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焰走後不到一個時辰,一名宮女拎著簡單的包裹進入冷宮,她來到殷無憂面前,恭敬地福身,「桃兒參見娘娘。」
「你……你有事嗎?」殷無憂覺得這名宮女有點眼熟,不知道曾經在哪里見過似的。
「皇上派桃兒來送東西給娘娘,並且伺候娘娘,皇上要娘娘以後別再做那些下人們的粗活,免得又傷了玉體。」桃兒上前交給她一個玉瓶,「這是金創藥,要給娘娘敷手傷的。」
殷無憂接過玉瓶,頓了一頓,才道︰「不必了,你去回稟皇上,說我不礙事,不需要人伺候。」
「皇上早就料到娘娘會這麼說,您的話皇上是不會允許的,傳令的總管大人轉述了皇上的口喻,教娘娘一定要接受,否則他會覺得很困擾。」
「他會困擾?」她感到有些訝異。
這種話不像是炎焰說出口的,他身為九五之尊,早就習慣了命令的口吻,哪里有讓她商量的余地,好讓他感到困擾呢?
「是呀!娘娘,你就讓桃兒留在這里伺候您吧!當初,桃兒不小心用金釵傷了娘娘,多虧娘娘不殺之恩,從那一次之後,桃兒就一直找機會想要報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原來你就是當初那位小爆女?」一抹訝異的笑容浮上殷無憂的臉容,她沒想到會在冷宮里遇見故人。
「沒錯,這段日子以來,桃兒一直努力表現,想要擠進大殿的宮女之列,才有機會可以伺候娘娘,沒想到……」
「沒想到你居然是在這種地方伺候我。」她露出一抹苦笑,替桃兒把未竟的話給說完。
「娘娘,你別傷心,這些話桃兒以後不會再說了。」桃兒急著搖頭。
「沒事,我很高興這里能夠有一個聊得上天的人。」她付予桃兒一抹微笑,似乎在教她不要太介意,「對了,除了派你來伺候我之外,皇上還有沒有交代什麼事情?」
「有,皇上說娘娘大可以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但有一個命令你不能不听,那就是不許娘娘你再弄傷自己,娘娘,你怎麼笑了?」桃兒看見主子听完這些話笑了,心里覺得納悶。
他到底是怎麼了?
真的已經對她沒轍了嗎?一會兒說她不接受他派遣的侍女,他會感到困擾,一會兒又說她可以把他的命令當成耳邊風!?
殷無憂想起了初遇見他的那一天,他在她面前就像個放浪不羈的登徒子,還會一臉無辜,拿她咬傷他的齒痕來威脅她呢!
如果,他們永遠都能夠有說有笑的,該有多好?
她握著手里溫潤的玉瓶,忍不住嘆了口氣,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爭執幾乎已經快要成為他們之間溝通的方式了!
「他還說了什麼?」只要是有關與他的事,她都想听。
「皇上希望娘娘……好自為之。」說完這句話,桃兒的神情更疑惑了,總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句暗語,除了當事人之外,誰也不懂。
殷無憂渾身一震,心里泛起了寒涼,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彷佛在宣告著……他們今生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是不是因為他已經決定放棄她,所以才肯對她讓步!?
如果是這樣,那她寧可不要!
「不會的……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她喃喃自語,心里卻一陣陣發緊了起來,不好的預感就像魔咒般佔據她的心頭不去……
殷無憂的預感成真了!
從那次之後,炎焰就不曾再到過冷宮,彷佛他已經遺忘了殷無憂,她的種種對他而言再也不具意義。
秋去冬來,又是月窮歲盡之日,瑞雪下了幾天,一片白茫的細雪覆掩了大地,殷無憂是看到了桃兒忙著張貼春詞,在門口換上了新的桃符,才知道今天是除歲之日。
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嗎?距離她被廢後的日子,已經過了四個多月,而今天,是她與炎焰正好相識一年的日子。
她望著門上張貼的桃符,望著那兩片薄木板上書寫著「神茶」、「郁壘」四個字,眼前的視線被淚水給迷蒙了。
黑色的墨跡在她的面前漸漸變得模糊,她眨去了淚霧,試圖把字看清楚,但立刻又被再次涌出的淚水給蒙住,她的努力頓時變得枉然。
「娘娘,你怎麼哭了?人不舒服嗎?桃兒立刻去叫醫官過來。」說著,桃兒匆忙丟下手里的東西就要往外跑。
殷無憂急忙喚住了她,「不必了,桃兒,我只是在想家,想爹娘,想起我自從進宮之後就不曾再見過他們兩位老人家,心里有點傷感罷了。」
她也在想著那個男人,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娘娘……」桃兒無措地低喊。
「你不要管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那娘娘有事再叫桃兒,我下去忙了。」說完,桃見識趣地退下,留給主子一個獨處的空間。
殷無憂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痕,彷佛必須要這麼做,她才能安慰自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但孤獨卻彷佛突然有了重量,沉沉地壓在她的縴肩上。
好一段日子沒見到他,她還以為自己忘了……
她轉眸望向冷宮大門,看著那兩扇厚重的門板緊緊地掩著,看起來好冷清,沉重得教她感到快要窒息。
原來,她根本就不曾忘記!殷無憂低聲喃念︰「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他真的不來看她,他就真的狠心連一次都不來看她!
雪花越飄越大,漸漸攏了她一身,她嘆了口氣,才正要轉身進屋,卻在這時,厚重的門板被人推開,一尊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洞開的門縫之間,在她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鼓聲、呼喝聲、刀劍聲,龐大的陣仗在大內的廣場上進行著,炎焰坐在平台上的御座,看著例行的除夕逐儺之舞,除了廣場上幾百人的陣仗之外,端門外又有七千名衛士等著送火炬出宮,司馬門外還有五營騎士一共千余人要接送火炬擲入洛水之中,表示將凶鬼惡疫鎮壓于水底。
比起民間百姓自動發起的儺舞,宮廷里的規模自然壯大不少,但炎焰心里總有一點失落,廣場上有人戴著四只金黃色大眼楮的面具,身披熊皮,手持盾牌,猶記去年,他也在街井中看到這種打扮。
那時,在他身邊的人是她。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一年了!
他撩起袍袖,看見修長結實的手腕上烙著一排細致的牙痕,她奉送給他這登徒子的牙印一直都沒消失,想必當時她應該是咬得一點都不留情吧!
炎焰苦笑不已,想起自己與她初相識的那天,他異乎尋常地迷戀她如雲黛般的青絲,而她卻氣憤地要拉他上府衙,至今他依舊無法忘記她潑悍的美麗模樣,一雙星辰般的美眸因怒氣閃閃發亮。
但他卻也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的眼底噙著濕紅的淚水,脆弱得教人想要擁在懷里疼惜。
從那一次之後,他沒再踏進冷宮半步,沒有再去看過她。
但這些日子,她說過的話就像回音般,一次次在他的腦海里回響,無論他再努力,都無法將她的話從腦海中抹去。
看著我,你看著我,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呢?是不是你也心虛了?是不是你明白自己到底讓我當了一個如此不堪的皇後?
她的話,一字一句就像利刃般剜割著他的心。
他是否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前幾天,他接到了殷昌宗遞上的辭官奏章,他在奏章里說自己愧負聖恩,對官位毫無戀棧,請皇上讓他帶著妻子辭官歸鄉。
在整卷奏章之中,他沒有提到自己被貶入冷宮的女兒殷無憂,但炎焰卻能夠深刻地感覺到他身為父親對女兒的思念之情,他想要辭官,或許是因為無法幫助女兒而感到心灰意冷吧!
究竟有多久了?炎焰心想,從那天之後,他再也沒去探望過她,剛好與羅龍國的戰事正緊鑼密鼓籌備之中,分散了他的心思。
戰事應該在年後就會展開吧!現在正是士兵們養生休息的時候,一聞下來,他才發現自己腦海里真正的想法。
他想念她,想見她!
對她深刻的思念,就像一把利刃般剜割著他的心,炎焰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想念她,幾乎到了快要發狂的地步!
他猛然站起身,不顧大臣們的愕?,快步地往殿外奔去。
「皇上,你要去哪里?等等奴才啊!」隨侍的內監匆匆地跟上他的腳步,但沒多久就被主子如疾風般的身手給丟下了。
炎焰片刻都等不及,他高大的身影彷如一道流虹,穿遇飄落的雪花,消失在雪地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