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點心做好,簡良媛卻沒什麼食欲。
小桃紅看出主子心頭有事,于是賣力的說道︰「今天的白糖糕好吃極了!小姐要多吃點。」
看著小桃紅一臉熱切,簡良媛扯了扯嘴角,但仍舊沒有動作。
「小姐,是不是今天天冷,所以腳疼?」小桃紅想起昨夜小姐自己一個人出去找世子爺,大半夜的還在雪地里陪著世子爺許久,身子肯定不舒服,「小桃紅馬上去給你燒盆熱水。」
「別忙了。」簡良媛出聲阻止,「今天不吃了,你把這些拿去給開心吃吧。」
連最愛的甜糕都沒了胃口,看來小姐真是病了,小桃紅也跟著心頭沉重,收好點心,走了出去,但才踏出去,就跟沖進來的小丫鬟差點撞在一起,那是被指給開心、叫心蘭的丫鬟。
當初小姐就是看心蘭沉穩靈巧,所以才派給開心,怎麼沒幾天就不成個樣子了,小桃紅不由皺起眉頭,「心蘭,你這是做什麼,冒冒失失的。」
「小桃紅姊姊,是開心少爺……」心蘭抓著小桃紅,慌亂的說道︰「少爺下午小睡醒來,說要去園里賞梅,想要順便采些梅來給世子妃入菜,做些梅花糕,奴婢就陪著開心少爺在園子里,卻不知二少夫人從另一頭走來,差點就撞上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一怒之下,就把開心少爺抓到映楓居去了。」
小桃紅臉色丕變,正要轉身去稟告,在房里听到聲響的簡良媛已經站在後頭,听得仔細。「世子妃……」
簡良媛直接扶著小桃紅伸過來的手,神情凝重的吩咐,「去映楓居。」
王爺才回府,老祖宗的身子才剛好,世子爺又不知為何事心煩,她不想要在這個節骨眼出亂子。
秋天時,映楓居前的楓林一片火紅,美不勝收,一入冬,楓葉雖然飄落,倒也添了點蒼茫之美,只是這樣美麗的景色卻因為打板子的聲音,伴著開心痛苦的申吟而罩上了陰影。
遠遠都能將聲音听得清楚的簡良媛,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她盡可能走得快一些,好不容易來到映楓居前的空地,就見開心被兩個人壓在地上,一個奴才拿著板子正狠狠打著他,他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滿身是血都不見停,她腦子一陣暈眩,氣極的怒斥,「立刻給我住手!」
還在打板子的奴才一見到她,立刻停下動作。
曹芝萍穿著厚實的冬衣,端了張椅子坐在映楓居前,見到簡良媛來了,也未把她放在眼里,而是端著熱茶,好整以暇的啜了一口,優雅的將茶盞交給一旁的丫鬟後,冷冷的道︰「給我繼續打。」
「誰再敢動手,我就要他的腦袋!」簡良媛一把搶過奴才手上的板子,憤憤的看著曹芝萍,「開心就算有什麼得罪,他一個孩子,你說他幾句便是,這天寒地凍的,何必用重刑?」
「嫂嫂,」曹芝萍好不無辜的瞅著她,「他差點撞倒了我,我身懷有孕,若我這身子有個萬一,他這乞兒擔當得起嗎?」
「姊姊,」開心半昏迷著申吟,替自己辯解,「我沒撞著她、沒撞著……」
簡良媛心頭一震,臉一沉,望著曹芝萍的目光又銳利了幾分,「就算開心差點撞著你,現在你打也打過了,總能消氣了吧?小桃紅,把開心少爺帶回去。」
「嫂嫂,這可不成,」曹芝萍側著頭,挑釁的微勾起嘴角,「你這就把人從映楓居帶走,這豈不是告訴王府的下人,我這個二少夫人連個責罰奴才的權力都沒有,存心給我難堪?」
「開心不是奴才。」簡良媛眼中閃著嚴厲的光芒,「老祖宗和世子爺都點頭讓開心與我結為異姓姊弟。」
「老祖宗和世子爺疼惜世子妃,世子妃就這麼不懂事嗎?」
她緊緊皺起眉頭,「什麼?」
曹芝萍諷刺的提醒,「若要認義弟,就回鎮遠侯府去,這是寧王府,不是世子妃能夠放肆的地方。」
簡良媛呼吸一窒,「你當真以為有了孩子,就能無法無天。」
「不敢。」曹芝萍淺淺一笑,狀似無意的輕撫著還不明顯的肚子,「但這孩子嬌貴,世子妃更該明白開心犯了滔天大罪。」
「好極了!開心確實犯了滔天大罪,」簡良媛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鏗鏘有力,「畢竟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你今天打得極好。活該開心不長眼差點撞到了有著嬌貴孩子的你。只是你這肚子里的孩子離落地還有好些時候,我奉勸弟妹一句,以後日日夜夜可都要好好揣著心眼兒做事,別不長眼得好,不然就別怪我這個世子妃照家規處置。」
她冷冽的眼神令曹芝萍的心微微一突,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手中握的王牌,她仍高傲的揚起下巴,「我自然會牢牢記得世子妃的話,只是現在這奴才就是不長眼,打他幾下,我還是沒解氣。不如世子妃也來坐著看吧,來人啊!傍世子妃搬張椅子來,看看我們該怎麼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兒,讓他痛得一生難忘,才能讓他長心眼,」她撫著肚子,輕笑道︰「我這真不知道是怎麼了?難道是懷了孩子,心眼變得特小。」
簡良媛緊握雙拳,忍住上前打人的沖動,「你存心要與我作對?」
「豈敢,你可是世子妃呢!」曹芝萍淺淺一笑,「只是這乞兒差點撞傷我,打他幾個大板算是便宜了他。」
「若差點撞傷你要打個幾個大板,若真撞傷你,又該如何?」
「我就要了他這條小命!」曹芝萍回得還理所當然。
「弟妹說的真是好極了!」簡良媛的眼神一冷,「我的腿因為墜馬殘了。」
听到簡良媛突然提到自己的腿,曹芝萍臉上的笑意立刻斂去。
「加害于我的人,買通長公主府的小廝,割斷我的韁繩,最後主使者還給小廝一大筆錢,要他遠遠逃離京城,但是小廝前腳才走,後腳就被人推下山谷一命嗚呼。」
曹芝萍一臉慘白,身子忍不住發抖。
「怕嗎?」簡良媛諷刺的笑,「怕冤魂索命?」
曹芝萍逞強回道︰「我怕什麼冤魂!我什麼都沒做,有什麼好怕?」
「你確實無需懼怕冤魂,因為……」她走上前,彎下腰,在她的耳際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說道︰「那名小廝沒死。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萬萬沒有想到那名小廝沒死,只是摔斷了兩條腿,活著回來了。」
曹芝萍一陣瑟顫,兩眼瞠大,錯愕的瞪著簡良媛。
「你說,若將此人送進官府,當初加害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簡良媛故意瞄了眼她的肚子,「依我看,到時候縱使這孩子再嬌貴,怕也是保不住狼心狗肺的娘親。」
曹芝萍激動的一把抓住簡良媛的手。
「怎麼,這會兒知道要怕了?」簡良媛不屑的瞪著她,「我為了一家和樂,可以將三年前的事打落牙齒和血吞,但不代表可以任你胡作非為。小桃紅,把開心帶走!」
曹芝萍臉上的恐懼一閃而過,想要阻止,話卻梗在喉間完全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開心被帶走,雖然天冷,她的額際卻因為太過驚嚇出上一層薄汗。
「看來我還高估了你,」簡良媛毫不客氣的撥開她的手,「還怕鬼魂索命。」
「簡良媛!」曹芝萍心急得直呼她的名諱,「你若是敢動我分毫,我就要整個寧王府陪葬!」
「笑話。」簡良媛當她在做垂死的掙扎,根本無心理會。
「簡良媛,」曹芝萍倏地站起身,兩手用力抓住她的肩頭,近乎咬牙切齒的低吼,「你真以為自己是世子妃。」
簡良媛撇唇,無聲恥笑,「我不是以為,我本就是世子妃,縱使你再想取而代之,也是枉然。」
「你不是!」她激動的吼道︰「你的夫君不過是個不該出世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葉其雲帶著酒意,回府看到園里一團亂,不由得皺起眉頭。
曹芝萍沒料到這些日子總是天黑才回府的葉其雲會突然回來,她一看到他,氣焰立刻一消,雙手一松,頭一低,馬上委屈的說︰「世子妃帶回來的孩子撞著了妾身,妾身不過把人帶回映楓居教訓幾句,世子妃便帶人登門興師問罪。」
「嫂子?」葉其雲困惑的看著簡良媛,今日因為寧王回府,所以葉其思特地派人上酒樓找他,要他早些回府,他只好早些回來,卻怎麼也沒料到一回府,等著他的卻是這樣的局面。
簡良媛聞言,更是一肚子的火,「開心確實差點撞到芝萍,但不過就是個孩子,你的好娘子動用私刑,打得他血肉模糊,縱使孩子有什麼錯,打成這樣也該夠了吧?」
葉其雲眉間的皺折更深,他看向曹芝萍,沉聲問︰「真有此事?」相處這幾年,他對她越來越不耐煩,看穿了她在溫柔端莊的外表下,有著不為人知、丑陋算計的一面。
「不過就輕輕幾個板子。」曹芝萍知道自己早就不得葉其雲的歡心,更急著替自己辯解,「世子妃言過其實。」
「輕輕幾個板子?!」簡良媛不屑的輕聲一哼,「改天你若犯錯,我也賞你幾下輕板子,希望你受得住。」
曹芝萍的臉色一陣青白。
「若芝萍有何得罪,還請嫂嫂見諒。」葉其雲看著被丟在地上的板子還留有鮮紅的血跡,也知道情況絕不是像曹芝萍所說的那麼簡單,他忍著心中的不耐,對著簡哀媛賠不是,「派人給開心請大夫了嗎?」
簡良媛點了下頭,「已經讓丫鬟帶開心回房去了。」
「我會與她好好談談。」葉其雲低聲說道。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葉其雲都開口了,簡良媛只能警告似的再瞪了曹芝萍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才不管他們夫妻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吵翻天,她可沒那個善心,在這個節骨眼還想著要努力維持一家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