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剛剛那位好像是你系上的學妹?」劉恩秀等對方結賬離開後才問。
「嗯。」杜乙旻一邊將托盤歸位,一邊點頭回應。
「她喜歡你喔!」學長是只大笨牛,她就好心幫對方扮一回紅娘好了。
「妳又知道了?」他只當玩笑話听。
「我的直覺不會錯的!」劉恩秀可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才敢說。「你以為台風天人家還專程來買紅豆面包啊?她是來看你的,偏偏學長太遲鈍,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應該問『學妹妳住哪?要不要學長送妳回去?』這樣就能交到美人女友了!」
「呵,我倒覺得听起來比較像無聊的痴漢。」杜乙旻啼笑皆非。
「難道那個女孩也不是你的菜?」劉恩秀看他的表情像是興趣缺缺。「學長,雖然你的條件的確不錯,但是眼光也未免太高了!你就是這麼挑才一直交不到女朋友,要把目標放低一點點,只要比我優一咪咪就不錯了。」
我的眼光沒妳想的那麼高,只要是妳就OK了!
杜乙旻在心里嘀咕著。還笑他遲鈍,明明最遲鈍的就是他眼前的女孩,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唉,其實不明白也好,這樣兩人才能像現在一樣自在地說笑,要是把話說白,依她的個性一定立刻辭職,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為免他相思難受,也免得彼此見面尷尬,她還是永遠遲鈍下去比較好……
「學長,生氣啦?」瞧他神情突然有些落寞,劉恩秀連忙賠笑安慰。「好啦好啦,我不亂點鴛鴦譜了,我明白學長心里、眼里只有音樂,不只要念書、要打工,還要練團,哪里還有時間交女朋友,對吧?」
「妳知道就好。」
沒錯,就讓她這麼認定吧!
當不成情人,當朋友還是好的。
單戀雖然痛苦,但比起見都見不著,那一點都不算什麼。
「其實學長沒有女朋友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吃我的醋,要你別和其他女生做朋友。我以前有位男的朋友,就是因為這樣跟我疏遠,我才知道見色忘友這句話居然是真的……」
劉恩秀什麼也不知道,像小麻雀般跟在他身旁說笑,銀鈴似的聲音回蕩在面包坊里,比播放中的柔美鋼琴樂曲更加悅耳動听。
相逢恨晚哪……
杜乙旻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但又克制不了自己樂見她快快和男友分手的渴望。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如果老天爺真的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一定會立刻告白,絕對不會錯失良機!
雖然听從父親的指示進了商學系,但杜乙旻可沒有放棄往音樂圈發展的夢想,就連打工也是和姑姑串通好一起瞞著家人,才能支付自己組團、練團和參加比賽的一些必要花費。
練團的地方很克難,就在團員家後院的雜物間,好處是附近住家棟距遠,簡單隔音就不會造成鄰人困擾,加上有獨立的出入口,什麼時間過來都可以,對幾個大男孩來說就像是秘密基地,方便又隱密。
「我看今天就先練到這里。乙旻,你有點心不在焉喔!好幾個地方都搶拍。」身為鼓手兼團長的車伯驊,瞇著眼率先開炮。
「何止,他連歌詞都唱錯。」貝斯手駱胤玄推了推鏡框,也跟著抓住小尾巴。
「不用問,肯定在想女人!」吉他手蘇瑞璽甩了下長發,一口咬定。
「謝謝各位把我當成神,認為我連一次錯誤都不可能發生。」杜乙旻放下麥克風,訕訕地說完便拿起一旁的礦泉水猛灌。
「不是一次錯誤,而是接連錯誤。」車伯驊放下鼓棒,起身來到他面前。
「一連五首歌都出錯,一點也不像平日的你。」駱胤玄搬來一張椅子坐定,睿智的眸光不著痕跡地打量杜乙旻一眼。
「什麼?連錯五首?那該罰他請我們大吃一頓!」蘇瑞璽馬上記起上回彈奏一再失誤,立刻被A一頓烤肉的往事。
「請吃飯沒問題,但你們三個自己去,別算我。」杜乙旻邊說邊拿出手機撥打,卻一再听見轉進語音信箱的機械式女音。「我有事先走一步,看吃了多少,明天再跟我請款。」
「好耶!」蘇瑞璽樂得舉手歡呼。
不同于伙伴的開心,車伯驊和駱胤玄對視一眼,像是瞬間交換了問題與答案,同時點了點頭,一起看向杜乙旻。
「你心神不定的原因,該不會跟恩秀有關吧?」車伯驊早看出好友的單戀心事。「剛剛過來的路上,我和胤玄瞧見恩秀那個打籃球的男朋友,正氣呼呼地在路上走,臉上還有明顯的巴掌印。最近有風聲說那家伙和今年的新生之花過從甚密,不曉得是不是真發生什麼事被恩秀抓包?」
「有這種事怎麼不早說?」杜乙旻聞言,立刻收拾包包。「恩秀今天下午沒去打工,手機也打不通,我去她的宿舍找找看!」
他說完立刻離開排練室,騎上機車,一路仔細留意,免得她在路上走又和自己錯過。
果不其然,在即將抵達宿舍前的紅綠燈路口,杜乙旻瞧見站在人行道上任憑交通號志轉換,卻始終不動如山的熟悉身影。
「恩秀!」
再熟悉不過的嘹亮呼喚讓怔忡許久的她驟然驚醒,劉恩秀望著眼前的車水馬龍,一臉不知自己為何身在此處的模樣。
杜乙旻打了方向燈,緩緩將車騎到路邊,下車拿出備用安全帽往她頭上一戴。
「扣好安全帽,上車。」
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劉恩秀也像個听話的機器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乖乖坐上他的車。
杜乙旻什麼也沒問、什麼也不說,載著她漫無目的地騎上好一陣,听見背後傳來的哭聲慢慢由大變小,便停下車去買了兩碗排骨酥面,再上車騎回已經空無一人的排練室。
「不管妳餓不餓、有沒有胃口,先把面吃完,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看他已經把面碗弄好,態度又十分堅決,劉恩秀就算沒什麼胃口,還是小口、小口地吃,暖暖的面條滑入胃里,似乎也稍稍暖了她僵凍數小時的心。
「對不起,我無故翹班,給你添麻煩了。」她突然想起這件事。
「知道就好。」杜乙旻也不跟她客氣。「我一人扛起兩人份的工作、差點沒忙昏頭的人情,一有機會我就會討回來,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嗯。」
明白學長是故意裝酷,減輕她的罪惡感,劉恩秀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不想讓對方太過擔心。
「我氣壞了,所以忘了要打工的事……」她吃完後,像只貓般懶懶趴在桌上,喃喃自訴著。「阿健說要跟我分手,因為他跟學妹上床了。」
「因為上床,不是因為愛?」他听出奇怪的地方。
「嗯,他說他還是很愛我,但是我什麼都好,就是堅持在自己準備好之前不跟他上床這點讓他難以接受,他覺得我如果不是不夠愛他,就是性冷感——」
「听他放屁!」杜乙旻忍不住火大開罵。「連我都知道妳堅持的原因了,身為妳的男朋友,他不可能不知道。妳的理由很正當,是他不夠愛妳、珍惜妳,才會說出那種渾帳話,妳別理他!」
劉恩秀的母親在國二那年懷孕,太早偷嘗禁果又遇上不認賬的男人,還是學生便成了單親媽媽,只好輟學,但一直找不到好的工作,人生從此一團亂。看著那樣總是指責自己毀了她人生的母親長大,她說什麼也不想重蹈覆轍,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都絕不冒險。
杜乙旻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如果真心喜歡對方,就應該尊重對方的感覺和處境。
劉恩秀得打工賺取自己的生活費,身上還扛著助學貸款,現在的她根本沒有負責另一個新生命的本事與能力,況且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避孕方法,所以她選擇嚴謹地保護自己有什麼不對?他們又不是交往好幾年了,那家伙會不會太猴急了點?
「學長,你真的認為不是我的問題嗎?」劉恩秀抬起頭,淚眼汪汪。「可是加上這回,我已經失戀七次了。最短命的戀情不到一個月,最長的也不過八個月,之中有半數是被劈腿收場,我在想,問題會不會真的出在我身上?」
「嗯,是出在妳身上沒錯。」
「果然沒錯……」她沮喪地垂首。
「出在妳個性太好、心地太善良、感情太豐富、太招人喜歡。」杜乙旻好氣又好笑。「我不過才談了一次純純的初戀,妳居然已經談過七次戀愛?可見妳看男人的眼光太差勁,才會老是挑錯人,一直失戀,如果選對對象,就能一路到結婚都不換人了。」
「可是那些男生追我的時候表現很好,條件也都不差,我怎麼知道最後都變成這樣?」劉恩秀心灰意冷地搖搖頭。「我以後不要談戀愛了,反正我就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不談戀愛?那怎麼可以!」事關他自身幸福啊∼∼「妳放心,下一個男人不只更好,而且更專情,還絕對不會劈腿,我保證。」
「你保證?」換她啼笑皆非了。「怎麼可能?除非你現在就知道我的下一個交往對象會是誰。」
「嗯,我知道。」杜乙旻的手心開始冒冷汗。
「誰?」她純粹當學長在哄自己開心。「金城武嗎?」
「我。」
杜乙旻斬釘截鐵的回答在室內回蕩,猛烈地直沖入劉恩秀耳中,想當作听錯都沒辦法。
「學長,你不用為了安慰我就『舍身成仁』。」她無法置信,只能當成是玩笑。
「劉恩秀,我喜歡妳。」杜乙旻豁出去了,決定說個清楚,絕不錯過天賜良機。「很抱歉,在妳傷心的時候我那麼開心,因為我一直希望妳恢復單身,才能有追求妳的機會。既然對方自願成了妳的『前男友』,請看在我已經排隊半年之久的分上,立刻將我排入『候補男友』的第一順位,好嗎?」
听著他千分懇切的語氣,望著他萬分真誠的瞳眸,劉恩秀整張臉蛋熱烘烘,一顆心像剛抹了鹽又淋了蜜,分不清究竟是痛苦多些還是甜蜜多些?
這情況她還是頭一回遇上,完全被搞胡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