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些時候就要過年了,寧王回京,老夫人的身體恢復良好,曹芝萍又有喜,常理看來,寧王府該是張燈結彩,熱熱鬧鬧的等著過年,但是在一片喜慶下,卻彌漫著古怪的氣氛。
齊國公府的人三天兩頭上門,儼然成了第二個主子,寧王和世子卻偏偏不予置評,弄得奴才們也惶惶不安。
簡良媛回到府里,奴才說葉其思回府之後,就一直與王爺待在慈華閣里沒出來。
簡良媛急著想要見他,在房里也待不住,索性就直接帶著小桃紅到慈華閣,不過才到了門口就被擋住。
「世子妃。」守在門口的長隨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王爺和世子爺有令,不許人打擾。」
「無妨。」簡良媛心想他們該是在商議正經事,也沒為難長隨,只說︰「我等。」
雖然今日有陽光,但依然冷得刺骨,但是因為開心的身世可能為葉其思找到一絲生機,令她的心頭暖和,身子似乎也不覺得冷了。
只是她的笑容,在看到曹芝萍的輕轎後頭還跟著齊國公的轎子由遠而近時,隨即隱去。
「世子妃,天寒地凍的,怎麼站在這里?」曹魯一下轎,便上前關心似的問道。
簡良媛扯了下嘴角,「回國公爺,老祖宗談事,不許人打擾。」
「不許人打擾?」曹魯爽朗一笑,「應該不包括老夫才是。」說完,他就要進去。
門口的長隨立刻上前阻擋,他不客氣的用力一踢,把人給踢到一旁。
他目中無人的舉動令簡良媛不悅,「國公爺,這是寧王府,還請自重。」
「丫頭,你真以為這寧王府還能跟以前一樣?!」曹魯高傲的睨著她,「你可知道,寧王府上下數百條人命,都在本國公的一念之間。」
她冷冷的回道︰「國公爺,未到最後,戲要怎麼演,該怎麼收尾,還是未知。」
「到這個節骨眼還嘴硬。」曹芝萍一哼。
簡良媛冷著臉,不屑跟曹芝萍多費唇舌,看著齊國公道︰「國公爺,天寒地凍,還是請回吧。」
曹魯定眼看著簡良媛,她也毫無畏懼的回視著他。
「世子妃方才是從將軍府回來的吧?」
听到曹魯的話,簡良媛的心中一突,內心一絲憂慮一閃而過,但仍神色自若,「是。」
「不知郡主可好?」
「一切安好。」簡良媛不願多談在將軍府的事,「老祖宗談事,看來是沒時間見國公爺,國公爺還是改日再來。」
這次曹魯倒也不堅持,「好,改日再來。」
「爺爺。」
曹魯使了個眼色,曹芝萍只能心有不甘的閉嘴,跟著離開。
簡良媛看著兩人走遠,呼了口氣,希望曹魯那個老家伙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在外頭站得久了,腳有些疼,簡良媛索性就坐在屋外的石階上。
「世子妃石階冰冷,你何苦……」小桃紅擔心的想勸。
「別理會我,只是腿疼,坐會兒便好。」
小桃紅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趕緊回院落去拿了件厚披風披在她身上。
「你這是做什麼?」
听到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簡良媛燦爛一笑,轉頭看著葉其思,「世子爺。」
葉其思上前一步,一把扶起她。
「妾身有要事要說。」
「那也該在屋里等著。」他可以感覺掌心中小手的冰冷,「等了很久?」
她搖著頭,興匆匆的說︰「開心有一條與老祖宗相似的絲被,上頭繡有五爪飛龍。」
葉其思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是真的!郡主與我都親眼所見,現在將軍和郡主拿著絲被,帶著開心去長公主府了。」
站在門口的葉儒林,雙手背在身後,將她的話給全听進耳里,「外頭冷,進來說。」
葉其思小心翼翼的扶著她進屋,看她行走的樣子就知道她的舊疾又犯,他的眉頭不由得緊皺。
「世子爺先別惱。」她明白他的關心,于是笑道︰「妾身是心急。」
「再急也得顧著身子,」華氏也是一臉的不贊同,「這該死的奴才,也不知通報一聲,就放任你在屋外等著。」
「老祖宗該開心奴才忠心不二才是。」簡良媛可不想要因為自己的關系,而害人受責罰。
「過來。」華氏連忙叫她坐到身旁,並將絲被蓋到她腿上,「冷吧?」
「有老祖宗的絲被,不冷。」
「就會哄人開心,」華氏一笑,「到底什麼事,讓你硬是在屋外等著。」
「是開心。」簡良媛急著說道︰「是開心跟老祖宗一樣,有條絲被。上頭繡著五爪飛龍,繡工精巧。」
華氏自然知道這絲被的由來,先皇太後死前將這三條絲被賜給她所出的三名子女,一是長公主,二是當今聖上,再來便是她,但實際上先皇太後心底是要交給葉其思,這是她們兩個好姊妹從未說出口的默契,先皇太後就算知道葉其思是親皇孫,卻也狠下心從未相認,但她還在世時,確實給了寧王府無限的尊榮,至今依舊。
可如今听到簡良媛這麼說,她不禁心一突,「是否看錯了?」一個無親的乞兒怎麼會有太後的遺物?
「沒錯!郡主也肯定與長公主的相似。」
華氏看向兒子,「開心與皇上真有父子關系的可能?若他真是皇子,怎麼流落在外?」
「回娘親,這些年來,本王奉命押糧前往邊疆,」葉儒林撫著胡子,幽幽道來,「這一來一回原只需三個月的光景,但就是為了替皇上尋人,所以回程的路上,四處探問,拖了路程,總要多兩到三個月的時間才有辦法回京。其實當年皇上巡視邊疆巧遇一名女子,皇上當年曾許諾回京後便派人迎接,誰知就起了戰事,等戰事平息,卻再也不見佳人蹤影,本以為她死在亂事之中,但突然又听聞有人看見她懷有身孕南下京城,于是派本王暗自查訪了好些年,但總是無果,沒料到那孩子是開心,可是……」他看著簡良媛,「你說開心的娘親死了?」
簡良媛點點頭,「是的,開心正是因為無親無靠,才會找來寧王府。」
葉儒林嘆了長長一口氣,「美人福薄。」
簡良媛雖然也覺得開心的娘親可憐,但現在她的心思卻沒有掛在這上頭,她拉著華氏的手,急切的道︰「老祖宗,若開心真是皇上的骨血,興許皇上會對世子爺、對寧王府網開一面。」
關于這點,華氏並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但不可否認,這確實是一線希望,她拍了拍簡良媛的手,「俗話說得好,積善之家必有余慶,若真能過此難關,倒是托了你的福氣。」
簡良媛一點都不敢居功,「是老祖宗和世子爺仁慈心善才是。」
「若真是如此,又有長公主出手相助,」葉儒林倒顯得有些把握,「此事該是可以大事化小,本王得先去趟長公主府,再隨她帶著開心一同進宮一趟。」
「爹,你打算怎麼做?」葉其思問。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葉儒林的眸子閃著光彩,「縱使你是廉親王之子,但世人皆以為二十年前你已死在天牢之中。本王想懇請聖上,禍不及子孫,你畢竟無辜,又看在你助開心回宮一事上,就當無事發生,你只是我寧王世子,與廉親王無任何干系。到時若不幸有閑言傳出,就說是誤會一場,若聖上大發慈悲,這一難關就過了。」
簡良媛听了,覺得這確實是最好的一個方法,只是……她看向若有所思的葉其思。
「爹,請留步。」葉其思果然開口了。
葉儒林停下腳步,回過身問︰「還有事?」
「爹的安排孩兒明白,但我想的,不單只是安然度過這場難關。」
簡良媛聞言,微斂下眼,臉上卻浮現一抹淺淺的笑意。
葉儒林皺眉看著兒子,「什麼意思?」
葉其思並未馬上開口回答。
「說話。」葉儒林臉色一沉。
「爹也信廉親王謀反嗎?」
葉儒林與華氏匆匆交換一抹心焦的眼神。
「無論信或不信,廉親王已死,死無對證,只要聖上不追究,能保你周全就成了。」葉儒林堅定的說。
「只為保自己周全,不顧父母蒙羞,枉為人子。開心若真是聖上骨血,相信聖上會對寧王府上下網開一面,但至于我,我要找個答案。我要聖上重查當年謀反之罪,若是有冤,就還我父母清白,但若真有罪,我便以死謝罪。」
「你不要命了!」葉儒林怒極,直指著兒子的鼻子,「當年我冒死保你一命,可不是為了要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葉其思斂下眼,沒有說話,但心中已經下了決定。
「王爺息怒。」簡良媛柔聲緩頰,「世子爺身為人子,總不想看父母蒙冤而死,自然想盡份孝道,洗刷冤屈。」
「他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不懂事?」葉儒林不悅的啐道︰「你知不知道,要是一個不好,你也會跟著陪葬。」
「若真是如此,」簡良媛與葉其思四目相接,淺淺一笑,「那也是我的命。」
「你——」葉儒林指著簡良媛,又怒氣騰騰瞪了兒子一眼。
「就由著他們吧。」華氏突然開口,「你就別管了。」
「娘!你犯胡涂了嗎?」葉儒林沒想到母親一說話,居然是贊同兩個年輕人妄為。
「我沒胡涂,只是……我信廉親王。」華氏心中雖然也是擔憂,但那段過去不單是葉其思心中的結,也是她心口的痛,她是私心不相信女婿和女兒會謀反,若能在有生之年還他們一個清白,她死也瞑目了。
「謝謝老祖宗。」葉其思行了個大禮。
「你——」
「明日一早,我便進宮面聖。」葉其思有了決定,帶著簡良媛不顧父親的阻止,堅持離去。
一踏出慈華閣,簡良媛不由得直笑。
葉其思望著她,不解的問︰「笑什麼?」
「總以為惹事生非的人是我,卻沒料到世子爺惹起事來,威力更是驚人。」她爽朗的笑道。
「取笑我。」他輕敲了下她的頭。
簡良媛皺了皺鼻子。
「明日一進宮,可不知結果如何。」
「無妨。」她的笑容隱去,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眸,「我只要世子爺記住,你心中期盼要一個答案,我心中期盼的是你的平安。我等你。」
他拉過她,也不顧四周的下人,低頭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