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阿渡的私房戀 第二章

作者︰白翎類別︰言情小說

粉筆在黑板上疾書。

「所以,若是從這個結論來看,依據九十八年在這個地方挖掘到的三具骨骸,再對照八十六年李教授曾經對當代貴族的一套特殊見解,我們其實不難發現,當時的狀況或許——」

話還未說完,下課鐘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陳明娣的講課。

她頓了頓,掃視了台下的學生一眼,見有些已將書本闔上,有些是大方伸了個懶腰,也有人開始滑手機……不,是已經滑了很久。

她思忖了幾秒,罷了。

「好吧,那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謝謝各位同學。」

這話才剛說出,學生們幾乎是一哄而散、飛也似的離開了教室,沒有人對她那句「或許」接下來的內容感到一絲絲的興趣。

遙想當年,她還是大學生的時候,每每下了課卻還是意猶未盡,老巴著教授副教授不放,就算是助理教授也不放過。

那時候,她的求知就像是個永遠填不滿的坑。然而,不論她再怎麼努力,仍滿足不了那股無以名狀的空虛感。

直到有一次,研究所畢業的她陰錯陽差代理了助教一職,她才驚覺原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是「授」而不是「受」。

從那時候開始,她一生的志向便差不多立下。除了參與特殊的研究計劃之外,她選擇回到母校來,掙得一個副教授的職任;倘若還有余力的話,或許將來每隔兩年還能發表一篇論文,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旁人看來或許稍嫌無趣,可她甘之如飴。

想著,她開始收拾手邊的雜物,目光不自覺地瞟向窗外——果然,那個年輕人今天又出現了。

史學大樓的對面有一棵很大的榕樹,榕樹下有一張掉漆、生了銹的長椅,而那張長椅上,經常坐著一個男生,遠遠望去就和一般的大學生沒什麼兩樣,總是穿著寬松的T恤、褪了色的牛仔褲、腳下踩著一雙不知是什麼品牌的球鞋。

偶爾,她會有一種錯覺,覺得那男生的視線是落在她身上;起初,她以為那是她的學生,可是經過這兩、三個月的觀察下來,她又隱約覺得對方似乎不是這所學校里的人。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窗邊,倚著窗架,直勾勾地望著對方。

是了,又是這種感覺,覺得對方的視線也正凝視著自己。

曾經有一回,她終于壓抑不了自己的好奇,也或許是憑著一股沖動,她就這麼跑出了教室,打算近距離上演一段「若無其事走到榕樹下」的爛戲碼。

可是,當她跑出了史學大樓的時候,那男生已經不見了。

這樣的事情還不只上演一回,每當她只要如此盤算,對方就像能夠看穿她的心思似的,總是比她早一步轉身離開。

更荒謬的一次,是她抓了個女學生來,指著榕樹下,問︰「不好意思,請問妳看得見那個人嗎?」

女學生先是一臉詭異地瞪著她瞧,而後失聲笑了出來,「當然看得到啊,而且超清楚的好不好?副教授,妳當人家是阿飄嗎?」

女學生的回答雖然令她困窘,卻也是解月兌。她本來還在擔心是不是自己精神分裂、幻想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不過,既然別人也看得見他,應該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吧……

「在看什麼?」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逼近耳畔,緊接著一雙結實的手臂攬上了她的腰。

陳明娣吃了一驚,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隨即回頭瞪了一眼。

「吼,你少幼稚了!」她輕捶了下對方的胸膛,抗議道︰「來了也不出聲,到底是想嚇死誰?」

「誰知道妳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連我敲了兩次門妳都沒听見。」顏柏章親昵地從背後擁著她,趁著教室里空無一人,低頭在她頸上又親又咬的。

「柏章,別這樣……」她覺得尷尬,本能想躲開這親密的舉動,「萬一有學生跑回來……」

「妳想太多了,妳的學生才沒那麼上進。」顏柏章的唇貼著她的頸側,不安分地逐漸往下游移。

「欸,干麼這樣說,我的學生里也是有認真的……等等,你在模哪里?」驟然回過神,她旋身掙月兌了對方的擁抱,推開了他的臉,「你夠了哦,居然在教室里吃我豆腐」

「嗯?這是吃豆腐嗎?這應該是情侶之間正常的打情罵俏吧?」

「少來,放開我!」

「不要。」

「顏柏章!」

遠望著窗內那對男女,濃情密意、卿卿我我,伶熙的心里沒有多大的感受,只是腦袋里一直忘懷不了三生石上的銘刻——一生姻緣求無果。

是的,他記得她,記得她這個在忘川河上的最後一個船客。事實上,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認出她來了。

那時,他剛滿十八歲,幾乎是強迫式的被安排到婚友社里上班。

必須申明,雖然他體內的靈魂已經有近千年的年紀,可他終究還是凡胎肉身,會被「賀爾蒙」這種鬼東西給影響。所以,當時的他很叛逆,幾乎三天兩頭就會蹺班曠職、擅離工作崗位,還被同事形容為幽靈員工。

每當他蹺班的時候,他就會跑到這所大學的校區里,試著讓自己放空,尤其這棵榕樹下,是他最愛的位置。

那一年,陳明娣就讀大學四年級,留得一頭整齊規矩的烏黑短發,手上老是抱著厚厚的五、六本書。

對他而言,這女人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存在,頂多就是體質敏感了一些,白話來講就是容易吸到那些無形的兄弟姊妹;後來,隱約得知了她是史學相關系所的學生之後,一切彷佛變得更加理所當然,那就好像講鬼故事的人容易吸到阿飄的道理是一樣的,這沒什麼大不了。

于是,他幾乎沒再多瞧那女人一眼。

直到某一天,她胡里胡涂在他面前跌了個狗吃屎、手上的書本散落一地,基于莫名的道德感,他移駕到她身旁,彎身替她撿起了那本《少數民族之婚禮》——

他看見了她掌心里的那道烙痕。

電光石火間,那壯志未酬的年輕女大夫,隱隱約約重迭在這個胡涂的女大生身上。

伶熙認出了那道烙痕,那道生在掌心、像是圖騰也像是符文的胎記。

那曾經是他的名字,是他親自烙在她身上的。

自此之後,他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追尋她的身影。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是否彌補了上輩子的缺憾,想知道她這一生是否真如三生石上所記載的那般聰明睿智、逍遙豁達。

不過就目前看來,顯然是沒有。

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響起LINE的提示音,打斷了伶熙的思緒。他回過神來,掏出手機瞄了一眼。

是朱槿。

她在上頭嚷嚷著什麼「死阿渡,你到底要不要過來?都等你半小時了!」之類的牢騷。

阿渡是他的綽號,婚友社里反而沒什麼人會叫他伶熙。

見只是簡單的催促訊息,他沒細看,又把手機收回了口袋里。

離去之前,他再度朝著史學大樓的方向望去。

那對男女已經不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