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仲昂猶豫一下,還是抬手敲了門扉,等待里頭的回應。
沒有聲音!
然後,他又敲了幾下,再等待回應。
「是誰?」湘裙獨自坐在昏暗中,等外頭的人敲了半天才出聲。
「是我。」他不相信她听不出自己的聲音。
「原來是相公,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著?」她保持坐姿,沒有起身應門。
「今晚不喝茶了?」他問。
湘裙佯嘆一聲。「因為今天陪璇玉練了一天的字,用過晚膳之後,便有些撐不住了,于是決定早早就寢,所以改天再喝茶吧,相公也早點回去歇著,可別累壞了身子。」
「你……」瞿仲昂張口想說什麼,不過又想起她說的話。
「就算相公是天,我也只不過要求一點尊重,還有希望相公能多用點心……」
他可不希望又被妻子說不懂得尊重了。「那麼你今晚就好好休息,有話等明天再說吧,我走了。」
听見外頭沒有動靜,顯然已經離開了,湘裙心情不禁陷入矛盾,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湘裙想不出該用什麼法子讓他明白,所以只能這麼做,這也是萬不得已。
只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逼相公面對他們之間的問題。
但願這麼做有用。
就這樣,隔天晚上,瞿仲昂又沒見到妻子泡著茶等他來閑話家常,于是便去了寢房。
「少夫人每個月的『那個』來了,身子不太舒服,已經在休息了,還說這幾天無法陪大少爺喝茶。」青兒低著頭,心虛地說。
瞿仲昂看了那扇緊閉的門扉一眼,以前倒沒注意到這種小事,更沒听妻子提起過,心里不禁要想,是否真的太不關心了。
「少夫人若是真的很不舒服,記得明天去請大夫來府里瞧瞧,還有交代廚房炖些補品。」
「是。」她吶吶地回道。
又過了三天,瞿仲昂還是沒等到妻子泡的茶。
青兒期期艾艾地照著主子的話說著——
「少夫人交代說她身子還是……呃……『不太舒服』,請大少爺見諒。」
「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看?」瞿仲昂真的擔心了,也覺得過去確實不夠用心,從來不知這些婦女毛病會讓妻子這般虛弱。
她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少夫人說過兩天就沒事了,不用請大夫。」
「無論如何,明天都去請大夫來幫少夫人把個脈,看看應該如何調養,以後才不會再發生。」他叮囑地說。
在房里的湘裙听他這麼說,不禁露出淺淺的笑意,因為她听得出瞿仲昂是真的關心,開始有一些轉變,否則依他之前的態度,說不定會一口咬定她是裝的,然後拂袖而去。
湘裙不禁感到欣慰,幸好這個法子有用。
接下來,瞿仲昂因為公務繁忙,又被皇帝留在宮里陪他對奕,再度出現在寢房門外,已經是七天後了。
瞿仲昂因為沒見到妻子,便直接到寢房來找人。
「小少爺今晚突然說要跟、跟少夫人一起睡,這會兒已經都睡了。」听命行事的青兒擋在門外說。
他微微一愣。「璇玉在里頭?」
想到兒子向來跟妻子較為親近,反而與他這個爹疏遠多了,見了面也只是詢問功課學習的進度,也從來不會跟他撒嬌,想著自己是否對璇玉太過嚴厲,因此造成父子之間的隔閡和冷淡?
這一刻瞿仲昂突然有些羨慕,很想進去看一眼,不過既然母子倆都睡了,也不想吵醒他們。
青兒額首回道︰「是。」
沒有多問,瞿仲昂便轉身離開了。
而此刻坐在床上的湘裙,正專注傾听外頭的聲音,直到腳步聲走遠,才確定人離開了。
「娘……」璇玉揉了揉眼皮喚道。
「怎麼醒了?」湘裙重新躺在兒子身邊。
「娘不想見爹嗎?」他打了個呵欠問道。
「當然不是了。」她撫著兒子的臉蛋,連忙否認,不希望雙親之間的問題影響到孩子的心情。
璇玉縮在母親的懷中,又快要睡著了。
「那天你怎麼會知道舅舅要來?」湘裙想到一直放在心里的疑問。
「我有『看到』……」
「是怎麼看到的?」湘裙好奇地問。
璇玉好半晌都不作聲,然後才說︰「……不知道,就是『看到』了。」
「是在夢里頭看到的嗎?」想到相公天生的「異能」,該不會連璇玉也有?可是真有這個可能嗎?
「不是在夢里……」他年紀還太小,一時也說不明白。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的?」
「那一天我『看到』娘昏倒在地上,雨一直下一直下,娘全身都淋透了,心里很害怕,可是他們不讓我出去找娘……」璇玉試著回想第一次「看到」的心情,也不懂是怎麼回事。
湘裙不禁憶起女乃娘曾經說過,意外發生那一天,璇玉不知怎地一直哭著要出去找她,原以為是母子連心,知道她出事了,難道還有其他因素?
「娘不是在這兒嗎?璇玉別怕……」她一手輕拍兒子的胸口,哄著他說︰「娘會一直待在璇玉身邊的……」
在母親的安撫之下,璇玉馬上就睡著了。
把璇玉的小手放進被子里,湘裙這才躺下來思索,該不該把這種奇異的狀況告訴相公?他是過來人,或許會比較清楚。
想到這陣子相公的一些轉變,他們也該當面談一談了。
只不過翌日一早,先找她談的卻是婆婆。
湘裙忐忑不安地來到公婆居住的院落,盡避這段日子,她又來請安過幾次,不過得到的響應都不太熱絡,但沒有冷言冷語已經算不錯了。
進了小廳,只有婆婆在座,她深吸了口氣,上前見禮。
「不知婆婆找媳婦兒來,有何吩咐?」
瞿母目光不善地瞪著湘裙,口氣有些尖酸地說︰「吩咐我可不敢,听說這陣子有好幾個晚上你都不讓仲昂進房,是不是真的?」
「……是。」她總算明白是為了何事。
听湘裙親口承認了,瞿母哼了一聲。「他是你相公,天底下有哪個當妻子的不讓夫婿進房的?」
「不是這樣的……」湘裙為之語塞,因為府里的奴僕只看到表面,無法理解真正的原因。
見她說不出話來,瞿母更是怒火中燒。「先是假裝忘記以前的事,現在居然還不讓自己的相公進房,該不會又是你娘家的人教的?」
「絕對沒有這種事。」湘裙為自己辯駁。
「自從你嫁進咱們瞿家之後,你娘家的人就愈來愈得寸進尺,原本只是普通生意人,之後不但愈做愈大,還變本加厲的,從希望降低舶稅,到最後居然要求仲昂跟市舶司說情,以後能免征收舶稅……」瞿母一股腦兒把心中的不滿說出來。
「不過最貪心的還是讓你那個沒有半點才干的大哥有個官做,從縣丞一路做到了知府,就不知下次會不會再要求更高的官位。」見媳婦兒臉色一白,心中頓時有種勝利感。
「婆婆說的……都是真的?」湘裙驚愕地問。
「不要說你全忘了!」瞿母以為她還在裝失憶。
「我……」她是真的不記得。
「仲昂為你那個娘家做了這麼多,更要懂得感恩,沒把你休了就該謝天謝地。」瞿母話說得更重了。
「媳婦兒真的很感激。」湘裙低垂螓首。
「奉勸你那個娘家一句,做人不要太貪心,小心噎死。」
「是。」湘裙真的是無地自容。
「本來夫妻之間的事,我也不想管,可是你居然不讓仲昂進房,這傳揚出去有多難听,娶妻娶賢,堂堂一個首輔,居然娶了個惡妻,會讓人笑話的。」瞿母完全站在兒子那一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