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處處可見老舊樓房,有的只剩屋架,早已人去樓空,卻有種蕭瑟之美。
來到岔路,看見紅磚牆上有個箭頭,寫著「小鳳食堂」,陸景行循著指示往前走,不到二十公尺便看見還在營業的小鳳食堂。
來到店門口,推開沉沉的木框玻璃門,他看見店里只有三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中年女子,還有一個正在撿椅子的年輕女子。
听到門被推開的鈴鐺聲響,店里的三人都直覺望向門口,當陸景行看見年輕女子的長相時,不禁一震。
他記得這張臉,他記得這雙眼楮,還有那巴掌大的童顏、聰慧的杏眼、小巧高挺的鼻、可愛的嘴巴……喔不,是厲害的嘴巴。
哈哈,果然是冤家路窄,她不就是那個刮花了他的愛車,為了月兌身還誣蔑他是變態的女人嗎?
此刻,他的唇角不自覺上揚。
「兩位客人,請問是要用餐嗎?」見著這兩個西裝筆挺、菁英分子般的男子,鄭小鳳急忙招呼道。
這時周樂樂也認出他了,而且她絕不會認錯,因為他是個讓人過目便難以忘懷的男人。
真是見鬼了,他怎麼會模進這條小巷里的小食堂用餐呢?像他這種男人,不是都去高級餐廳的嗎?
她不自覺的撇過頭,消極的想著他應該沒認出她,她現在可沒多余的錢賠償他的損失呀。
「小妹妹……」陸景行笑視著她。「真巧,又遇見妳了。」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愣,唯獨周樂樂一陣心虛。
「總經理,她是……」
「就是她刮花我的馬莎拉蒂。」
聞言,田敏志訝異一頓。
「先生,你、你說什麼帝?」鄭小鳳狐疑地看著他。「你認識樂樂?」
「樂樂?」陸景行差點笑出來。「怎麼連名字都這麼小朋友?」
周樂樂回頭偷偷瞪他一眼,卻與他四目相交。
「欸,樂樂,妳沒忘記我吧?」他問。
眼見該來的已經逃不掉,周樂樂勇敢面對現實。「既然老天安排,我沒什麼好說的。」
「這麼豪氣?」他哼笑一記。
「別酸溜溜的。」她不以為然地道︰「要錢,我現在沒有,因為我們還有更大的債主。」
陸景行心想,她口中的債指的應該就是她父親欠下的賭債,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債主就是他。
「我今天不是來跟妳索討修車錢的。」
陸景行瞥了田敏志一眼,田敏志馬上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神情凝肅地道︰「妳們應該就是周太太跟周小姐吧?我們是陸氏開發的人,這位是陸氏開發的總經理,陸景行……」
聞言,鄭小鳳跟周樂樂都一愣。
「是這樣的,周溫宏先生在我們的澳門賭場豪賭,並將房子做為抵押跟我們的融資公司借了五百萬。」田敏志補充道。
周樂樂的腦袋快要爆炸了,他們的澳門賭場?他們的融資公司?他們是陸氏開發的人?意思是,眼前的這個帥氣的男人是她們母女倆最大的債權人
剛才才走了兩個凶神惡煞的,現在再來兩個人模人樣的,說穿了,都是討債集團,一下黑臉,一下白臉,是不想給她們母女倆太平日子過就是了?
想到這兒,周樂樂的火氣再也忍不住翻涌而上,她沖著陸景行怒問︰「你們不能約好一起來嗎?先派兩個臭流氓來嚇我們,現在換你出馬,你到底想怎樣」
聞言,陸景行有些困惑的皺起眉,派臭流氓來?喔不,他不來那一套,但他大抵可以猜到是誰這麼做,父親有個親信名叫石三雄,是個老派的角頭,這案子在他接手前,是由石三雄負責的,但在他接手之後,已將他跟他的人馬排除在外。
不過他想,父親可能還默許石三雄插手此事。石三雄在道上有點輩分,他一個後生晚輩倒也不想跟他硬踫硬,再說,有石三雄給這對母女一點壓力,倒也不是壞事。
「我沒派什麼臭流氓來。」他溫和的說,「我今天是帶著誠意而來。」
「誠意?」周樂樂嗤之以鼻。「笑死人了,你根本是詐騙集團的首腦吧,開發公司是你的,賭場是你的,融資公司也是你的,真是一條龍的企業經營。」
陸景行不以為忤,反倒淡淡一笑。
他覺得眼前這個小妞有趣極了,一般人遇到這種事,尤其是她這沒見過風浪的小女生,應該會很惶恐迷惘吧,可她卻嗆辣得像是朝天椒似的。
「樂樂……」
她沒好氣的打斷他,「樂樂不是你叫的。」
「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親切。」
「誰跟你親切?」她怒視著他。
「好吧,既然妳不領情,我也不用自討沒趣。」陸景行又道,「咱們就事論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首先,妳父親是自己走進賭場的,沒人逼他,再來,是他失心瘋拿房子當抵押品跟融資公司借錢,也沒人逼他,現在我給妳們母女倆一條路走……那五百萬賭債一筆勾消,我再用五百萬跟妳們買下這間房子,妳們另外找地方生活吧。」
听他一副佛心大發的口氣,周樂樂不以為然的道︰「你這個臭黑道,憑什麼這房子是我外公給我媽媽的,我們不搬。」
「妳一個月還得出六萬,就不用搬。」他說。
「我們已經放棄繼承。」
「妳沒這麼天真吧?」陸景行輕輕一笑。「妳都說我是黑道了,黑道會遵循法律嗎?」
迎上他的眼眸,周樂樂心頭一撼。
他在笑,可他的眼神卻精明銳利得讓人心驚。他衣冠楚楚,彷若企業菁英,可身上卻散發著一種梟雄的氣息,她想,他不會善罷干休的。
「我還!」周樂樂毅然直視著他的眼楮。「我還就是了!」
陸景行微頓,然後環顧著這間小小食堂,唇角一勾。「妳們這間小店一個月的營收有沒有一萬?」
「關你屁事!」她的口氣一點都不客氣。「說會還就會還,你住海邊啊,管那麼寬!」
她的嗆辣真是讓他驚艷,他還真想瞧瞧她有什麼能耐,于是又道︰「別說我不近人情,這樣吧,若妳接下來的半年,每個星期都能還一萬五,半年後,我就優惠妳月償五萬,如何?」
「一言為定!」周樂樂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反悔的是豬。」
他深深一笑,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邊的田敏志,低聲道︰「總經理,真的讓她……」
「放心吧,她撐不了多久的。」他一派輕松,邁開大步。
人爭一口氣,為了守護鄭小鳳的房子,也為了不讓陸景行那混球看扁,周樂樂暗自決定絕不讓他得逞。
話說回來,他姓陸,她以前也姓陸,還算是同宗呢,哼,相煎何太急這道理,那人一定不懂。
為了周償一萬五,她跟鄭小鳳商量後,決定將食堂交給鄭小鳳一人打理,而她則到外頭打工。
她不怕吃苦,做事又勤勞,要找工作不是難事。
但為了多兼幾份差,她得將時間好好分配。于是乎,她六點去早餐店打工到十點;十點半趕赴市場旁的自助餐工作到下午兩點;三點開始,她去路邊發傳單;六點再到附近的燒烤店工作到凌晨一點。
沒日沒夜的工作固然很累,但她不怕,她一定要陸景行那家伙對她露出佩服佩服的眼神。
就這樣,周樂樂有驚無險的還了第一個星期的一萬五。
但這樣還不夠,她必須找到更多賺錢的路子,因為她所賺的錢支付了債務後,就沒多余的錢幫忙家里了。
于是,在偶然的機會里,她在自助餐店認識了一位好心的阿姨,阿姨知道她為了償還亡父的賭債,一天兼四份工,對她既心疼又佩服,後來听她說會彈古琴,于是介紹她到葬儀社在喪葬場合彈奏古琴。
幸好前一世她娘很認真的栽培她,讓她琴棋書畫,四藝俱全,從前她總覺得學這些沒用,卻沒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場,看來她娘真的有先見之明。
不過對于她會彈琴一事,鄭小鳳可驚訝極了,她只好跟鄭小鳳說她是以前在學校參加社團學的,幸好鄭小鳳並未起疑。
所以,周樂樂也開始接Case到殯儀館為喪家彈奏古琴。
這一日,她來到殯儀館打工,抱著葬儀社為她準備的古琴來到喪家的告別式場地。
這次的喪家似乎頗有來頭,死者是個角頭大哥的父親,因為有黑道背景,現場聚集了不少黑衣人。
她抱著古琴就定位,跟其他幾位演奏者開始演出。
幾首奏畢,她突然意識到一道銳利而專注的視線正盯著自己,她偷空抬起頭來搜尋那視線從何而來,竟在一海票黑衣人里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不會吧,連在殯儀館這種地方都能踫到陸景行那家伙,是衰還是有緣啊?
回頭一想,在這兒遇見他似乎也不奇怪,他那人做的是賭場苞融資這種偏門的生意,認識幾個角頭老大也很正常。
跟他的視線迎上,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彈奏,當她再抬起頭時,就沒再看到他的人影。
演奏完畢,正在收拾古琴,準備領錢收工時,周樂樂突然覺得耳後傳來熱熱的氣息,接著一道低沉的嗓音襲來——
「原來妳這麼多才多藝。」
她嚇得忍不住驚呼一聲,「啊!」
頓時,所有人都看向她,喪家還露出不悅的表情,她覺得糗爆了,立刻回頭瞪著罪魁禍首,低聲罵道︰「你有病嗎?」
陸景行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下工了?」
「關你屁事!」她沒好氣的嗆他一句,徑自收拾古琴。
「听說妳一天兼好幾份工,順利的還了第一個星期的債?」
「沒錯,你等著吧,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說著,周樂樂闔上琴盒,抱著沉甸甸的古琴走了出去。
陸景行跟了上去,臉上帶著讓她看了就氣到想揍他的迷人笑容。
「听說妳早上在早餐店打工,中午去自助餐兼差,晚上在燒烤店,閑時還去發傳單,現在還來殯儀館彈琴,這麼拚命,真是令人敬佩。」他是真的有點佩服她,因為她讓他刮目相看。
聞言,周樂樂完全不覺得他的話是贊美,反倒像是在虧她,而且他這麼清楚她的行程,讓她沒好氣的問道︰「你是變態跟蹤魔嗎?」
「我可是債權人,盯著妳這債務人,合情合理。」
「放心吧,我不會逃的。」她說。
他目光一凝,深深的、熾熱的注視著她。「妳也逃不掉。」
迎上他那霸氣又熾熱的目光,周樂樂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但她很快便鎮定心神,無懼的直視著他的雙眼,堅定的道︰「我沒想過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