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愛我。」
熱騰騰的肉湯近在眼前,餓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男人抵不過生理本能的反應,循著香氣往前傾,直到看見那雙瘋狂混濁的湖水綠眸,飽受污染的顏色。
男人硬生生的止住虛弱的身軀,冷冷的瞥著眼前看似溫柔多情的曼妙女子。
「墨,說你愛我。」刻意甜膩的嗓音在潮濕腐敗的地下室里回蕩,幾乎喚醒了所有不該清醒的惡靈。
墨朗盡避奄奄一息,仍是扯出高傲的蔑笑,毫不猶豫的退回原來的角落,動作快得讓身上的鏈條鏗鏘作響。
「說你愛我!」女子忽然揚聲大叫,砰一聲的摔了那碗湯,卻燙傷了自己雪白的小腿,氣急敗壞的甩門離開。
墨朗忍住手臂被熱湯潑灑的灼痛,確定這間囚牢里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生物之後,才慢慢的彎身靠近讓手銬銬住的手,近乎狼吞虎咽的舌忝著上頭殘留的湯汁。
他好餓……好餓……
世界開始分崩離析,末日般的震蕩搖晃……
「墨先生?墨先生?墨朗!」海小霓死命搖著那副觸目驚心的干癟胸膛,第三次伸手到他的鼻翼下方確認他有呼吸,同時掏出手機準備撥打一一○。
這個叫做墨朗的男人顯然有厭食癥,除了那個飯團之外,這三天來,居然只吃了平常人一天分量的食物!
現在又昏迷不醒……她從早上六點起床到現在傍晚六點,沒有看到他踏出房門過,才會緊張不已的不請自入。
眼前的情形,已經不是她區區一個家事秘書能應付的範圍了。
「喂?這里是……」一只枯瘦如柴的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正輕輕踫觸嘴唇上方肌膚的手指,她嚇了一跳,把手機摔到了地毯上,花容失色的迎上那雙太過晶亮的眼楮。
「墨先生……」海小霓松了口氣,沒發現自己幾乎癱軟在他身上,也沒來得及阻止自己的手腕讓人緊緊的攫住。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她如釋重負的感謝所有念得出名號的神靈,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簡直就快把某個男人給壓扁了──是說他不用壓就很扁了……
「對不起!對不起……」海小霓慌慌張張的直起身來,又羞又窘的想要拉開適當的距離,沒想到居然會反彈回來,她狼狽又錯愕的瞪著那雙讓人毛骨悚然的眼楮。
他宛如枯枝的手超乎想象的強壯有力,緊緊箝制住她的手腕,那力道足以教人吃痛。
海小霓強忍住痛意,朝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你餓不餓?我煮了一鍋芋頭咸粥,幫你盛一碗好不好?」
他依舊無動于衷,盯著她的眼神空洞虛無,就像無法聚焦的鏡頭似的。
「墨先生?我是海小霓,你的家事秘書,你先放開我好嗎?」海小霓壓下胸口翻江倒海似的憂慮,只用另一只撐在那副干癟胸膛上的手來頂住自己全身的重量,一抽走,就會面臨趴倒在上頭的危險,不抽走,又覺得這樣曖昧荒唐的姿勢實在跟現場鱉異驚懼的氣氛太不搭軋了。
又不是在演神鬼傳奇……
她暗暗使勁想要讓自己柔軟的胸脯離開他明顯突出的肋骨,沒想到反而被扯得更緊,于是,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只差沒在自己頭上插了一把代表投降的白旗。
「墨先生,我知道你不太想理我,可能也不太喜歡我煮的菜,可是你真的不用絕食抗議,只要打個電話給何浩然先生,或是我的老板麥珈珈小姐,你的難題就迎刃而解了。」海小霓垂頭喪氣的替墨朗指點迷津,年輕俏麗的臉龐布滿了挫折與無奈。
這是她離開台東勇闖台北獨立生活的第一份工作,她原本很有信心自己可以勝任的。
方才還沒從夢魘中清醒的墨朗突然眨了眨眼,渙散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當海小霓光滑細致的臉龐映入他眼底時,瞬間爆滿了各式各樣的情緒。
「不管你心里有多不喜歡我,我拜托你多少吃一點東西好嗎?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太瘦了?你不是心里有病就是身體有病,而且一定病得不輕。如果你是我的家人,我說什麼都會帶你去看醫生,就算是癌癥末期的病患,也比你還要有求生意志,無論你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你還活著啊!怎麼可以這樣就放棄自己!」海小霓似乎已經認定自己留不住這份工作,所以干脆苦口婆心的提出勸告,有種豁出去的豪爽。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她苦惱又憂愁的容顏,眉頭不自覺的微微攏了起來。
海小霓在同時抬頭看著他,「墨先生!」她驚喜莫名的朝他燦爛一笑,相當確定這個男人的眉頭又皺得更深。
「你這次是真的醒了吧?我先幫你弄吃的,再打電話給何浩然先生好嗎?你就算想把我解雇,也不用虐待自己吧?」她雖然有可能保不住這份工作了,還是不希望這個叫做墨朗的男人繼續餓肚子。
墨朗還是沒有說任何話,卻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還伸出另一只手環住她的後背,猝不及防的把她扣緊在自己皮包骨的身上。
「啊!」海小霓頓時慘叫一聲,小臉皺成了一團,因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內側,不但痛得半死,還嘗到了鮮血淡淡的咸味。
墨朗瞪著忽然出現在門口的那幾個男人,幾乎沒有多少皮肉的身軀繃得死緊,直到另一個衣著昂貴高雅的男人終于從後面擠到前頭來,他才緩緩的放松了下來。
「墨朗!」何浩然也松了一口氣,本來想要上前的動作卻在發現海小霓趴在墨朗身上時陡然停頓。
「海小霓?你壓著墨朗做什麼?」現在是什麼情形?他剛剛是不是看到墨朗的手圈在這個家事秘書的背後?
重獲自由的海小霓相當狼狽的直起身來,尷尬的抿嘴苦笑,表情古怪的努了努嘴唇,手腕還不自覺的扭轉,卻在發現何浩然身後站著兩個警察的時候瞪大了眼。
「請問,剛剛是誰報警?」一個看起來經驗老到的警察打破沉默,犀利的眼神在表情木然的墨朗和神情復雜的海小霓身上來回掃視,最後停留在地毯上那支手機。
海小霓把手機撿起來的時候,才想到自己剛剛的確是撥通了一一○。
不過,這個分局的警察效率也實在好得出奇。
這時,麥珈珈突然越過了小區警衛,又穿過了兩個警察走了過來,一臉興師問罪的朝著海小霓走了過去,每個人都清楚看見海小霓臉上的愧疚。
「海小霓!」麥珈珈神情嚴肅,二話不說的拉起海小霓的右手,「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沒人注意到有人發出一絲細微的抽氣聲。
海小霓紅腫的手腕成了眾人的目光焦點,就連早就閉上雙眼的墨朗也跟著張開眼楮看向那只小手,眼里閃過一絲怒氣。
「我……」海小霓睜大了清澈的水眸,頓時語塞,和方才利落流暢的自言自語大相徑庭。
而她在這一刻閃過腦海中的念頭依舊是──
千萬、千萬不能讓哥哥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