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夜的大宅,空空蕩蕩,一片漆黑。
大部分的僕佣都己回家,僅有一名單親大嬸帶著就讀國中的兒子住在後院的佣人房。
對屋內的方位與電燈位置仍不太清楚的沉卉在牆上模索,當她扭亮細往廁房的通道電燈時,意外發現一旁的牆上有道不太明顯的門。
好奇心起,她試著推了推,沒想列門竟應聲而開。
門里連接著一道往下的樓梯,自里頭飄來一陣舒適的涼氣。
該下去一探究竟嗎?她猶豫著。
思考了會,她選擇將門關起,走到廚房煮消夜。
她煮了一碗好消化的野菜粥,並以湯匙攪拌至可入口的溫度時,才端到樓上的房間。
輕輕搖了搖側身而睡的杜邯瑯,「消夜煮好了哦。」
不耐煩的長手推開地,「我要睡覺,別吵。」
怕他是一時睡昏頭了,忘了自己肚子正餓著,沉卉大暴膽子繼續在他耳邊柔聲道︰「你不是肚子餓了?我煮了粥,快起來吃吧!」
黑眸倏地大睜,凶狠的瞪著她。
「你听不懂人話嗎?我說我要睡覺!三更半夜吃東西,你想害我消化不良嗎?」
原來……他只是因為她昨天下午的話而故意踹地下床煮東西的!
恍然大悟的沉卉並未動怒,反而替他拉平了被子之後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把粥端下去了。」
只是起床煮個粥,這不算什麼,她以前還曾經三更半夜被大釀叫出門去買鹽酥雞,當時還是寒冷的冬夜,她騎著摩托車在大街小巷尋找,凍到幾乎快哭出來才找到半夜仍賣鹽酥雞的攤子。
他的要求,還不算什麼。
以不擾醒他的輕盈,她躡手躡腳地端粥回到廚房,途中經過那道不易被發現的小門,她投過一眼,無事般的在餐廳里默默吃掉了那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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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種子均勻的灑落在泥土上,覆上土瓖,帶著斗笠的沉卉抬頭問園丁大叔,「這樣就可以了嗎?」
「可以了!」園丁笑著點頭,「少女乃女乃的學習力很好,講一下就懂了。」
「是大叔會教,淺顯易懂,我才這麼容易上手。」沉卉將功勞還給園丁。
「少女乃女乃一向很會說話。」跟屋內那名動不動就挑剔、開除人的暴君截然兩樣。
「我是真心的!」沉卉站起身來,雙手扶腰望著目前仍是一片光禿禿的土地,「過沒多久就可以看列這邊長滿香草?」
「是啊!」園丁大叔昨天一听到沉卉有意思栽植香草類的植物,就趕忙弄來一堆種子。「到時少女乃女乃煮飯的時候,就不怕找不到適合的香草了。」
「真不好意思。」沉卉歉然道︰「為了我個人的任性,讓你這麼忙。」
「千萬別這麼說。」園丁大叔忙搖頭,「能幫上少女乃女乃我很開心,這里是山上,有些東西不太好買,能自己栽種出來是最方便的。」
「對了!」沉卉靠近園丁大叔,小聲問道︰「如果我們在後院闢菜園,會不會被少爺罵?」
「菜園?」大敘楞了下。
香草好歹是香草類植物,某些花開之後仍是十分美麗,可是菜園的話,不就是指那些蔬菜、果實之類的嗎?
「這幾天我有觀察到,少爺幾乎不往後院走,我想種點東西應該沒關系?」
「為什麼少女乃女乃要種菜?」大叔好奇的問。
少女乃女乃嫁來這也不少時日了,她的有禮客氣,再如上一張甜嘴,整個屋內,除了少爺以外都對她打自心里欣賞,但她很奇怪,放著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不過,偏偏就愛找事忙,而且都是趁少爺不注意時偷偷忙。
「我想多找點事做。」她說,「我從小忙習慣了,日子過得太悠閑,我反而全身不對勁。」
雖然杜邯瑯仍是視她為仇人般,一看到她就不斷的出言侮辱,但只要不是將她趕走,那些整她的招數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就算是言語暴力,也仍在她的可忍受範圍之內。
家里佣人多,沒她可幫忙的地方,也只能想辦法沒事找事做。
「好吧!」她的要求,園丁大叔一向難拒絕,「我會想辦法在後院可見到陽光的隱蔽處幫你闢一塊空地。」
「大叔,你真好!」沉卉開心的展露比頂上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這里的人真好,不管她的要求多無理,都會替她做到。雖然嫁來這里才不過十天,她己經舍不得離開了。
曾經,她以為未來的日子是一片黑暗,日子會比在丁家時還難過,然而她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樂觀,她是悲觀的,所以才會錯看了這一切。
如果……如果夢中酒醉的丈夫能再出現在她夢里就更好了。然而除了第一天的夜里曾夢過溫柔的他,後面的日子他就不曾再出現了。
唉……好想他噢!
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再次夢見他呢?
沉卉雙手環胸,瞪著滿園美麗的花朵。
是不是要再像那天一樣昏了過去才有可能再夢見?
然而想到那時,杜邯瑯強力侵入的疼痛,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好猶豫好掙扎。
從那次之後,杜邯瑯就未再踫過地,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這個因素,可是想嘗試是否可見到他的渴重又好強烈……
「少女乃女乃,我先把器具拿進去倉庫放。」園丁的話打斷她的妄想。
「好,我幫你!」沉卉忙伸手要拿。
「不用啦!」園丁大敘連忙阻止她抱鋤頭的動作,「粗重的工作我來就好,您去花園逛逛吧,如果還有什麼想法再跟我說。」
「好吧!」心知園丁大叔是伯萬一被杜邯瑯撞見會被開除,沉卉只好將鋤頭交給他。
離開剛種好香草的園地,她晃來花園右側邊的池塘旁蹲下。
池塘里頭養著鯉話,池中央還有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橋穿越。
錦鯉一發現到有人靠近,以為有食物可吃的它們立刻爭先恐後冒出頭來。
「你們剛才己經吃過了,不能再吃了!」沉卉故意板起臉來搖頭。「大叔說,你們吃東西是不會節制的,吃太多會撐死的!」
有次她因為錦鯉討食的太踴躍,忘情的拼命撒飼料,還好大叔經過連忙警告,要不然這一池錦鯉恐怕就要被她喂死了!
錦鯉听不懂人話,依然拼命朝她的方向擠。
沉卉兩手抱膝,下巴抵著膝蓋,對著錦鯉自言自語,「如果我找個人來打昏我,會不會再夢到他?嗯……這里一定沒人敢做這種事,那如果我去撞牆呢?撞到昏倒呢?雖然這一定很痛,不過都遠好過跟那個人做那種事吧?那次真的好痛哦!我想被人用刀砍也差不多是這種感覺吧!」她重重嘆了口氣。「可是我真的好想見到他喔……」
「見到誰?」
一听到後方的詢問,那熟悉的冰冷嗓音,沉卉全身寒毛直豎,寒意自脊椎下方一直往上竄升。
驚慌回頭,果然看到輪椅上的杜邯瑯正居高臨下睥睨著她。
「我是說……見到我爸!來這里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有一點擔心。」
若是想念父親,何必驚慌?杜邯瑯心知肚明她的答案不會是這一個!
眼角抽了下,那雙黑眸更為凌厲的瞪視著她,剎那間,沉卉有種被看穿的困窘。
她想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但不是現實中的他,而是夢境中的他。
她似乎背叛了她的丈失,卻又不是、僅僅一次的夢中相處,己成為她精神上的寄托,那是她的小秘密,不可告知任何人的甜蜜小秘密。
「你不是打電話回家過?」杜邯瑯雙手托腮,以另一種譏諷的姿態等著她接下來的困窘。「但我听起來,你爸似乎不怎麼期待你的電話,應該也沒人等待你的關心吧!」
俏臉先紅後白,極力撐起來的笑花在剎那間凋零。
來此的第二天,她打電話回家,接起電話的父親口氣不悅。
「你才去第二天,打電話回來不會是想回家了吧?」
听父親的口氣,她就猜得出,父親是明白杜邯瑯的情況的。
「不,我不是這意思……爸,你知道杜家少爺的狀況?」
「我當然知道!」
沉卉的心中竄起一陣狂喜,她開心的急問道︰「那你不願我嫁來這,是因為舍不得女兒來此吃苦嗎?」
「你想听實話?」丁志誠的聲音很冷,毫無溫度的語氣中又透著不耐。
當下,沉卉有預感不會是好話,連忙想開口否認,但己經來不及了!
「我听說杜邯瑯曾害死一任女朋友,我怕你嫁過去也會不長命!我雖然非常的恨你、討聰你,但四個女兒中還是你最有可能照顧我到老死,所以我那時才想要用景夢代替你!懂了沒?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管你死活!」說罷,他掛斷了電話。
她的心髒彷佛被只有力的手狠狠掐住了,疼得她難以呼吸。
她不知道的是,當顫抖的小手將話筒掛上的同時,樓上的杜邯瑯也放下了話筒。
是她想太多,才會以為平常父親雖然對她動輒得咎,其實心底仍對她有著疼愛,當親耳听到父親其實非常恨她時,她才真正的清醒。
唯一愛她的人,早在十六年前,因為她的淘氣而過世,她害死了兩個人,所以不被愛是她該得到的報應嗎?
「我爸……我爸會司最近很忙,我打過去時剛好打擾到他了!」她未發現為何當時不在場的杜邯瑯會曉得這通電話並未受到歡迎,而拚命找借口。「我爸非常熱愛工作,當他在處理公事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是我太白目了!」她聳了聳肩,吐了下難為情的舌頭。
「你家開公司?」
「對。」
「賠了不少錢?不然怎麼窮到要賣女兒?」
「沒有,我爸沒有賣女兒!」
「你不是說你被我爸用三百萬買過來?」
「呃……那是……那是因為我欠了三百萬卡債,走投無路,又不敢跟家人說,剛好你爸……公公願意伸出援手,所以我就答應了。」
「鬼話連篇!」杜邯瑯冷嗤了聲,「我調查過你了,你是丁志誠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在家一直不受寵愛,所以這次他一出事,就把你當籌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