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邵均易的保護下,他們終于沖出人群。因為這一條路被設定成游行專用路段,所以根本不可能招到出租車,而藍韻竹的腳走到能叫到出租車的路段時,大概也已經廢了。
比起她的苦惱,邵均易就顯得很從容了。剛出了人群,他就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好像那是天下最理所當然的事。
「干嘛,你要背我?」藍韻竹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她不是他最反感的那類女人嗎,他怎麼能又拉她手又要背她,還那麼自然?
邵均易無言地等著她,像只任勞任怨的騾子,反倒是她猶豫起來。
這樣不好吧,就算她真的不算很高,可平時吃的也不少,重量還是有的,讓他發現自己那麼重多不好意思。小
等等,她為什麼要不好意思?這種如同熱戀少女般含羞帶怯的煩惱是怎麼回事?她又不指望他會喜歡自己,就算她給了他又矮又丑、又凶又重的印象又怎樣,叫他出來本來不就是為了折磨他的!
「我上來了。」說服了自己,趁著腦袋一熱的勁頭,她撲向他的後背。
邵均易當然有好好接住她,但怎麼感覺自己被當作牲口似的?
他背著她,她雙手環在他脖子上,兩只手提著的高跟鞋垂在他胸前一蕩一蕩。這個畫面挺像青春電影的,可惜女主角的台詞太出戲了。
「我是不是很重?是不是很重?你一定覺得我很重吧?」藍韻竹一聲比一聲大,叫得邵均易腦袋疼,他才不得不開口。
「我並沒有覺得你很重,但你不要再這樣亂動了,不然我就真的走不動了。」雖然他是個男的,可這輩子也沒背過比書包更重的東西好嗎。
「說謊,你脖子上都出汗了。」衣服也有點濕濕的。
「那是你一直把我往路中間推給嚇出來的!」
「好吧。」藍韻竹覺得自己有點激動過度,這個理由她暫且接受好了,「可你這樣背著我不要緊嗎?不會怕啊?」
「不知道,感覺是你的話就沒關系,可能免疫了吧。」邵均易全部精力都用在背穩她,別讓她摔下來上,對她的問題並沒有過多考慮。
免疫了?沒來由又是一陣怦然心跳,那是什麼意思?
「反正也是我的緣故才害你傷到腳,你好心好意抽時間帶我出來治療,但我並沒有做得很好,我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背一下又有什麼關系。」他說。
天,這個呆子不會還沒發現她是在故意玩他的事吧。他說得這麼誠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了。不過由此也可以推斷出,他是因為覺得對她很不好意思才背她的,因為他覺得浪費了自己主治醫生的時間。
所以說,他能這樣沒有負擔地面對她,是他已經不把她當成女人,而只當成是個咨詢師了吧。
她終于從「他最討厭的女人類型」進化成「他沒任何感覺的無性人」了嗎?
這麼快就忘了她是讓他身心受創的罪魁禍首的事了,好了傷疤忘了疼,難道他意外地是個十分單純、頭腦簡單的人?他這麼快就把雙方的角色帶入了醫生和病患之間,可讓她怎麼辦?
「不過……」邵均易十分為難地開口,「這種療法我真的有點受不了,有沒有稍微溫和點的辦法,讓我能夠逐漸適應?」
藍韻竹倒吸了口氣,看來他還真的一點都沒懷疑啊!
「如果這樣的話,當然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啦……」好奇怪,自己怎麼會感到有點內疚?竟然有點想要補償他,「你可以試著先從你覺得最沒攻擊力的異性開始接觸,比如說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
這不是廢話嗎,如果有喜歡的人還怎麼會這麼怕女人。
「有啊。」邵均易說。
看吧,她就說嘛……
「什麼,有?」她的動作太大,差點從他背上掉下去。
「當然有,誰活這麼大了還能沒個在心里默默喜歡的人,那不是太不正常了嗎。」他說得理所當然,「你要不要這麼大反應?」
是嗎,可她就沒有,為什麼她要被個有心理障礙的人說不正常。
「沒有,因為你不是去參加那場相親了嗎,如果有理想的人了干嘛還去相親,覺得有點奇怪而已。」藍韻竹搪塞。 誰想到,他還害羞起來了!
「因為我想去累積一點經驗。」邵均易支吾低語,「不想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想先認識一些別的女性,累積點和異性相處的經驗。」
砰的一下,他的肩頭被一重物狠狠砸了下,那是藍韻竹的頭。
如果他的肩膀是桌子就好了,她干脆就一頭撞死算了。這個人說話還真是不經大腦的殘忍啊,如果不是頭腦簡單,就只能說他是個骨子里超惡劣的人了。有沒有想過對她說那樣的話有多傷人,她的立場懊怎麼回應……
真不該動什麼心思報復他,結果一直被羞辱的都是自己,而他毫無自覺。
「你怎麼了?」他還有臉問。
「沒事。」只是心碎成渣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之後藍韻竹給邵均易制定了新的治療方案。首先,他要去跟那個暗戀的女人表白,從自己有好感的異性開始慢慢接觸,這是消除這種心理障礙最溫和的方式。
她是說真的,這次沒有準備玩他。一方面他態度那麼好,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惡人,另一方面她實在對那個邵均易看上的女人是何方神聖很感興趣。而以藍韻竹對邵均易淺顯的分析,表白這種事他自己是搞不定的。
果然在沉思糾結了幾天後,邵均易表示自己沒那個勇氣,可不可以再想另外的辦法。她說不行,沒得商量,大不了她陪他一起去。
邵均易沒有覺得她過多干涉了他的隱私,反而對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很好,他的屬性她已經模得差不多了。
找了一天下班後,邵均易約了她在廣場敖近見面,特地囑咐她不要再穿得那麼引人注目,那種風格和他們要去的地方不符。
真是的,連穿什麼衣服都要管,到底是什麼地方對穿衣還有講究,宴會?醫院?火葬場?
最後他們只過了兩條馬路就到了,是一家隱藏在街角的女僕咖啡廳。
這條路她走了不下百次,從來沒注意過這里還有間這樣的店。所以邵均易才不讓她過度打扮啊,那種都市成熟風在這店里的確會相當引人注目。他是怎麼有勇氣進去的!
他們兩個坐在最角落的坐位,跟邵均易的內心激動不同,她連手該放哪都不知道,這種充斥著雙馬尾制服少女的地方讓她手足無措。
「就是那個,正在給三號桌點餐的服務生。」邵均易小聲地說,還羞澀地不敢往那邊看。
藍韻竹可是看得很大方,三號桌離他們很近。
原來如此,本來還很好奇他這個二次元狂人對真實的女人竟然還有喜好,反正無非是喜歡那種童顏巨乳、聲音發嗲的類型,難道還能有例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心中的女神,只是相較于其它貼近二次元的女人,胸更大、腰更細、臉更萌、聲音更嗲而已。並且根據她女人精準的眼光,那個大胸妹的胸不是隆的就是墊的。
「不要一直看,被發現了怎麼辦!」
邵均易緊張死了。
藍韻竹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此膚淺的喜歡還真是適合他呢。她都懶得問他為什麼會對那個小妹妹情有獨鐘,「情感轉移」的標簽就已經貼了上去。好吧,這樣一來她也就放心了……
她為什麼會放心?為什麼會松了口氣?藍韻竹端起咖啡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她這樣,怎麼好像是在吃醋似的?
然後她看到邵均易兩眼發直地瞧著她,更是讓她一陣臉頰發熱。
「你干嘛那樣看我?」她硬生生地問。
「不,只是有些好奇。」邵均易看看她,又看看剛被她喝光的杯子,「你不怕燙嗎?」
那杯咖啡才剛上沒多久耶。
突然覺得她臉頰是不是無怨無悔地熱起來了……默了半秒,藍韻竹一把拿過他面前的冰茶一飲而盡。
自從遇到他,她的自尊心就在持續地遭受著踐踏。把杯子往桌上一按,喘了口氣,沉聲道「你不懂,這是計劃。」
不愧是專業人士,思路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樣。邵均易敬佩地看著她從包包里拿出筆來,又把他的茶墊拿過去在上面寫了些什麼。還沒等他看清那些字,她就叫來了服務生,是他中意的那個。
邵均易急忙撇過視線不敢正眼去看,只听到藍韻竹叫她把杯子收走,再要兩杯新的。
「你剛才寫了什麼?」等服務生一走,他迫不及待地問。
「沒什麼,只是寫了「可以認識你嗎」而已。」藍韻竹說「別緊張,反正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不緊張才怪,他只是帶她來看看而已,沒有讓她幫這種忙啊!
但藍韻竹根本無視他眼里的抗議,兩人一直待到店里沒有其它客人,服務生完全不忙了時才走。
剛走出店門沒幾步,後面的門又隨之打開,那個服務生小跑著追了上來,把邵均易叫去了一邊。
藍韻竹在遠處等著,看著他們簡短地說了些什麼。那個沒出息的邵均易還是面無表情,看上去高高在上,其實是又緊張到靈魂出竅了。
等那個服務生回店有一會了,邵均易才像剛回魂一樣挪動腳步,慢慢地走了過來。看來是被拒絕了呢,藍韻竹暗笑。
「她留了電話給我,還說有時間一起出去玩。這是什麼意思?」在走到藍韻竹跟前時,他那冷若冰霜的臉只剩下很沒志氣的慌張。
「什麼意思……你們聊了那麼久,她就跟你說了這個?」藍韻竹問。
「不是。」邵均易答道。
「她還說什麼了?」她忽然不自然地
警覺起來,並且有點心虛。與
「也沒什麼,他就是問我怎麼跟女朋友在一起還要約她。」
女朋友?是指她嗎?
「那你怎麼回答的?」有些自己沒發覺的緊張。
「我說你是我表姊。」邵均易開朗地說,那個神情分明是讓她快點夸他好聰明,好有進步,「因為我知道女生都討厭什麼表妹、干妹之類的。」
那就說是普通朋友就好啦!藍韻竹內心咆哮。
「你還沒回答我呢,她是什麼意思啊?」他的雀躍寫在臉上,看上去真想朝他臉上踹一腳。
「就是你想的意思了!」她沒好氣地說。
那張沒志氣的慌張面孔綻開了一個好惡心人的笑容。瞧他高興的那個樣子,徹底的白痴一個。
本來還有點心虛的,現在她決定不告訴他了,她留的字根本不是「可以認識你嗎?」而是「要不要一起玩玩?」才對。
如此輕浮的留言也能同樣輕率地同意,可見那女人不是什麼「萌女僕」了,他就等著被榨成人干吧!
真是失策,她怎麼忘了這個邵均易除了腦子有點問題,外形可是極吸引女人的那一款,當初她不也是被那種欺騙性十足的第一印象騙了嗎。
邵均易喜形于色,對她也是謝了又謝,藍韻竹可知道什麼叫作啞巴吃黃蓮了。
真是的,不被女人騙騙怎麼能長大呢,這是他自找的,她不管了,跟她有什麼關系啊,她不過就是個「表姊」而已!
可即使她不想去管了,邵均易卻把她當成了人生導師一樣,有點小事就要給她打電話。比如女僕小姐約他去逛街了,他給她買了很多衣服,她穿起來超可愛的。
她只能回答「那很好啊,說明你們審美一致」敷衍他,心里卻在想,她是要騙光你的錢,笨蛋!
比如女僕小姐約他去看電影,害怕時還倚靠在他肩上好可愛。
她只能回答「那很好啊,說明你並不反感她的觸模,是個很好的進步」繼續敷衍他,心里卻在想,她怕個屁啊,恐怕那電影已經溫習十幾次了,算好時機吃你豆腐,呆子!比如說女僕小姐問起他爸媽、家人的狀況,覺得她好善良、好孝順。 她只能回答「是啊是啊,跟你期望的一模一樣呢」再度敷衍他,心里卻在呵呵冷笑,這個有心計的女人早早探你的家底,看是要隨便玩玩還是要長期發展呢,白痴!
但是她只是心里想想,他想听鼓勵,她就給他鼓勵,那些真話說了他也不會信的,她干嘛要對他的未來負責,他被人騙了對她有什麼損失,他們很熟嗎?
她不過就是個表姊而已,「一表三千里」沒听說過嗎?讓他去吃屎吧!
即使這樣,但是但凡邵均易打來的電話,無論多麼忙的情況下她都會接。接得多了,她覺得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直到有一天她正在家寫報告,他的電話來了。電話里的他失去了平時沒心沒肺的開朗,那聲音陰郁得像是從地府打來的。
「怎麼辦,她被我氣跑了……」電話里的邵均易無比低落,她簡直要懷疑他此時周圍是不是散落著一地的「水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