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知倚的腳扭傷,輕微腦震蕩,住院觀察一天,確定無大礙就回家了,相親自然也如期舉行。
與貝林集團獨生女的相親飯局選在國內頗為知名的羅勒日本料理餐廳內。
羅勒日本料理餐廳雖位于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卻奢華的在入口處闢了高雅的日式庭園,餐廳內全采包廂方式,無開放用餐空間,所有的顧客都可以在此獲得最為靜幽、隱密、自在的用餐時光。
曹家人先到,秋令與另一名保鏢則站在入口守護。
秋令抬頭挺胸站得直挺挺,兩手貼于身側,目光無意識的落在眼前一只漂亮的古董花瓶上,心思游移。
曹知倚給她的兩樣選擇,她統統都不選!
她不要當他的情婦,她也不要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離開他,她要繼續當他的保鏢。
她這樣的選擇是不是很傻?她不知道。
好幾次,當她與姜愁移一起吃飯聊天時,都想把心中的苦楚告知,但話到舌尖轉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她承諾過,絕對不會把兩人之間的事告訴別人,一個字也不會說,她是這麼的在意兩人之間的約定,並切實遵守,但他呢?
他用模稜兩可的方式將諾言說得含糊,她直到事後才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沒有愛,她只是供與**上的發泄,她既然都明白了,為什麼還是不願決斷的離開?
她覺得自己好笨、好蠢、好傻,無怪乎他老是笑她腦袋裝草包。
回廊的盡頭有一行人走來,她轉頭望去,他們朝著包廂的方向直直前進,帶領的服務生在廂房門口站定,拉開曹知倚所在的包廂。
這就是他要相親的對象?
秋令的眸定定的注視走在最後方,氣質溫婉嫻雅,面容秀麗,貌如出水芙蓉,微笑淡定的女子。
她身著米白色的套裝,袖口邊緣繡著細致蕾絲,華美如她的家世,讓秋令足以自慚形穢。
客人走進去了,廂門拉起,隱約可听到里頭的輕聲笑語。
這扇門,隔絕的是兩個世界,一個平民,一個貴族名門,她,永遠踏不進去。
她微垂首,閉上眼,將熱淚重鎖。
***
客人一來,雙方的父母即歡欣談笑,熱切得仿佛這樁婚事已成定局。
是已成定局了。曹知倚心中明白。
相親不過是個介紹的名目,曹柳兩家的婚事,勢在必行。
他抬頭端凝坐在他對面,氣質溫婉的千金大小姐——柳靜水。
她很美,美得出塵,像是一朵純白的芙蓉花,高雅縴秀,讓人忍不住駐足觀賞,但不想靠近踫觸。
或許不想靠近踫觸的只有他。曹知倚自嘲。
看得出來柳靜水由于身處于溫室之中,保護良好,是個單純的女孩,但她是否會像另一個同樣單純的女孩,就算被染了色,仍堅持自身的白?
寡言的柳靜水默默喝空了杯中茶水,素手正要踫上一旁的銅制茶壺,曹知倚先她一步拿起。
「壺重,我來。」
柳靜水輕點了點頭,接受他的好意。
唬珀色的液體徐徐倒入瓷杯中,連半滴茶水都未灑出去,剛剛好的八分滿,不多也不少。
「謝謝。」柳靜水道了謝,又拿起茶杯來,小口小口的啜飲。
「靜水?靜水?」一旁的柳母輕推了推她。
母親的叫喚令她茫然抬起蝶首,曹知倚一眼便知她暗藏心事,故這場相親飯吃得心不在焉。
「什麼事?」柳靜水問。
「你怎麼在發呆?」柳母略帶責怪的橫了女兒一眼,「我看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干脆你們兩個去園子里逛逛,在這陪我們四個老人家,也無聊。」
柳母猜測可能是因為有大人在,所以相親的兩個主角特別沉默,不好意思說話,干脆鼓勵他們一起出去走走。
「知倚就帶靜水去逛一逛吧!沒我們在,年輕人也比較聊得起來。」曹母呵呵笑,心中奇怪今天兒子怎麼特別安靜。
兒子本性不是多話的人,但絕不會讓氣氛變得沈窒,像這樣兩兩相對,卻半聲不吭仿佛另有心事的模樣,她是頭一回見著。
「我們走吧!」曹知倚率先起身。
柳靜水見狀,趕忙拿了外套跟上。
兩個年輕人一離開包廂,柳母就忍不住跋忙問曹母,「你瞧他們兩個能不能成事?」
「成,當然成。」曹母笑得眉眼彎彎,「我看他們兩個速配極了,你那女兒生得花容月貌、賢淑端莊,就跟你年輕時一個樣,就怕外頭追求者太多,輪不到我家知倚。」
「你客氣了!」柳母開心的掩嘴笑,「有幾個男人比得上你家知倚才貌學識?而且我家女兒管教甚嚴,長到這麼大還沒交過男朋友。」
「真的嗎?」曹母眸中笑意加深,「這好、這好,我看我們再過不久就可以合八字決定婚嫁日期了,呵呵呵……」
「沒錯沒錯,呵呵呵……」
一旁,柳父為曹父的酒杯斟滿酒,「以後可要請親家多多幫忙了。」
「別這麼客氣。」曹父眸中閃過一絲精明,端起酒杯與柳父互敬,「彼此彼此,哈哈哈……」
***
走出包廂,曹知倚的視線就鎖在站得直挺的秋令身上。
她雖然盡忠職守的目不斜視,可他仍看得出來她的眼眶微紅,剛才勢必偷哭過了。
他給了她兩個選擇,一個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分開,一個是當他的情婦。
分開當然是指她從他的世界中消失,兩人再也無牽扯,情婦就是當他的地下情人,從此暗無天日。
她說她兩者都不要,她的選擇要由她自己建立,她要回復兩個人尚未有任何關系之前的情形,她仍要當他的保鏢!
傻子!但這何嘗又不是他的刻意造成的?
自樓梯摔下時,他當了墊背,不就是為了挽留住她?
真正松不開手的,是他!
但是他們之間不會有結局,她不是對他有益的女人,所以他只能放她在暗處。
他心底其實是希望她做第二個選擇,但她未如他所願。
收回注視,他與柳靜水一起走向庭園,心不在焉的想著,要用什麼方法,才可以讓她妥協。
***
他們走在一起好相配。
秋令不甘願的咬著唇,注視著兩人並肩的背影。
他與她,從不曾平等的走在一塊。
他與她,從不曾以情侶的姿態走在一塊。
她在他面前,一點地位都沒有,都已經徹底認知這一點,她為何還不肯死心?
「我想去上廁所。」她轉頭對另外一個保鏢說。
「好,快去快回。」
「嗯!」
她離開,轉彎消失在保鏢的視線範圍後,卻未朝洗手間走去,而是跟在那兩人的後頭。
***
曹知倚與柳靜水兩人在美麗的花園散步,然而沒一個人將心思放在園景里,甚至沒放在彼此心上。
來到了水池邊,曹知倚停下,垂首看著錦鯉,柳靜水也跟著站在他身邊,默默盯著水中色彩鮮冊、活潑亂竄的魚兒。
偷偷跟蹤而來的秋令則隱身在一棵大樹下,偷听著他們的談話。
「我听你爸媽說,你到目前為止沒交過男朋友?」
「呃……我……」柳靜水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游移。
「有吧?只是沒讓他們知道而已。」
曹知倚直接挑開了她未讓父母知曉的隱藏實情,反而讓她不知所措起來,平靜的面具瞬間被打破。
「結婚之後,就要把外面的男人結束掉,知道吧!」他的口氣冷淡,好像只是在談今天天氣好不好之類的話題似的,讓人完全聯想不到他口中說的正是兩人的婚姻大事。
「可是我跟我男朋友是真心相愛,我們……」
「男朋友是在做什麼的?」曹知倚問。
「是……是學生,但他另外還有打工跟接Case」
「年收入多少?」曹知倚打斷她。
沉默了一下下,她搖頭,「我不清楚。」
「住什麼樣的房子?開什麼車?」他殘忍的持續逼問。
「他租屋,騎摩托車。」
「父母呢?」
「都已經過世了。」
「他養不起你。」曹知倚斷然道。
那個對象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跟唐秋令一樣!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听到他的發問,秋令的心口發緊。
她覺得那些問題好像也在問她自己工作?年收入?學歷……一一的挑明他與她有多不相配。
「我不需要他養,我自己也有工作,我……」
曹知倚忽然拉住她的小外套,問︰「你的薪水夠買幾件這樣的衣服?」
她沉默了。
她一個月的薪水也買不起一套。
「你男朋友的收入又買得起幾套?或者……」他一瞥她臂彎上的HERMES的柏金包,「幾個包包?」
就像她一個月的薪水也買不起他身上的一套西裝。秋令低頭望著自己的手,覺得她的掌心好空好空,啥都握不住……
抿唇沉默了一下,柳靜水昂首道:「買不起!但那又如何?我並未因此覺得他不如人,我愛他,愛他的努力、愛他的上進、愛他的夢想,他是我最最驕傲的另一半!」
柳靜水充滿自豪的語氣,讓秋令愕然。
她是個千金大小姐,卻愛上了一個窮小子,但是她完全不管兩人之間的身分差別,愛得如此義無反顧。
但是曹知倚卻無法這樣對待她,難道說,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嗎?
眼眶又是一陣酸澀,她難過的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