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于易司昭利用前朝太子留下的金銀財寶,收買黑淵窟高手刺殺皇帝,及握有前宮的密道一事,易風行已在進宮時全部稟報給了皇上。
易熒宵模著龍椅旁的白虎,他明明長相十分秀氣,但陰鷙的模樣卻煞是恐怖,他森冷低喚,「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一看到那只白虎,便冷汗淋灕,邊在心底想著事情一定得盡快辦好才行,邊恭恭敬敬地上前領命,「微臣在。」
「發令給各地衙門,派出所有捕快,只要一抓到易司昭,當下立斬,首級快馬送回皇宮給朕過目!」
「微臣遵旨。」
「雅郡王,這事你從旁協助刑部尚書,務必將人給朕找出來。」
「是。」易風行垂首作揖,內心明白皇帝是要他以對親弟的了解,在旁協助,本就疼痛的心,又添苦澀。
下了朝,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真沒想到……有一日,他竟是要走上大義滅親的路。
不過刑部尚書說自己得先發布通緝令,搜集一些情報,再請教他易司昭可能逃亡的路線,至少不必那麼快面對這等遺憾之事。
易碧血從後搭上他的肩,「你弟還沒找你麻煩吧,你的親衛人數夠嗎?需要我撥點手下的人過去吧?」
易風行看了他一眼,他有將易司昭也計劃傷害他這點告訴他,但他卻先關心他,簡直比他那親兄弟還像兄弟。「不必了,不過真不好意思,他竟然做了這種事情。」
「我倒不在乎,他有本事就來。」易碧血紅棕眼眸閃過嗜血光芒。
「你真是從不怕危險。」
「不然我要怎麼當將軍。」易碧血話鋒一轉接著說道︰「待會上酒樓喝酒吧,我們好一陣子沒一起喝了!」
「好。」他爽快答應,他現下確實想喝幾杯酒,一解內心說不清楚的愁緒。
在酒樓,幾盤小菜,一壇美酒,難得的,他醉了。
印象中,是葉勛和黑重山將他攙扶上轎,回雅郡王府。
搖搖晃晃的轎子,將他晃入了睡夢中。
突然之間,他好想見白慕巧,想听她再彈一次她許久沒彈的莫愁前路。
夜晚的御風院,傳出宛如天籟的優美琴聲,將易風行從睡夢中喚醒。
他睜開眼的時候,以為自己在夢中。
透過床帳,他看見有個與她相似的人影,在房內撫琴,手起手落間優美如畫,悠悠琴聲,泠泠如泉水,這曲調很熟悉,是莫愁前路。
柔婉透徹的琴音,優美的轉折,如細雨春風,洗滌人心,掃去他心中所有煩憂,她的琴音攫住他的身心。
他不禁想起,重傷的那幾個日夜,他是如何在她的琴音中熬過的。
明明不知道她是誰,卻又為她如此傾心。
他撥開床帳,看見白慕巧縴指挑撥著琴弦,神色靜謐,如雪的白袍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生輝,她就像個仙子那般出塵,讓人贊嘆、讓人不敢褻瀆。
她彈出了比過往還優美的琴聲,那細膩富有情感的音色,令每個听過的人都會為之著迷。
直到曲子結束前,他都不舍得打擾她,像是欣賞最美的一幅畫,靜靜地沉醉其中。
最後一音落下,早就發現他已醒來的她,對他柔柔一笑,「如何?將莫愁前路整首曲子听完有什麼感覺?」
他啞聲說︰「非常動听,我很喜歡。」
她聞言,露出連花兒都失色的美麗笑容,「我還真怕彈不好,畢竟很久沒彈這首曲子了。」
「你彈得很好,比以往都好。」她曾說她可能無法再彈這首曲子,然而她為了他,還是做到了。
「那一定是因為……有你的陪伴。」她微紅著臉小聲說道,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琴聲比起以前更富有感情,她猜想這都是因為有了心上人,對感情有深深地體悟,也不再總是彷徨不安。
他欲下床,葉勛立刻伺候他穿上外衣,他走到她身邊問道︰「怎麼會突然想彈這首曲子?」
「听說你喝了酒,心情不好。」她垂眸道︰「這是你最喜歡的曲子,我想一定能撫慰你的心。」
易風行聞言,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把他酒醉的事情泄露出去,不然這時間她應該是已經休息了。
他瞪了一眼葉勛,「多嘴。」
葉勛無奈道︰「王爺,您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喃喃念著白姑娘的名字……所以想著還是讓她來陪您,會好一些。」
他听了訝異地想,他連醉倒時,也一直心心念念著她嗎?
在白慕巧旁伺候的雲虹,也幫腔道︰「小姐和葉勛也是擔心王爺,王爺就別怪罪他們了。」
不過易風行實在不想談自己得幫助刑部尚書辦案一事,于是對白慕巧說道︰「我沒什麼事,你回房去吧。」
白慕巧不依的搖頭,甚至主動上前抱住他,「你知道嗎?你連睡著時都帶著愁容,為什麼還想裝若無其事?不是說好要依賴我的嗎?王爺……」
他垂眸,神色也軟了下來,「慕巧……」
「你其實不想要對付你弟弟吧,不然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她哽咽道,他去皇宮還能有什麼事情?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
她溫柔的話語,逼出他的心聲和一絲脆弱,「以前我確實無法諒解他,甚至不願意見他一面,但是沒有到要奪走他性命的這一刻,我都不會知道,原來我的心里會這般遺憾,如果事情沒有變成這樣就好了……」
她不舍的抱緊他幾分,「沒事的……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啊……」
「我知道……只是我的心里也不會比較輕松。」他苦澀地笑了笑。
她再柔聲道︰「王爺是個溫柔的人,所以會為此自責,但……這也是王爺的優點。」
他為這句話,內心浪濤洶涌,不禁抱緊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汲取她那令人感到安定的體溫,「……謝謝。」沒想到他因弟弟的事情,而展現出內心軟弱的一面,在她眼中,竟得這樣的解釋。
身為人臣,對大義滅親這件事情,他不該感到猶豫,畢竟事關皇上性命。
然而,在她的擁抱和溫柔下,他覺得就算自己有時不夠堅定、不夠強悍,也沒關系,因為無論他是怎麼樣的,她都接納。
這般溫柔大度的她,他要如何不愛?
他忍不住索求她的承諾,「本王命令你,要將本王當成你的一切,離不開本王半步,愛得不能沒有本王,沒有本王會死去。」
她羞澀地溫順道︰「我的心早已經離不開王爺了。」
「很好。」他滿意地吻了她的額當作獎賞,心滿意足的擁著她好一會兒。
被一個人如此愛著,他胸臆間滿是幸福。
只要有她,就算面對再大的痛苦,他相信一切都能夠挺過。
七天後,刑部尚書將他找去刑部。
依據各地衙門的回報,雖然目前尚未找到人,但是依據一些證人證詞,可以得知易司昭到過哪里,並從中推斷他們的逃亡路線和目的地的位置。
易風行看著地圖,上面將證人所說的地點圈起來,但十分凌亂,他沉吟道︰「有些應該是認錯的。」
刑部尚書懊惱道︰「下官也這麼認為,因為地點很分散,不好判斷可能藏匿的地點。」
易風行又看了一會兒,推斷出比較可能的目的地後,指著地圖某一處,「找一下岳頂山莊吧。」
「為何?」
「那是前朝太子的避暑山莊。」
「王爺的意思是……」
「搞不好那里有通往皇宮的密道。」他又指了地圖另一處,「還有這里,馮大學士的宅第,那是前朝皇後的娘家,雖然已是空屋,荒廢已久,也不無躲藏的可能。」
「多謝王爺協助。」刑部尚書恭敬地拱手對他說道,並吩咐屬下去追查這件事情。
離開刑部後,他想著,以後他若有孩子,就將其中一個以弟弟的名字命名吧,就當作這世他們兄弟的緣分,迫不得已必須以這種方式結尾的補償。
表妹告訴他,她近日有去探望他父王、母妃,他們因為已知皇上下令要立斬易司昭,母妃終日以淚洗面,父王天天愁容滿面,佾親王府內氣氛沉悶。
他打算,等事情結束過後,回去佾親王府住幾日,安慰父王、母妃。
就算易司昭是無可救藥的人,在他們心中,畢竟還是親人啊。
不出五日,刑部尚書在早朝時稟報自己沒成功封死易司昭活路,人又給逃了。
此言一出,易熒宵臉色陰沉,立刻命人將刑部尚書拉下去賞五十大板,听說其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大概月余都無法坐下了。
易風行也向皇上請罪,但易熒宵不予責罰,認為此事是刑部尚書辦事不力。
因為易風行猜測的兩個地點,岳頂山莊和馮大學士宅第,其實都猜對了,不過他沒猜到的是,這兩處有互通的密道,而且其中岳頂山莊還多一條通往皇宮的密道,可想而知,當時黑淵窟的刺客就是用這條道路,得以躲過御林軍的耳目,刺殺皇上。
刑部尚書先領一干捕快去岳頂山莊,馮大學士宅第隔日才去探,但因為不曉得岳頂山莊和馮大學士宅第有互通的密道,所以他們雖然發現了易司昭,卻沒能抓到,讓他在黑淵窟的人的掩護下透過密道逃了。
不過岳頂山莊通往皇宮的密道已成功被封起來,皇上的性命暫時是不會再受到威脅了。
但因皇上對刑部尚書事情沒辦妥余怒未消,于是易碧血主動接下追捕易司昭的任務。
易風行不禁沉嘆口氣,看來這件事情,不會這麼快就落幕了,如今他只能希望,不會再有更多人因為弟弟而喪命。
下了朝,他坐著轎子回府,一路上心情沉悶,想著回府後再听白慕巧撫琴,好解心頭的苦悶,但他剛抵達郡王府門口,還沒下轎,就听見外面亂成一團的吵雜聲。
「怎麼回事?」他蹙眉朝外問。
外頭傳來黑重山沉冷的聲音,「王爺,別下轎!」
接著,是一串刀劍相擊的聲音。
他眯眸,拿出靴中所藏的短刃戒備,下一刻突然有一個人撲進他的轎子,只差一點,他就將短刃射向他。
幸好他看清楚那張沾血的臉,及時住手。
「葉勛!」他連忙將短刃收進袖內,擔憂地查看他的狀況。
葉勛被他扶起時,吐出一口血,半抬眼看向他,「王、王爺……」
「你傷到內髒了!」常年習武,對筋絡醫術略有涉獵,他稍診了一下葉勛的脈,葉勛是被人以內力震傷。
「沒事……」葉勛努力牽起嘴角微笑,忍著痛說道︰「黑大哥有點住我的穴道,讓那股內力不在我體內沖撞……他讓我進來告訴王爺……是黑淵窟的人……黑淵窟的人手背烙有「罪」字……來襲的人手上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