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前方樹林里疑似有燈火,她想也不想便朝那里狂奔過去。這樣就算被砍死了,至少還有個人證。
她穿過刮得人疼痛的樹叢,又跑了幾百公尺之後,看見一座木榭園林,里頭坐著一名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約莫十六、七歲的小美男,正一臉驚嚇地望著她。
「救命!」莫麗一听見自己的女聲,馬上改用一種像喝威士忌喝到嗓子壞掉的聲音說︰「救命,有人在追我。」
「你也是小倌人嗎?」少年以清朗軟女敕的聲音問。
「是。」現在只要能攀上關系,說她是進擊的巨人都沒關系。「我可以進來躲躲嗎?」
「我在等人。」少年說。
莫麗定神一打量,銷金香獸裊裊吐著香煙、紅泥小火爐上溫著酒,配上一個雌雄莫辨的小男生,分明就是要上演相親相愛的BL十八限場景啊。
「你被包養喔?」她月兌口問道,胸口仍在劇喘。
小美男一听,美目立刻水汪汪,粉唇一抿地道出傷心往事。
「我從小被賣進窯里,今晚鴇娘要我坐在這里等人,說有個老爺花了三金買了我,要我在這兒等,我好怕……」
小美男滔滔不絕說個不停,駱京香坐立難安地四處張望,生怕大刀壯漢追來。
「這個金鐲給你,我買了你,你快走。其他的事,我負責。」駱京香從腰間布包取出金鐲。
小美男愣住了,一顆淚水還掛在眼角,小臉真是我見猶憐到連駱京香都想上前抱住安慰他。
「還不快點去追求你幸福美滿的人生!」莫麗催促道,不忘拉長頸子往後看——那把大刀還沒追上來吧?
小美男淚眼汪汪地說︰「多謝公子,請問公子貴姓大名。」
「湖仙。」
「湖仙大人,在下杜香棋,有朝一日……」
「我數到三,你再不走,就把金鐲還我。」
杜香棋瞬間跑到不見人影。
駱京香快手放下四周竹簾,只覺得包養小美男的這座竹亭蓋得好、風花雪月得好,若她今日沒死,以後死了之後,一定會在天上保佑這個竹亭主人的。
「奸夫哪里跑——」一聲氣喘如牛的大吼劃破夜色而來,大刀已經拖在身後。
「這位大爺,我家老爺在休息,您千萬不要擾了他,他脾氣差,前些時日才砍傷人鬧了官司呢。」駱京香人在竹簾內,用她原來的女兒聲說道。
「妳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白臉往這里跑來?」大刀漢問。
「就一個年輕小倌人,往東邊那兒跑去,可嚇壞我了!我家老爺的護衛追了過去,應當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她哪里知道東南西北,隨口瞎掰道,還怕對方硬是要入亭找人,連老爺、護衛都編了出來。
「奸夫哪里跑!」大刀漢馬上拖著刀離開。
古人真是好單純。你這麼喊,奸夫和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你來了,不如留著力氣,找到人再喊,氣勢比較夠吧?莫麗在心里嘀咕著,身子已經不爭氣地一偏,倒在軟綿綿的臥榻抱枕間。
順過氣後,她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回甘,果然是好茶。」她滿足地長嘆一聲後,再喝一口。
「你是杜香棋?」
一個磁性的嗓音在竹簾外響起,莫麗的茶全梗在喉嚨里。
「咳咳咳……」她猛咳出聲。
竹簾被人撩起一掛,一個修長人影走進竹亭里。
駱京香睜大眼,不敢相信——
中國古代居然也有韓星!
瞧瞧那深刻輪廓、那深邃眼眸,那挺直得至少有七十五度的高聳鼻梁,以及那一百八十公分的挺拔身材。此人如果走在現代,再戴上一副墨鏡出現在機場,所有人都會當他是國際巨星!因為就連不看連續劇的她,現在都想上去找他簽名合照啊。
更沒天理的是,他因為長得帥,就連緊閉的左眼,還有橫跨其上的那道長疤,看起來也都像是造型。
這樣的極品居然喜歡男人?
已經很久沒有任何性沖動的莫麗,真想找他好好坐下來聊聊他是先天還是後天喜歡上男人的?最好能聊到他覺得他需要的還是她這種能夠讓他安心的女人。
「你是杜香棋?」男人目光炯然地打量著她。
莫麗想起方才的粉女敕小弟,自己先心虛了起來。他們兩人的差別,根本就是玉兔換嫦娥的程度,對方不懷疑才有鬼!罷才誤認她是奸夫的大刀漢,如果看清楚她的長相,應該也會立刻放她一馬吧?
「小人真是杜香棋,只是之前大病一場,辜負了鴇娘的教。」莫麗立刻發揮編劇天分。
「幾歲了?」男人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
「十六。」拿著金鐲逃走的杜香棋,應該是這個歲數吧。
「可曾服侍過人?」他睨了她一眼。
看來她太低估古代的開放程度,這話問得她都臉紅了。
莫麗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畢竟是人妻,該懂的當然都懂。
「既會服侍人,為何連倒茶水都不懂?」他說。
原來韓星說的是這個!是她滿腦子**思想,應該抓去關。莫麗拿出她當年在戲劇社的實力,立刻扮出笑臉,轉身忙碌了起來。
「大爺,您喝茶。」她送茶上桌後,掀開了旁邊的三層漆器方盒一看,里頭果然裝滿了各式點心。「大爺,來塊點心。」
她用小狽搖尾巴的熱忱,將整盒點心都送到他面前。
「鴇娘說你琴棋書畫全都精通。」他說。
「略通書寫。」至于橋牌、鋼琴和畫Q版女圭女圭,應該都還不是這個時期的產物吧?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鴇娘說你長得清俊,可這皮膚怎麼烏抹抹的?」
「方才有惡人經過,我怕對方起了壞心,所以抓了把炭抹臉。」
男人傾身向前,長指勾住那尖尖下顎往上一抬。
莫麗屏住呼吸,第一次知道原來電影、小說里,那種讓人心頭小鹿亂撞的親密抬下巴就是這種感覺。
她咽了下口水,望著眼前絕對有資格把韓劇男主角踢成配角的男人,不知道她這時應該是要嬌羞地喊「不要」?還是該喊「救命」後,再一腳踢中他的要害,逃跑去也?
「匆忙之間,倒是抹得挺勻稱的。」他說。
莫麗愣愣地看著男子用長指擦下她面頰一層灰膩,然後再把灰膩全擦到她的衣袖上。
「你干麼?」向來對衣服有潔癖的她反射動作地拍開他的手,那驚天動地的「啪」一聲,嚇得自己驚跳起身。
可他瞬間出手,長臂一伸,將她帶回他眼前。
她看著他,咬緊牙關提醒自己,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不可以撲倒他!她在現代可是有丈夫的……雖然她丈夫也外遇……
「那個……其實……我不是……」她用盡生平最大意志力往他肩上一推,他卻連動都沒動一下。
「你不是什麼?」
「我對于自己不是大人心目中所想象的花容月貌,深感歉意,願意退回三金的贖身費。不,我願意付大人兩倍的——」
「不。」他說。
「不?」她疑惑地看他的冷面一眼,立刻陪上笑臉。「不然,三倍?」
「來人。」他說。
黑夜間突然憑空落下了四名身穿黑衣的大漢,個個雄壯威武,活似穿上古裝的海軍陸戰隊健兒。
「他們最擅長抓叛逃的奴婢。想知道他們抓到奴婢之後,如何處理嗎?」他說。
「不……」想。
「鞭打至死。」他說。
莫麗用左腳踩住右腳,免得自己抖得不象話。可是即便她踩住腳,還是不停地發抖,害她只好再踩得用力一點。
「不能贖身嗎?」她看著他的眼問道。
「別人可以。」他說。
「那為什麼我不可以?」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沒有為什麼。」
「這是什麼理由?」莫麗皺起眉。
「可以把你的腳從我的腳上移開了嗎?」他說。
她低頭一看,連忙移開——原來她踩的是他的腳,難怪她沒感覺啊。
想彎身替他擦鞋,可又覺得這樣的舉動著實太狗腿,于是連忙又起身,忙碌得像座電動花燈。
「那個……請問……大人,你看中我哪一點,所以不想讓我贖身?」她要盡量破壞那一點。
「當然是你的花容月貌。」
莫麗用力咬緊牙關,忍住笑意。第一次知道原來古人也很有幽默感。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問。
「小人顏面神經失調,請大人見諒。」她為了憋笑,忍到全身都不停顫抖。
「顏面神經失調?」
「是我、我……我眼楮痛的意思。」她說。
「回府。」他說。
莫麗看著四名黑衣轎夫抬著兩頂軟轎現身,無聲無息的程度簡直可以貼上日立冷氣的質量標章。
她開始懷疑這座林子里還藏著一整營的軍隊,或者是她其實遇到了一群鬼?《聊齋》都是這樣演的。
「大爺,容小人失禮——」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握住他的脈搏。
「大膽。」黑衣護衛齊喝一聲,上前就要擒拿。
事實證明,男子根本不用護衛,因為他一個反掌便扣住她的手腕。
莫麗看著他頸邊跳動的脈搏,這才安下心來。
「你想失禮什麼?」他傾身向前,一股檜木冷香氣息隨之而來。
莫麗心頭小鹿又亂撞了幾下。
「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若你明天早上看清楚我的真實面貌,改變主意決定讓我贖身,我剛才提出的條件還是有效的。一分錢一分貨,總不能讓大爺吃虧上當。」她力持鎮靜,用最無辜的神情說道。
他唇角動了動,黑眸定定看著她。「你既有錢可以替自己贖身,為何會在小倌館里?為何還要賣身與我?」
「因為……因為……」
「奸夫哪里跑……奸夫哪里跑……」大刀漢的怒吼由遠而近地傳來,嚇得莫麗顧不得男人正盯著她,連打了三個冷顫。
「你——就是你——你這個奸夫!居然躲在這里,以為我沒看到你……」大刀漢現身在十步之外,從撩高的竹簾看到了他要砍的人。
莫麗看著大刀漢才剛舉起大刀,就被黑衣護衛們制伏在地上。
「好功夫。」她低喝一聲。
「奸夫!」大刀漢還在喊。
「你的金子怎麼來的?」男人連看也沒看來人一眼。
「如果我說是yin婦給我,要替我贖身的,你相信嗎?」莫麗問。
「我殺了你們這對奸夫yin婦!拿你們的頭到祖宗面前祭祖!」大刀漢相信了。
莫麗雖然認為安全無虞,卻還是瑟縮了子,咕噥了聲。「拜拜用鮮花素果就可以了,用人頭不好。」
她抬頭時,發現韓星正用一種研究的眼神看著她。
她擠出笑容,認為反正現在沒人認識莫麗,要她跪地求饒,也不是不能做到。
男人別開眼,讓護衛們放開大刀漢。
「奸夫……」
才沖出半步的大刀漢被護衛們點了穴,倒在地上忿忿地瞪著人。
「再敢擋路,被祭祖的人就是你。」男人坐上軟轎。
莫麗不落人後地同時跳上另一頂軟轎,免得這個長得像韓星的家伙後悔,決定留下她和大刀漢比擂台。
軟轎平穩地向前移動,她抬頭看向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一眼。
月光之下,他的面容像是電影海報般完美。
如果真的回不去現代的話,她也是可以勉強委身在他身邊的。
如果他不是GAY,那就太好了;如果他會像穿越小說男主角一樣愛上她的話,那就更好了。
但是,她還有個丈夫班顧——這點似乎也不怎麼好喔。
還有,她還得克服她的外遇內疚感。
莫麗嘆了口氣,她打從知道自己穿越之後,腦子就愈來愈不像主編莫麗了,反倒比較像大學時期瘋瘋癲癲的自己啊。
應該是因為穿越之後,就沒有一件事是她可以控制的,她如果還要用一本正經及就事論事的態度過日子,應該會先瘋掉吧?而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古人是怎麼對待精神病患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