是乘轎慢行。」
「你對妻子倒也呵護人心。」任燦玥淺然斂眸。
一句淡淡輕語,說不上情緒或感慨,卻讓泰羅武懷中的人一怔,只有她听出那聲中所藏的復雜沉嘆。
「城主,外頭雨勢已小。」候在外頭的武護進來稟告。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泰羅武朝古城眾人示意後,扶著懷中人往廟門離去。
經過任燦玥身邊時,袁小倪的呼吸和心跳幾乎要同時停了,緊閉著眼不敢睜,低垂的頭更不敢抬!
「少爺,夫人,小心,別絆到了。」李伯和其它人連忙跟著,像忠心僕人般的隨侍照顧「少爺、夫人」跨過廟門檻。「已出廟門了,少爺放個手,讓夫人好走路。」
「外頭地滑,我怕她摔倒。」泰羅武理所當然的一臂環緊,另一掌拍拍懷中的人,狀似溫柔安慰,一派耍賴笑容的看著月泉門眾人狠瞪,似乎很想砍了他的雙手!
被摟著的袁小倪,身側的手已緊握成拳,內心決定等會兒要給這家伙一頓飽拳!
就在眾人終于走出破廟,進入細雨中時,身後忽傳來聲音!
「慢著。」
大家心頭一驚,身形雖停頓,卻個個暗自戒備。
「我家城主說,這把傘讓你為妻子擋雨吧!」一名武護追來將傘交給泰羅武。
「還請代我對貫城城主轉達謝意。」他接過傘,繼續環著身邊的人前行,終于離破廟越來越遠。
「放手,否則我會失控打死你!」袁小倪拍開他的手。
「小魅,還沒完全月兌離破廟的視線,太危險了。」泰羅武馬上好心的一臂要再環來,就見對方背過身,以身後的彎刀警告他。
「敢再伸來我會砍了你的手,還有,我不叫小魅!」
「當年你沒留下任何名字,就這麼始亂終棄,我追尋無果,只好在心中替你取蚌小名。」夜風離魅,改喚小魅,親切不少。
不用回頭,袁小倪都知道身旁,身後,李伯和月泉門護院,全都側目拉長耳。
「老兄,你那張胡天說地的嘴,少再開口。」表小倪挑睨在身旁持傘的人。「真面目與你相見,這回不過是第二次,始亂終棄你只怕還排不上名。」
「小魅,這樣太打擊我一見鐘情的心。」泰羅武狀似受傷的捂胸。
「當年相見太匆匆,現在可以培養,若你想玩真的始亂終棄,可以考慮一下我。」能擠上榜,總比陌生人好。
「培養?!」這句話不但讓袁小倪笑出,連身旁的月泉門眾人都嗤笑出來。「只怕你培養再多……都來不及了。」
「總算看到你的美容。」這一路泰羅武一直想問︰「你的劍呢?背彎刀干什麼?」
袁小倪只是斜睨他。
「又是為了隱藏身分?要對斜陽古城隱藏身分,難道你與古城有關系?」
「身為一個交易,你的問題太多了!」
「交易?」
「大小姐,那是……」
只見前方大路上,一輛車轎與五、六個藍衣武護策馬馳來。
見此,袁小倪眯起眼,深知不妙!
「是古陽清院的人!」
「大堂主,那是泰羅武!」一名奔馳在馬車前方的藍衣武護見到人大喊。
「奪車。」袁小倪當機立斷!
還沒離破廟太遠,騷動很快會引動廟內的人,一旦任燦玥出手,萬事皆休!
「擒下泰羅武——」韓玉青喝令!
袁小倪流星掠光般的身形,直接迎上策馬而來的武護,眾人只感迅掠的旋風過身,一道白衣身影已躍上馬車,奪劍,反制、再一掌將武護轟下馬車,僅眨眼,馬車易主!
馬車被奪,韓玉青躍身而起,左右武護馬上默契的策馬近身,一前一後讓他踏過肩膀,借力騰空要躍上急馳中的馬車。
袁小倪飛身再出,虛空倒身出招,長長彎刀劃地,皓白爍光劃地蕩動水花,激揚出無數手指般大小的水龍卷,怎一道水龍卷都像接帶鋒銳,飛向韓玉青。
韓玉青出劍,行劍雖非快、狠,卻自成一股沉穩劍路,一招招、一式式掀揚狂瀾,畫掃飄竄的水龍卷!
被劍鋒劃開的水龍,散碎如水花,在眉眼中錯落,當劍忽難再快意出手,韓玉青才發現水龍卷竟像千絲萬縷的水線,絲絲縫著他的劍,甚至攀上他的手,其它的水龍卷在地上竄開水坑,陷他足入泥坑,難再出手,難再舉步,沒想到對手有此造詣,韓玉青訝異!
此時,李伯已躍上馬車接手駕車,其它月泉門護院也趕緊拉泰羅武躍進馬車內,驀然,五道紫白光氣破空而來,射中正要上車的泰羅武,才踏上馬車的泰羅武連聲都未出便倒下。
「泰羅武!」袁小倪失聲喊出。
這一聲,熟悉得讓韓玉青皺眉。
表小倪回頭,遠遠一端,正是立身破廟門前的古城城主,任燦玥!
「不好!」哪怕相距一段距離,依然可見紫色劍氣騰躍在他的攏指中,揚舉的劍指虛空緩緩盤繞氣旋,是紫焰劍氣!
此時,天際飄落無數紙片如雪花,四周風旋攪動,一時激得人睜不開眼。
「魂畫術紙?是……朝姑娘嗎?」袁小倪眯起眼,依時間推算,她應不可能分身至此。
此時,地上被雨打濕的爛泥竟緩緩凝聚,隨即高高攏起,十多道高過人的泥柱,矗立在眼前,阻斷了古城眾人的視線,也暫時阻斷古城的攻勢。
只見一男一女來到馬車邊,對袁小倪抱拳為禮。
「我等奉仙子姑娘命令,助閣下解圍。」
「仙子姑娘?朝雨丹?」
「快走,這等陣法難擋古城城主劍氣浩威!」
柳懷君和賀雪依躍上馬車,載著眾人急馳而去。
嵐洲和朝洲相鄰的一棟山區小屋,朝麗丹,桐京明和朱嬸與其它月泉門護院已焦急等候,著到古城的馬車行來,內心驚訝時,駕車人已揮著手。
「是棋師和音女。」朝雨丹認出駕車的兩人,松了口氣。
車上月泉門護院將泰羅武背進屋內放下。
「堂弟!怎麼會這樣?」桐京明吃驚的檢視昏迷不醒,軀體僵硬的泰羅武。
「表哥、表哥,快醒一醒!」朝雨丹焦急問進屋的袁小倪。「他怎麼了?」
「他中了古城城主的‘紫霆五封’,李伯,請你先以月泉門的護元丹讓他服下,穩定他的情況。」
「要怎麼讓他恢復?」
「除非古城城主親自出手解這獨門之招,否則就是‘九環劍寞’才能運通內息,喚醒他。」
「九環劍寞?在哪?」
「古城城主身上。」袁小倪一臉凝重與復雜。「此物對古城城主不難出手,難在如何讓他願意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