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皇上賜婚?!」
皇上賜婚有什麼好驚訝,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只要皇上心血來潮就點點鴛鴦譜,把某某大臣的閨女點給皇室子弟,或是有功將士求娶,他也樂得做現成媒人,妙牽姻緣。
可是叫人震驚的是,皇帝賜婚懷安侯府二公子莫滄安與沈國公義女「季薇薇」,同時也賜婚莫滄安與長公主趙玫清,罕見的兩人以平妻身分同一日嫁入懷安侯府。
可明眼人看得出新郎心系于誰,他親自去給「季薇薇」另外安置的宅子迎娶新娘,卻對長公主那邊不聞不問,連聘禮也給得潦草,不及「季薇薇」的三分之一,還是他身邊的小廝和幾名下人抬進門,貶意分明。
雖然如此,但長公主還是要嫁。
不只要嫁,她還要嫁得風風光光,幾乎要掏光蓮太妃的壓箱底,十里紅妝的盛況,熱熱鬧鬧的將嫁妝送進莫府,她要讓所有人看到她這個長公主有多尊貴,把另一名平妻壓下去。
但是……
「咦,長公主的嫁妝不是剛過去,怎麼又來了?皇上不會搬空國庫為長公主送嫁吧?」
太鋪張浪費了,那是百姓的血汗錢啊。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太後娘娘為沈國公義女置辦的妝奩,听說這位小姐為太後娘娘辦的壽宴甚得太後歡心,因此由宮中添妝給她增面子的,前面兩抬是皇上賜下的……」
關朝薇提早去信給靜慈師太,言明她即將成親一事,她上無父母,只有師父和義父兩個親人,希望他們能來看她嫁作人妻。
可是靜慈師太表明她不喜歡這種達官貴人的場合,還有出家人的身分不宜出席,因此只給她回了封信,給予真心的祝福,並說會送他們一份十分意外的大禮。
其實關朝薇並不知道師父的過去,靜慈師太的回信一共有兩封,一封是給她,另一封是讓沈國公著人幫忙把信送進後宮給太後。
原來靜慈師太還是惠妃時,和當時也是妃子的太後私交不錯,那時的太後並非一開始就當皇後,而是慢慢往上爬,因此當初靜慈師太她家因蓮太妃而出事時,太後並沒有能力幫上忙。
為此,太後愧疚了十幾年,一直想有所補償,正巧這封信便是請太後照顧她如同女兒養大的徒弟,于是,太後也就順水推舟的拿出多年的私房,給了關朝薇不下長公主的排場,同樣的十里紅妝……不,還加上沈國公那一份,比趙玫清更可觀的嫁妝一抬一抬的搬進去,共一百二十八抬,比長公主的一百二十抬多了八抬。
這一件事把待嫁的趙玫清氣個半死,她發誓一旦嫁進懷安侯府,第一件事便是以長公主身分整死另一個女人。
但是,真能如她所願嗎?
「長公主,小心,別急……」哪有新娘子自己下轎的道理。
趙玫清氣呼呼的揮開擋路的喜娘。「沒瞧見他們都進去了嗎?居然敢把本公主給落下。」
另一頂花轎早已進門,新郎官滿臉喜色的扶著新娘子,柔情款款地俯在她耳邊低喃,情深意濃。
「小心,別急,萬一燒著了可不好。」莫滄安一把抱起新娘子,兩人一同跨過火盆子,引起眾人哄堂大笑,直說他太心急了,急著入洞房。
「還有長公主。」就算做做樣子也要有模有樣。
一提到那個多余的人,莫滄安帶笑的臉變得有點冷。「不用理會她,本就沒有她的事,硬是來插一腳。」
他和薇兒的婚禮,為什麼要多個湊熱鬧的?
「拜堂,拜堂了,快行禮,新郎,新娘就位,一拜高堂……」司禮是莫家旁親,高聲喊道。
「等一下,本公主還沒到,你們拜什麼拜,我才是正妻,她……」居側,就是個妾。
「平妻,皇上龍口御賜。」老侯爺像睡了一覺剛醒,口氣顯得有幾分懶倦,看也不看囂張跋扈的長公主一眼。
恨恨一瞪的趙玫清咬牙暗啐︰該死的臭老頭!「就算是平妻也要以本公主為尊,本公主是堂堂長公主。」
「時辰快過了,再不拜堂就遲了。」世子爺莫敬安口氣微涼的插上一句,好像在指責長公主廢話太多,耽誤好時辰。
「你……」
「拜堂了,一拜高堂……」司禮又喊一次。
「不用拜了,直接夫妻對拜,剛才我媳婦已經拜過了。」朱氏一臉笑意,頰邊的大紅花襯得她紅光滿面。
「可是我還沒拜。」趙玫清氣得想扯下喜帕,朝膽敢對她無禮的死老太婆咆哮。
「那與我何干。」朱氏說起風涼話。
在場的賓客終于看清了,懷安侯府屬意的媳婦是哪一個,他們一副只迎進「一」個二媳婦的姿態,其它人不算數,賓客們就當看個笑話,不必當真。
「我……」也是你的媳婦。
心中有怒的趙玫清還沒說出口,司禮又喊了。
「夫妻對拜。」
這一拜,是夫妻對拜,兩兩成雙,趙玫清的前方是空的,新郎官和他的妻子拜得正歡。
如朱氏所言,與你何關,趙玫清就是來看熱鬧的,她氣得快跳腳也沒用,這里是懷安侯府不是後宮,沒有蓮太妃給她當靠山,以排外的莫家人而言,她就是不受歡迎的外人。
而且她還嚇哭了莫家最受寵的小女兒莫禾然,護短的莫家人不可能不討回公道,活該她主動送上門,他們不給她臉色瞧瞧,怎麼對得起自己,她這是自個兒找死。
「三拜天地,送入洞房。」
照理說應該是先拜天地,可莫家人為了某種原因私自將次序改了,讓某個「後來的」趕不及,自然就錯過最重要的參拜高堂一環,沒有向長輩行跪拜禮便不算莫家兒媳。
可見莫家人對另一名媳婦有多偏袒,完全不把趙玫清這個活人當回事,任憑她再怎麼叫囂、再怎麼跋扈蠻橫,到了人家的地盤就是泥牛入海,任她再強也強不起來了。
長公主的配備是三百名宮女、太監和三百名侍衛,但懷安侯莫士禎以府邸太小容不下而請求取消,皇上「欣然」同意,所以她最多只陪嫁二十名近侍,如今因拜堂緣故被攔在禮堂外。
也就是一屋子的賓客外,余下的絕大部分觀禮者全是侯府親眾,趙玫清是很仗著長公主身分耀武揚威,作威作福,把另一個女子踩在腳下,可惜沒人埋會,她瞪著發紅的雙眼,只能眼睜睜看著莫滄安牽著另一條紅綢帶,笑得臉上似滿嘴蜜的與一身紅色嫁衣的新娘子洞房去。
紅,很刺目的艷紅,趙玫清捉著無人拉扯的紅綢布,幾乎要將其扯破,其磨牙聲人人可聞。
「終于娶到你了。」
如意金秤揭開了繡上花開並蒂的紅色喜帕,露出一張精致秀妍的小臉,兩頰羞得嫣紅,眼泛動人水色,輕抹胭脂的小嘴嬌女敕得恍若朝陽初升的露珠,盈豐誘人。
莫滄安看得有些醉了,向來清冷性子的他笑得傻里傻氣,拿著合巹酒的手居然在抖。
「長公主那邊怎麼辦,真放著不理?」以趙玫清的個性,不鬧個翻天覆地才怪,她不可能善罷罷休的。
只是,這是一個局。
一個針對福家和長公主趙玫清所設的局。
壽辰上,趙玫清不僅仗著長公主身分嚇哭了莫禾然,她還以驕蠻的態度聯合蓮太妃向皇上逼婚,當著眾臣子的面要皇上當下賜婚,不許再拖延或用別的借口搪塞。
皇上被逼急了,只得說今日太晚,明日擬旨,而後與莫滄安君臣連夜在御書房商量一夜,當事人關朝薇亦在場。
蓮太妃母女倆實在是欺人太甚,連吃了十幾年素的關朝薇都快受不了,氣得怒發沖天,她一發狠,一不做、二不休的想了個「成全」她倆的陰招,看誰更狠。
那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個「孝」字壓死人,侯府內除了莫禾然外,其余諸人皆是趙玫清的「長輩」,再加上妻以夫為天,基本上她就是個輩分小,誰都可以上前踩她兩腳,她要敢發威頂撞便是不孝。
不孝,七出之一,被休了也無話可說,誰管你是長公主還是娘娘,天綱禮法,誰都得遵行。
她和關朝薇的新房各在南北一方,是侯府的兩端,離得相當遠,為了做個樣子給蓮太妃看,長公主的院落是全府最大的,但也最荒涼偏僻,二十名近侍根本住不滿,空曠得很,在院子一喊還有響亮的回音。
新婚夜,新郎與新娘共度的春宵夜,趙玫清的喜房冷冷清清的,連杯熱茶也沒人送,院子外頭圍了三百精兵,為的是防止她鬧起來,擾了一對小夫妻的恩愛,以及……
禁錮。
今晚還有一件事即將發生,和福家有關。
「她與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有什麼關系?你該想的是如何和我在這鴛鴦被上顛鸞倒鳳,共效于飛。」莫滄安熾熱地為她取下綴了一百零八顆南珠的鳳冠,手指修長地穿過她烏黑如墨的發瀑,珍之惜之的撫著,愛意纏綿。
因他的話很想翻白眼的關朝薇噗哧笑出聲,粉頰如染了霞色般暈紅。「我們這做法實在太陰損了,不知道會不會把長公主逼瘋了,我有點罪惡感。」
他們只是想教訓人,並不是逼死她。
「放心,以長公主那種個性的人是不可能揉得碎的,等她吃盡了苦頭再找個由頭放她出府,不耽誤她。」如果有人要娶長公主為妻,他還會非常大方的陪嫁一份嫁妝。
「嗯!那就好,我不喜歡欠人。」欠債得還,欠情難償,她不想和同個情敵生生世世糾纏。
「娘子,你話太多了。」今夜,她明艷的朱紅小口只適合做一件事,在他的身下承歡,婉轉嬌吟。
一聲「娘子」,關朝薇怔了一下,隨即想到她已為人婦,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你……呃,不用出去敬酒?」
「祖父和爹說了,他們讓大哥擋酒,咱倆只需努力生個小莫家人就好。」他覆上身,吻上她瑩潤的鼻頭。
「晚、晚一點你不是還有事……」他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三、兩下就除盡了一身嫁衣。
「今晚的事唯有你而已。」他語氣曖昧的輕吻她誘人的鎖骨,覺得她不夠投入,不滿意的啃上一口。
關朝薇身子一顫,不由自主輕吟出聲。
「師父和義父沒……呃,沒來觀禮,我心中總有遺憾,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他們兩人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有如親生爹娘,結果女兒出嫁,父母卻無法親眼看她披上嫁裳出嫁。
她話中有著惆悵與落寞,師父與她相伴十一年,兩人如同游玩般走過大江南北、三川五岳,在草原上騎過馬,在漠河上泛舟,爬上五千尺高峰看傳說中的雪蓮,為了一株百年人參差點摔下山谷,拉著突出崖壁的樹藤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師父是她人生的導師,師父護著她、照顧她,給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寵愛,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的,有人愛著她,願意伴著她走遍天涯,她是幸運的,而不是失去雙親的孤兒。
沒有師父,她就不可能過著快活的日子,她一直牢記著這一點,也一心想著日後要好好孝順師父。
可是她嫁人了,卻好像和師父疏遠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在這大喜的日子,關朝薇分外的想念久未見面的師父,不知師父是否一樣的想著她。
而義父的老寒腿不曉得好了沒,最怕吃藥的他,沒人盯著肯定又不听話,背著人偷偷把藥倒掉……
「等京城的事一了結後,我帶你去看他們。」莫滄安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只要是她所想的,他都會盡力滿足她。
「真的?」她水眸一亮。
他邊柔情似水的細吻著她嬌女敕容顏,邊抱怨著,「娘子,請你專注點,為夫的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人倫大事。」
再一扯,她身上只剩下褻褲和單衣,薄薄的絲衣根本遮不住胸前春光,艷紅肚兜中包覆的豐腴雙峰呼之欲出。
對男人而言,這是十分沖擊的視覺,他的身子轟地一熱,感覺全身的血全沖向下月復。
洞房就洞房,干麼說得冠冕堂皇,男人真是天生的色胚。雖然成親了,她忍不住想問︰「你喜歡的是還俗前的季薇薇,還是小青梅的關朝薇?」
女人很愛計較一些枝微末節的小事。
「你。」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沒誠意。」她不滿地一口咬上他的luo肩,表達抗議。
莫滄安低笑,大手往下撫向她。「為夫的誠意在這里,我的薇兒娘子,你是上天賜給我的一塊美玉。」
感受到他的輕揉慢捻,輕抽口氣的關朝薇忍不住申吟,「你……你怎麼對這種事這麼熟……唔,這麼熟練,你和幾個女人做過了?」
她不說是誰,而是「幾個」,問得很狡猾。若是流連花叢的浪子肯定上當,以最少的數量謊報,為的是,絕不會在新婚夜惹惱新娘子。
「一個。」
「一個?」他居然有別人,古人不是一向最保守的,雖說有錢人家會有通房丫頭之類的,可依他平時的行事作風,她以為潔癖的他一直守身如玉,此時听了答案,她說不上是吃味還是不甘,心里頭一陣酸、一陣惱的,眼神有點凶惡的瞪他。
什麼旖旎纏綿,全被一桶冷水澆熄了。
「沒有。」他又吐出兩個字。
咦,他說沒有的意思是?
「一個也沒有。」莫滄安胸口發出輕輕的震動,低沉的笑聲由唇畔逸出,挑逗她嬌喘不已。
「你、你騙我……」
「一直都是你,不論是小小身影朝我笑的關朝薇,或是煮素菜一流的小尼姑,或是會對我擠眉弄眼,與我一同辦案的季薇薇,只有你,是我的唯一。」
「沒有小妾和通房?」古人的通病,一個不嫌少,兩個恰恰好,三人不怕擠,四個湊兩雙,五、六、七、八、九,再來個十美圖,享盡天下美人恩,左擁右抱一大美事。
他又笑了,極愛她的醋勁。「府里除了禾然外就數你最受寵,我被踢到角落邊邊了,若是我沒把你伺候好,光是娘一個人的口水就足以淹死我了,她最護著你了。」
「你、你想惹哭我……」關朝薇眼眶一紅。
「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莫府是你的靠山,我和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不論你有什麼事我們都會護你到底,自私自利的莫家只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護短。」毫不講理。
「滄安……」一滴淚珠從她眼中滾落。
他心疼地低頭吮去,「娘子,為夫可以一盡丈夫的責任了嗎?為夫的那里等不住了。」
「等等,那件事不用你去執行嗎?」畢竟攸關朝廷大事。
其實賜婚是幌子,今晚的行動才是重頭戲。
在一番商議後,皇上決定采用關朝薇所提的「打草驚蛇」方式,先放出風聲皇上有意要動手,收拾權傾朝綱的福家,就在婚禮過後不久,由莫家兩兄弟連手出擊。
此舉是逼急利短視的福勝守自亂陣腳,為保全福家的榮華富貴和滔天權勢,他定會沒做好萬全準備就提前出手。
長公主的出嫁是誘他入殼的局,他以為這一日所有人都會疏懶警戒,給他可趁之機,殊不知,一張張開的大網正等著他。
「哈,有大哥在。」莫滄安笑道。
「又推給大伯?」他這人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一家人嘛!何必計較太多,能者多勞。」兄友弟恭,為了一家和樂,大哥樂意得很。
「那你干什麼?」簡直不負責任。
「愛你。」他挺腰,同時吻住痛呼的小嘴。
白綢染血,暈開成點點紅梅。
月兒高掛,一對紅燭垂淚到天明,人也成雙。
「你們憑什麼攔住我?滾開,通通滾開,我是長公主,長公主趙玫清,一個個連替我提鞋都不夠資格的賤民也敢給本公主臉色看,本公主要見駙馬,準備好轎子三日回門。」
趙玫清入門的第一夜是在布滿喜幛的新房度過,一個人,孤伶伶,紅燭燃了一夜,紅淚垂成塔。
不是她不吵不鬧,當真認命地當個枕邊無人的新娘子,而是她正想怒氣沖沖的沖向侯府的另一端找回她的夫君時,手才剛往門上一放,一道玄鐵色身影快速地一閃而過,然後——
她被點了穴。
就這樣,應該喜氣洋洋的新婚夜,應該與郎君耳鬢廝磨、情意繾綣、溫言軟語的共度良宵,而她卻像是一根直挺挺的木板被釘在原地,無法移動,在蕭瑟的空房里站了一夜。
兩行淚,流不止,這簡直是非人的折磨,她哭著卻喊不出聲,覺得四周寂靜得令人害怕,又餓又冷的她非常無助,心里卻不斷的哭罵季薇薇,恨她搶了她的男人。
黑夜過去了,黎明到了,在她的侍女進屋服侍前她終于能動了,但是也因為又冷又餓又透支了體力,還不慎受了風寒,結果一陣暈眩襲來,她眼前一黑,咚的一聲倒地不起。
等她醒過來時,已是第三日,臉上的殘妝未卸,面容憔悴得像個鬼,身上有多日未淨身的酸臭味,就連精心梳理的發髻也打結了,梳了老半天才梳開,抹上香味濃烈的發油。
此時的她有著天雷一般的怒氣,見了誰都想劈上幾下,她沖出禁錮多日的院子想找人算帳,卻發生侯府里的人竟無人理會她,遠遠看到她走近便繞路走遠,她走了老半天也踫不到一個侯府下人,更別提主子了,她在他們眼中像是不存在的。
這對一向高高在上的趙玫清哪能忍受,她一身的怒火快要爆開,只想找個人出氣,好顯顯她長公主的威風。
「侯府里沒有駙馬,長公主也不必回門了。」莫滄安從月洞門走出,臉上是新婚燕爾的從容及甜蜜。
「莫滄安,你是什麼意思,居然敢冷落本公主三日夜,你當你是侯爺之子就能冷待當朝長公主嗎?!若是我母妃知情的話,她肯定將你抽筋剝皮,挫骨揚灰。」趙玫清倨傲的搬出蓮太妃這座大山,以勢壓人。
「若是長公主想到宮里探視蓮太妃,冷宮的路你可能比較陌生,最好找個老太監帶路。」
荒草蔓蔓,歲月凝窒。
「冷、冷宮?」莫名地,她打了個寒顫。
「啊!我忘了長公主還不曉得,畢竟沒人知會你一聲,三日前,皇上查出太後壽辰那日宮中無肉一事全是蓮太妃一手主導,皇上大怒,已將沒有悔意的蓮太妃打入冷宮。」
「怎麼可能,我母妃她……她可是僅次太後的後宮第一人,皇兄怎敢隨意處置先帝愛妃!」騙人的,她不信,一定是他故意編來唬她,好打擊她。
「你也說了,蓮太妃僅次太後,也就是說上頭還有個太後,本朝以孝治國,皇上侍母至孝,如今親娘受了如此委屈,他還不聞不問,忍氣吞聲,豈不枉為人子。」
蓮太妃倒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不可能,我母妃不可能任你們擺布,哼!你倒是膽子挺大的,敢編天大的謊來騙本公主,母妃還在宮里,我要去告狀。」趙玫清壓根不相信皇上敢動她母妃,他和太後是兩條畏畏縮縮的狗,敲鑼打鼓的聲音就能嚇得他們全身發抖。
「因為壽辰時太後吃不到肉,所以皇上仁心大發,下旨蓮太妃終其一生只能吃素,半點葷食也吃不得。」他冷笑回道。
大魚大肉慣了的福桂蓮面對四菜一湯時,她氣得臉上的肉都在顫抖,連連打翻了好幾回後,在知道皇上真的狠了心,餓得受不了的她也只好吃起菜味太重又太油的素齋。
宮里可沒有一個御廚像關朝薇能煮出好吃的素菜,因此她過得苦不堪言,才短短數日,像老了十幾歲。
「不可能,我舅舅不會不管此事,你們以為宮中的事傳不到外頭嗎?朝中有一半官員與我舅舅過從甚密。」都得听她舅舅的話。
聞言,莫滄安露出對失敗者的同情。「宮里一次大清掃,共砍了七百八十二人頭,當朝免官、降職的官員有四百零五名,明年科舉,將招賢七百名。」不怕無人當官,就怕沒官可當,皇上可是下了狠手,以雷霆之勢橫掃腐敗的朝綱。
帝王一怒,尸橫千里。
「假、假的,我舅舅他銀子很多,足以買下一個小柄玩玩……」趙玫清不願接受他口中的事實,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若宮中無事,向來寵她的母妃為何三日來不曾派人來詢問她過得好不好。
「對,他銀子確實很多,竟還敢蓄養私兵三萬名,欲聯絡西北的福王舉兵攻向京城,但我們在他睡夢時,用了十萬兵滅了他的私兵。」輾壓式的收割,毫不費力。
新婚夜,關朝薇說他該辦的事尚未備妥,急著洞房的莫滄安毫不慚愧的直言交給兄長去處置,調動大軍的兵符便是沈國公給義女的認親禮,一塊足以號令千軍萬馬的虎符。
「我舅舅他……怎麼了?」她居然會害怕到不敢問。
「腰斬于市。」拖了半時辰才死,死前未瞑目。
「什麼?!」她刷白了臉。
「財產充公,十六歲以下男丁終身監禁大牢,余者親眾發配邊疆服奴役,十世為奴,不得入京。」西北苦寒,恐怕走不到地頭就死個大半,想要出頭,此生怕是再無機會了。
趙玫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眼神呆滯。
「至于你,好好地活著吧!長公主,試試當個威風不再的普通人。」山倒了,她還要靠什麼?
「什麼意思?」為什麼她的心好慌,感覺四周冷風陣陣吹來,她從腳底涼到頭頂。
「侯府不養廢物,想要什麼自己弄,想吃什麼自己做,我會每個月供給你適量的米糧、布匹,自給自足的日子應該很不錯。」該讓她嘗嘗被人欺負的滋味。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長公主,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莫滄安冷冽的沉下臉。「我的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曾經被福桂蓮、福勝守連手陷害,而今平反的關御史之女關朝薇,我自幼定親的未婚妻,她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我呢?我算什麼?」趙玫清憤怒的大吼。
「你?」他輕蔑地一睨。「你什麼都不是,只是碎了一地的破玉,不再,如泥一般,任人賤踏。」
一說完,他像踩著趙玫清碎裂的心離去,恍若無聞她在身後淒厲的叫喊,如沐春風的將她拋諸腦後。
其實在福桂蓮母女中了關朝薇、莫滄安和皇上合謀的激將法時,她們就已經輸了,堂堂長公主與人以平妻入府,那是絕大的羞辱,皇家長公主的傲氣是不該應允一夫二妻的。
可偏偏她們太自傲了,認為長公主一旦入了侯府,誰敢給她臉色看,到時她便可以作威作福地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
平妻又如何,只要皇上和莫滄安肯接受賜婚一事,她就有辦法摘了「平」那個字,只有她一人是莫家兒媳。
可惜她始終不知道自己走入別人的算計之中,她硬要爭,就讓她爭吧!看看爭來的果實是否如想象中甜美。
草長鶯飛,時節過了三月,桃、杏、李青果掛滿枝椏。
「我的老寒腿好了,健步如飛,拿走、拿走,我不要喝了,苦死了,你其實是想苦死我是吧!」早也喝,晚也喝,一開口說話,滿肚子的藥味就從喉嚨里漫出來。
難聞死了。
看著年紀越大越像孩子心性的國公爺,靜慈師太靜謐一笑。「要是你肯按時服藥,這風濕的毛病早好了一大半,藥劑減量,一日一服便可,可你自個兒說說倒了多少藥,若是讓薇兒瞧見了,肯定又要心疼老半天,說你暴殄天物。」
會遭天打雷劈。
「老尼姑,不要老搬出我那窩心又嘴甜的義女,明明是你醫術不佳治不好我,還好意思在我的藥里下重藥,自個兒聞聞那味道有多苦,狗都不屑舌忝一口。」苦得他舌頭都麻了,嘗不出飯菜味。
雖然相處不到幾日,沈國公倒是想念起他名義上的義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紊齋煮得真是好吃,就算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她手中都能化腐朽為神奇,一盤盤、一道道美味得不像素菜,他食得歡,連盤里的湯汁都能舌忝得干干淨淨。
都是這個壞心眼的老尼姑害的,要不是她把如仙般手藝的徒弟帶進國公府,他怎會嘗到神仙才能吃到的吃食,一旦嘗過了仙食,哪還看得上人間的豬餿,沒法咽下肚呀!
「狗沒生病,自是不用吃藥。」這國公爺呀,還是年輕時的脾性,我行我素,恣意妄為。
「你拿我跟狗比?」這該死的老尼姑,要不是她大哥在戰場上救了他一命,他一定吼得她兩耳發聾。
「狗比你听話。」靜慈師太轉著佛珠笑道。
「你……哼!老子懶得理會老尼姑,我好了,不吃藥。」沈國公踢踢一點也不疼的腿,很是無賴的仰首道。
「阿來大哥,你很喜歡跟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藥不吃,等群雁南歸時,你的腿又得疼上好幾年。」沒有完全根治還是會再復發,一年一年的拖下去,怕是好不了。
他不耐煩的一揮手。「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好得很,少在一旁唆,倒是你,當個尼姑真那麼快活嗎?想當年你在後宮也是極受先帝寵愛,受封惠妃榮寵一時。」
風華絕世,艷冠牡丹,盛世四大美女之一。
「繁華似錦,如夢一場,求富貴、求榮華,還不如求我心平靜,以前的事貧尼已經不記得了。」手心捉著是空,手心放開也是空,既然都是空,何苦緊捉不放。
名利權勢轉眼成空,什麼也不留下。
「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什麼?」
「嫁給先帝。」她的青春年華全葬送在女人的爭斗中。
靜慈師太想了一下。「也悔也不悔。」
「也悔也不悔?」那是什麼鬼回答。
「悔的是因貧尼受帝寵而害了季家,不悔的是能愛上也是一生所幸,多少人踫都踫不著,因為愛過了才無怨無悔,了悟佛之無我,我,不存在,那是虛相。」萬物皆可為佛,僅在一線間。
「你不存在,難道我見鬼了不成……咦,大白天真見鬼,那兩個影子怎麼越來越清晰了?」簡直跟真人沒兩樣,老尼姑不老實,治病竟治出眼疾。
順著他訝異的眼神往不遠處看去,靜慈師太嘴邊的笑意擴大,一臉平靜的念著,「阿彌陀佛。」
「義父,你又沒吃藥了是不是?你可不可以長大一點,不要老讓人盯著,你知道要熬一碗藥有多辛苦嗎?做人要惜福,老天爺大眼楮瞧著,雷一打你得趕緊閃了……」
說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長大一點,這是諷刺還是羞辱,偏有人說得讓人心口發暖,喜孜孜的。
「你、你們……你們不是在京城?」沈國公失聲一指,表情像烏龜見到鐵錘,慌得很。
「我想師父和義父嘛!所以就回來見見你們,我很想你們,你們想不想我?」惡心話不用錢,關朝薇說得流利又順口。
「喔!喔!當然也想,我……等等,差點被你這賊丫頭繞暈了頭,福家的事不是徹底解決了嗎?皇上正是重用人才之際,這混小子怎能抽身離京?」封個三品京官是跑不掉的。
莫滄安朝沈國公一拱手。「我向皇上自請下放,乃清平、保安、若定等五縣的知府,任期四年。」
若需要,他會再續任一期。
「什麼?!你放棄高官厚祿不要,跑來當沒什麼油水好撈的地方官?」他瘋了不成!
沈國公不知道的是,關朝薇在懷安侯府太搶手了,上至老侯爺,下至小禾然,一群莫家人三不五時來打擾,妻子快被搶走了的莫滄安一發狠,干脆離他們遠一點,省得和自家人爭搶。
「師父,皇上說要撥款在地方上蓋一間靜慈寺,由你來擔任主持,听說是太後的要求,以後我就可以常常去找師父了。」真好,又能在一起了,她要煮好吃的素菜給師父吃。
「太後……」靜慈師太面上露出對老友的懷念。
「不用常常,你會有很多事要忙,知府夫人可不好當。」他可不想重演找不到妻子的情景。
關朝薇沒好氣的睨了丈夫一眼,當沒听見他的話。「義父,你不要把藥偷倒掉,我看到了。」
「藥很苦……」真是的,管得比他老娘還嚴。
「良藥苦口,你不喝,我就哭給你看。」她可以比他更無賴。
「你……敢哭,老子就揍你。」沈國公可舍不得她哭。唉!可這藥真的很苦嘛!
看著沈國公苦著臉喝下他所說的苦藥,大家都笑了。關朝薇趁機塞了顆糖球到他嘴里,苦臉轉喜的沈國公也笑了,直說——
女兒孝順。有女真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