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馬車十分寬敞華麗,里頭足可容納六、七個人,這次前往梁府探親,梁宛兒只帶了翠眉和綠娥出來,那婦人一進去,便毫不客氣的坐到了主位上。
見狀,翠眉沉下臉驅趕她,「那是咱們世子妃坐的。」
「我也是祈王世子妃。」那婦人不悅的橫眉回道。
「京城里的人都知曉,當今祈王世子妃是咱們梁家小姐。」翠眉冷眼提醒她,要她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縱使她真是前任世子妃,那也是過去的事,現任世子妃可是她家小姐。
那婦人被她的話給噎住了,但仍不肯起身。
見她霸佔著主位不肯離開,綠娥不顧那婦人的反抗,直接過去強行拽走她,自家主子的位置可容不得別人強佔。
婦人氣急敗壞的斥罵,「該死,你這賤婢竟敢對我無禮!」
她蠻橫的態度讓梁宛兒蹙起眉,冷下臉道︰「她是我的侍婢,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倘若你進來只是想胡言亂語,那麼請你下去。」
婦人對她怒目相向,「我可是好意來救你一命,你敢這麼對我?」
對這個自稱是前任祈王世妃,並且大言不慚表示要救她一命的婦人,梁宛兒只覺得她不是瘋子就是有病,有些懊悔方才不該多事讓她上馬車。
見婦人有些落魄,她示意翠眉取些銀子出來遞給她,然後好意的勸了她一句,「外頭天寒地凍,你早點回去吧。」
婦人彷佛受了莫大的羞辱,憤怒的將手里的碎銀用力一砸,咒罵出聲,「你拿這些碎銀就想打發我,你當我是乞丐嗎?!」
梁宛兒覺得自己沒事干麼去招惹這個煞星,嘆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婦人恨聲罵道︰「你莫要得意,往後你也會被算計到落得像我這般下場!」
梁宛兒原是想知道這婦人與常傲霜究竟有何糾葛恩怨,但見她除了咒罵之外也不說別的,也不想再跟她耗下去,直接下逐客令,「請你下去,我還要趕回王府。」
見梁宛兒竟想攆她走,婦人橫眉豎目,怒道︰「你就不怕日後也會同我一樣淒慘嗎?」
「至少現在我還活得好好的。」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擔心這種事,示意翠眉送客。
婦人卻死賴著不肯走,「你真不想知道我堂堂一個世子妃,當初是怎麼被常傲霜那賤人給害得身敗名裂,最後落得被休離逐出王府嗎?」
「你真是伍琴雪?」對于這點,梁宛兒仍抱持著幾分懷疑。
婦人不答,自顧自的說︰「當初世子對我一見鐘情,為了我甚至退了梁家的婚事,改娶我為妻,想我嫁入祈王府時是何等風光……」說著,她陷入昔日的回憶里。
「成親那時,世子百般寵愛我,我要什麼他都送給我,後來……若不是常傲霜那賤人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我一時不察上了她的當,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說到這里,她滿臉怨毒之色。
听起來似乎真有那麼回事,梁宛兒好奇的問︰「後來發生什麼事?」
「那賤人為了同我爭寵,暗地里買通了我的婢女,時常在我面前造謠,說世子又瞧中了哪家的姑娘,迷戀上了哪個青樓花娘,我信以為真,那時又不曉事,嫉妒之下,時常到世子跟前吵鬧,惹得世子惱怒,也不想再到我那里去,我一氣之下吵得更凶,惹得世子更加不快,因而更不願見我。」提起這些往事,她眼里流露著刻骨的恨意和一抹懊悔。
听到這里,梁宛兒已有八分相信她所言為真,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何事,她追問道︰「那之後呢,王府為何會隱瞞你仍活著的事,而對外宣稱你已病筆?」
伍琴雪兩手緊扯著斗篷,沉默著沒再往下說。
梁宛兒也沒催促她,只是安靜的等著。
好半晌後,她才幽怨的啟口,「我那時氣惱世子冷落于我,恰好那時他表兄前來探親,暫住在王府里,他表兄生得一表人才,為人又詼諧有趣,很會逗人開心,我與他不知不覺越走越近,最後、最後……鑄成了錯事,被那賤人發現,她竟帶著王妃前來……」
她雖打住話沒再往下說,梁宛兒卻也能自行想象出來,最後她八成是被人當場捉奸在床。
堂堂世子妃與人偷情,還偷到自家丈夫的表兄身上,這種事祈王夫婦和鐘日章絕對不可能忍受得了。
但若就此休了她,不僅讓王府顏面掃地,就連她娘家恐怕也從此沒臉見人。
所以兩邊商量了下,為了顧全兩家的面子,就連手對外宣稱她病筆,也省得被世人笑話。
這個故事听下來,梁宛兒覺得這件事是伍琴雪自己有錯在先,所以要把這筆帳算到常傲霜的頭上,似乎有些牽強,畢竟不是常傲霜逼著她去偷情的。
瞅見她的表情,伍琴雪羞怒道︰「你是不是也認為這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
梁宛兒多少可以理解一些她的心態,她大概是不甘寂寞,又抱持著某種報復的想法,而與鐘日章的表兄暗中來往,這種事若是發生在現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就是離婚,不會遭到太嚴厲的批判。
可無奈的是這里是古代,父權社會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光明正大的流連青樓、公然嫖妓,但女人卻要守頁守節。
不管丈夫要娶多少女人回來,只要他養得起,就沒有妻子說話的余地。
略一沉吟,梁宛兒委婉說道︰「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公,只約束女子,卻放縱男子為所欲為。」她覺得她犯的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只不過在這個世界卻容不下這樣的事。
伍琴雪听了她這話,彷佛尋到了知音,神色激動,「沒錯,憑什麼男人可以左擁右抱,而女人卻只能守著一個男人。」
梁宛兒想了想,取下頸子戴的一串珠遞給她,「伍小姐,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初次相見,我也沒什麼好送你,這串珠煉請你收下。」
鬧出那種丑事,不僅祈王府容不下她,怕是連她娘家也容不了她,她既不能回王府,也回不了娘家,所以才落得如此落魄。
她接著再向翠眉取來一只荷包,塞到她手上,溫言表示,「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望你不要嫌棄。」送她這些,是答謝她肯向她道出這段不堪的往事。
伍琴雪捏著那串珠煉和荷包,忍不住潸然淚下。
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所有的人都用鄙視輕蔑的眼神看待她,她親娘早已過世,在被趕離王府後,爹對她萬分不諒解,不準她回去伍家,就連她的貼身侍婢都背叛她,卷走了大半的銀子和值錢的珠寶首飾。
她不敢拋頭露面,就怕被人認出來,只能躲在一間破舊的小房子里,最後花光身上的銀子,僅剩的一部分首飾也全都變賣完了,日子幾乎要過不下去。
就在她投靠無門,茫然的走在街頭時,突然看見掛著祈王府徽飾的馬車,她一時沖動,想也沒想的就撲了過去。
沒想到這輛馬車里頭坐著的,竟是鐘日章在她之後新娶的世子妃,而諷刺的是,當初鐘日章就是為了迎娶她,才退了梁家的親事,結果在休離她之後,回頭娶的又是梁宛兒。
梁宛兒取出手絹遞過去讓她擦淚,思索了會兒,好心勸道︰「若是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不如到外地去吧,在那里沒人認得你,你可以重新開始。」她剛才塞給她的那枚荷包里的銀子,只要她能省著點用,足夠她過上好幾年了。
她擦了擦淚,猶豫道︰「我自個兒一個人,又是個女子,要怎麼去外地。」
「你可以找可靠的商隊搭伴上路,就算到附近的縣城也好,與其繼續留在這里,不如出去闖一闖。」
伍琴雪默然了片刻,想到自身遭遇,不僅被夫家休離,娘家也與她斷絕關系,如今她算是走投無路,再留在京城,也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須臾後,她抬起眼下了決心。
「你說得沒錯,我決定要離開京城。」離開前,伍琴雪向她道了謝,「這些銀子就當是我向你借的,有朝一日若是我有了銀子,定會還給你。」
看出她是個愛面子的,梁宛兒雖不在意這些銀子,也沒再說什麼,微笑頷首,目送她離去。
听完伍琴雪的遭遇,此刻思緒翻涌,梁宛兒暫時不想回王府,遂讓馬車停到一旁,領著翠眉與綠娥去附近的坊市逛逛。
翠眉忍不住說道︰「世子妃,依奴婢看,當日您中毒之事,恐怕便是常夫人所為,她當初連前任世子妃都敢設計陷害,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方才听了伍琴雪所言,讓她更加確信當日那毒定是她所下。
綠娥蹙眉道︰「可世子似乎有意袒護她。」
翠眉回道︰「世子袒護她,咱們可以直接找王妃作主。」
梁宛兒心忖若是直接找王妃,自然可以替她作主,但如此一來,怕是會與鐘日章撕破臉。
想起昨日他就是留宿在她那里,她心口苦澀,有些心煩意亂。
「這事回去再說吧。」
這時,翠眉忽然指向前方剛從一家店鋪出來的一名男子,「咦,那不是三少爺嗎?」
梁宛兒本張口想叫他,但見他沒瞧見她,轉身便往另一頭走了,也就作罷。
她瞟向鐘日觀適才走出來的那家店鋪,看見簾子上寫著一個字「香」,有些好奇的詢問︰「那店鋪是賣什麼的?」
綠娥答道︰「那是賣燻香的鋪子。」
「燻香?咱們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