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厲宇書!」彷佛掙扎了一輩子之久,藍又姍終于月兌離那夢魘,睜開雙眼的瞬間,嘴里同時吐出夢中不斷呼喚的人名。
「你可終于醒了。」
目光迷蒙的瞪著榻頂上繁麗繡花,好片刻藍又珊才回過神,別臉望向榻旁的杜若。
他手里端著一碗荷花茶,笑得甚美。
混亂的意識逐漸恢復清明,她翻身坐起,瞪著杜若,急慌慌地問「厲宇書在哪里?他怎麼樣了?」
「厲宇書?」杜若面露不解,隨後又笑。「我懂了,是藍主子那位男寵吧?」
「對對對,就是他!他要不要緊?有人去長佑山找他嗎?」
「藍主子自己都滿身是傷了,一醒來卻只掛記著他,藍主子對男寵可真是太有心了。」杜若凝視著急得快哭出來似的藍又姍,眼底蒙上一層隱晦的深意。
藍又姍根本無心想其它,更未發覺他目光膠著在自己身上。「你快說啊,他究競怎麼樣了?」
「他為了助藍主子贏得比試,與僕役長打了一架,可說是遍體鱗傷,我家大人已找來宮中最好的巫醫為他治傷調養。」
藍又姍腦中一白,小臉亦如死灰,她扶著榻柱下了地,赤著腳便往外走。
杜若驚詫,擱下熱茶便追了出去,在長廊上拉住她。
「你別攔我,我要去找他。」她甩開杜若的手兀自往前走,卻茫然發現,此下她人已不在奴役所,而是回到辛蕊的宰相府。
「我沒要攔藍主子,我這就帶您過去找他。」杜若輕搭上她的肩頭,語調溫柔似暖風。
藍又珊听著,竟有想哭的沖動。
繞過了主宅,行經中庭園子,她才明白杜若要領她往何處。
她沒想過辛蕊竟然這麼重視身分之別,厲宇書都傷重了,竟還將他的住所安排在男寵居住的後院。
宰相府的後院,是專闢給男寵的住所,其實並不差,也可說是錦衣玉食;記得第一次踏進這里時她還感嘆了一番,在她那個父系社會是金屋藏嬌,在這兒卻是金屋藏俊。
蕊蕊的男寵個個不差,幾可說是萬中選一,她只見過幾位,加上個杜若,她便覺得自己已經見過世上最美的男子。澤蘭的男子如此多嬌,她實在不懂,為何邦嬌非厲宇書不可。
「他人就在此間。」杜若領她走到後院最里邊的某間房,推開房門,一陣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
藍又姍一踏進房里,直奔內室的床榻,辛蕊竟然也在里頭,一旁還站著一名身著玄黑長袍的女子,她手里抱著紫檀木醫箱,神情頗是輕蔑。
「我替他穩住了髒腑,眼下應該還死不了,按時替他施針敷藥,外加喝藥進補,幾個月後又能繼續服侍主子。」
「厲宇書!」藍又姍奔至榻邊,激動得眼眶泛潮。
老天,他模樣可夠慘的!那張俊美的臉龐淤青發腫,深邃的眼亦腫得駭人,嘴角破了,還殘留著血痕,光luo的胸膛纏滿了白色綢布,那布都讓血浸成了怵目的鮮紅。
厲宇書勉力地睜開眼,聲嗓沙啞地道,「藍又姍,你贏了比試,你救了我,回去之後我一定加你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嗚嗚,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你要是死了,那我怎麼辦?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鬼地方嗎?」她兩手緊抱他胳臂,將累積至頂點的壓力以及擔憂全都哭出來。
厲宇書見她哭得淚水鼻水齊流,小臉丑不啦嘰,心中卻覺得這一幕是他見過最真、最美的景象。
原來,身旁有人關心你生死,將你視為比財富地位更重要的存在,害怕從此失去你,是如此美好的滋味。
他也終于明白從前的自己,單單以身分地位劃分身旁的每一個人,將那些人排出階級之分,這樣的價值觀錯得有麼離譜。
厲宇書緩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輕撫她趴在肩頭的頭顱。「真好笑,想不到我居然也有打輸女人的一天。以後我們回去,你可不要向別人提起這麼糗的事。」
「這里的女人比我們那里的男人還強、還能打,你會打輸邦嬌也是應該的。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會被活活打死……」藍又姍心有余悸的抽泣。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居然對男寵哭訴!就算心疼也不是這麼個心疼法吧?實在太丟我們女人的臉。」女巫醫極為不齒的撇唇。
「他們是姥姥送來的貴客。」辛蕊語帶神秘地道。
女巫醫一詫,隨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花姥姥可是澤蘭王朝上下最敬重的人物,即便是歷代女皇亦要敬她五分。
姥姥正在雲游四海,偶爾會將在外地遇見的有緣人帶進澤蘭王朝,至于其用意為何,姥姥不說也無人明白。
又與女巫醫寒暄兩句,辛蕊才吩咐下去,「杜衡,幫我送巫醫出府。」
片刻後,房里只剩下榻上的厲宇書,榻旁的藍又姍,及辛蕊與始終未退下的杜若四人。
辛蕊見他們兩人相依偎著,說些旁人听不懂的話,不禁一笑,道「又姍,你贏了比試,邦嬌也傷了不少,現下自覺受辱,應該不會再打你男寵的主意,你們算是逃過了這一劫。」
藍又姍聞言驚詫,望著厲宇書問「所以你也打傷邦嬌了?」
厲宇書自嘲地勾唇,「我傷得比她重,結果還不是打輸了。」
「這里的女人力大如牛,你能打傷她,我就覺得夠神的。」
這話可不是開玩笑,她親眼見識過蕊蕊的力氣,幾乎都能單手扛起一張厚實的黑檀木桌。
「你們雖然是姥姥帶來的人,不過我能幫的也有限。這幾日為了你們的事耽擱了朝政,皇姊還命人來問呢。」辛蕊又道。
「蕊蕊,謝謝你。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先別急著謝我。」辛蕊抿嘴淺笑。「上回你問過我,姥姥什麼時候回來,我也沒能給你答案。姥姥行蹤成謎,從不向任何人透露去向,這一時半刻的,你們也不知上哪兒找人,不如就安心待下來……」
「那就太謝謝你了,這怎麼好意思。」藍又姍似乎早猜到她想留兩人在宰相府,立刻喜孜孜地接話。
「我話還沒說完呢。」辛蕊笑道「我是說,你們就安心留在澤蘭王朝,而既然要留在這兒,你要學著養家,學著獨當一面。在我們這里,軟弱的女子不僅會被瞧扁,還可能活活餓死。」
「蕊蕊,你打算把我們丟掉?」藍又姍傻了。
「不是丟掉,而是你總不能一直靠我,我也不能幫你養這個男寵啊。」
听出辛蕊想與兩人撇清關系的用意,厲宇書並不意外,只是心中不免發堵,感覺男性自尊再受重挫。
想他這個在原來世界呼風喚雨的大總裁,來到這里竟然得仰靠別人的鼻息過活,這算是另類的現世報嗎?
「蕊蕊,我們在這里無依無靠,身上連一點銀子也沒有,你就這樣把我們丟出宰相府,我們會餓死街頭的,你不會真這麼狠心吧?」
藍又姍是苦過的人,死皮賴臉當只寄生蟲什麼的,對她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倒是厲宇書總裁心態發作,冷冷地說「藍又姍,我是男人,我能養活你。」
辛蕊見他們兩人人情況顛倒,不禁在心中搖首嘆氣。依他們這樣的性子,在澤蘭王朝真能活下嗎?女人軟弱,男人性子卻如此強硬狂傲,若是出了宰相府,不知要遭受什麼樣的苦。
不過,既然這是姥姥的用意,她自然不得違逆,否則要讓姥姥知道,她可是愧對她老人家多年來的教誨與照拂。
「又姍,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能幫的有限,你也總不能一直帶著男寵寄人籬下。再說,此事已經驚動我皇姊,我皇姊乃一朝之王,澤蘭王法甚為嚴苛,絕不容許有女子軟弱無能,還得依賴男寵過活,你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進牢的。」
藍又姍軟倒在地上,雙手撐著榻沿,一臉難以置信的怔傻。「所以說,在這里的女人,連軟弱的資格也沒有,還得拉去坐牢?」
「是啊,我們絕不容許有人亂了綱常,反過來倚靠男子。」辛蕊睞向榻上面色難看的厲宇書,又道「相對地,我們也不容許有男子逾越本分,反過來搶了女人的活兒。」
厲宇書眉梢一抽,繃著青腫的俊臉,不置一詞。
可笑!他又不是這里的人,他才不管這規矩是什麼。別的男人要當窩囊廢是他家的事,他厲宇書即便缺手斷腳,也絕對不會靠女人!
「蕊蕊……」藍又姍愁眉苦臉,欲哭無淚。
雖說在原來世界,她也是靠自己養活的小白領一枚,算不上軟弱,但那畢竟是吃人頭路,听人指揮做事,她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要她獨當一面干大事什麼的,她絕對做不來。
並非她妄自菲薄,而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但大材不能小用,小材亦不能大用。
有的人生下就注定是運籌帷幄的王者,有的人注定只能當那小小螺絲釘,人最可貴的是有自知之明,若是一昧地想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下場通常是失敗。
「我都替你想好了,我會給你一筆銀子,再給你一間地段最好的店鋪,你就帶著男寵在那兒住下來。你總要學著獨自當家,不能再靠別人。」
「可是我……」
「我們同意。」厲宇書忽然揚嗓。
藍又姍微怔的別眸望他。「你也認為我該獨當一面?」虧他一個大男人,還真好意思讓她養!他該不會是被邦嬌揍怕了,準備改性當窩囊廢?
這個笨蛋!厲宇書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有資金又有店面,你還怕什麼?」
屆時,一切由他主導,他就不信憑他的能耐,還養不活自己與她。
藍又姍不明白他內心的盤算,仍然一臉愁苦。「我哪行啊!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當當秘書,做做報和整合數據,我連生意怎麼談都不知道。」
「凡事總有第一遭,女人只要肯做,沒有什麼做不來的。」辛蕊頗為自負地睨了厲宇書一眼。
厲宇書冷冷別開眼,不予置評。他縱橫商場也已多年,也跟各方女強人打過交道,老實說女人若有真本事,確實也能與男人相匹敵。不過再厲害的女人都有相同的通病,不外乎是心胸過窄,包容度低,容易意氣用事或感情用事。
藍又姍為難地瞅了瞅榻上男人,扁著嘴說,「好吧,我答應就是了。」既然大老板都開了金口,她一介小秘書能說不要嗎?
「但是我有個條件。」辛蕊徐徐說道。
「什麼?」藍又珊訝嚷。她真是錯看蕊蕊了,還以為她是個好人呢!想不到她居然這麼狠心,要將她隨便丟包。
「我希望你收下杜若。」辛蕊望向候于後方的杜若。
「什麼?!」藍又姍暴叫。
厲宇書青腫變形的俊臉當下僵硬發黑。他早猜到辛蕊這女人不懷好意,沒想到竟然是打這種主意。這里的女人真將男人當成玩物,連隨意送人的話都說得出口,真是無恥!
「杜若跟我談過了,他想跟著你。我想想也好,你跟男寵對此處一無所知,眼前又要獨自成家,有人跟在身旁照顧指點一二,總是好的。」
「杜若……」藍又姍怔怔地望向那美若天仙的男子。
「我拒絕。絕對不接受這樣的條件!」厲宇書凶惡地代她回絕。
「這是我跟你主子之間的事,輪不到你說話。」辛蕊涼涼地說道。
厲宇書心火一起,正要發難,藍又姍急忙插嘴,「杜若是好人,有他幫忙,我們比較好做事。」
「我不準。」厲宇書態度難得的強硬。
藍又姍只好壓低音量,湊到他臉前問,「你為什麼這麼堅持?」
身上全是傷,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厲宇書只能慍怒的眯起眼說「那個長得像女人的娘娘腔對你有特殊意圖。」
听出他話里濃濃的酸意,藍又姍一怔。他這是在吃醋嗎?大老板吃她這個小秘書的醋?
下一瞬,藍又姍噗哧一聲,捂嘴忍笑。
厲宇書濃眉緊皺,瞪她一眼。「你笑什麼?」
「你搞錯了,杜若他啊……」她湊到他耳邊低語,「他喜歡的是男人。說不定他是看上你了,才會想跟著我唷。」
聞言,厲宇書面色一瞬刷黑。
藍又姍一邊忍笑,一邊撇首向辛蕊笑說「好,我同意收下杜若。」
辛蕊亦笑。「那好,這事就這樣定下,等他把傷養好些,你們就動身吧。」
藍又姍苦著臉,不怎麼放心地瞅著厲宇書,扁嘴悄問「我們真的有辦法靠自己嗎?」
「有我撐腰,你還怕什麼。」說這話時,厲宇書睞了杜若一眼,發覺他的目光凝注在藍又姍身上。
那熱度,絕非是在看待一個普通的女人,更不可能如她所說,是一個同志會對女人所釋出的眼神。
藍又姍這個笨蛋!她那該死的同志消息是從哪里來的?這個娘娘腔分明就是對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