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丞楠不動聲色的端起茶輕啜了口,「喔?何以見得?」
「你也別嘴硬,我知道你現在還撐得住是因為家里還有點余糧的關系,但是這時日短還行,日子長了,又該怎麼辦?更不用說現在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現在多加件被子就能擋住寒氣,但再過上一個月,天寒地凍的,少了煤炭柴火,日子又該怎麼過?」周光華是真心把宮丞楠當朋友來看,要不也不會語重心長的為他擔憂了。
他的話讓宮丞楠慢慢抿住了唇,過了許久之後,他才淡然的開口,「這些我也明白,柴火糧食他若是不將城門給封了,哪里弄不到,但是他如今卻像是要逼死人般,他打得是什麼主意,周大哥你還能不知道?」
以前在都城里,這樣的小人他也不是沒見過,自以為有了一些權力,就要把其他人踩在地上讓人永不翻身,或者是極盡全力的羞辱,若和這樣的人對上,那也只有一個結果。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之是落不到一個和局,只能雙方必有一傷。
官丞楠也不打算照劉俊則所想的去求饒,更不可能把洛蜀葵送上求和。
那劉俊則一開始打得是什麼齷齪主意他哪里能夠不明白,如果不是自家小泵娘露得那一手,只怕連這點清靜日子都過不得,那人只怕早領著人把人給強搶了回去。
周光華在茶城里待得更久,劉俊則那見不得人的習慣自然也是知道的,就是那些被蓋下去的許多冤案也比旁人更了解,一听這話也是無奈的苦笑。
「那又能如何?一個是官一個是民,就是那官不是什麼排得上號的,但在這茶城里就是土皇帝,誰敢動?」周光華一個八尺大漢想起那些慘事都忍不住嘆了口氣,「過去也不是沒有縣令跟劉縣丞對著干的事情發生過,但你看現在劉縣丞還穩穩的坐在那個位置上,還不明白了誰的能耐強?」
他這樣挖心掏肺的勸說,宮丞楠也不隱藏,也將自己的打算透露。
「周大哥,你勸我的我是知道的,只是若不是真倒最後,我還是想銀他耗下去。不說別的就說那劉俊則做的那些事,若是沒了劉縣丞護著他,只怕就是進了衙門也很能全須全尾的出來,我現在就是等著,等著劉家那片天先倒下來。」宮丞楠不隱藏自己想把劉家整個扳倒的,也不掩飾自己的確還有後招。
反正他這樣的狂言,除了他自己明白自己有幾分把握外,大約不管哪一個人听起來都像是在痴人說夢吧!
不管他到底識得多少字,或者這些日子來整個人氣質引起的外貌上的一些改變,如今宮丞楠給人的第一印象,那就是一個看起來常帶著笑的精壯漢子。
這個身子本來就骨架大,養好了身子看起來就顯得高壯,一張臉說不上俊美,卻自然給人方正不屈的感覺,若說是還魂以前的宮丞楠扔在人群里,大伙都只記得他高,面目則容易讓人淡忘,那如今的宮丞楠就是在人群里一開始並不顯得特別,但等看得久了,便會感受到那種深刻在骨子里的那種世家驕傲。
周光華也沒接觸過出身世族豪門的人,也看不出這等差別,只是覺得他看起來跟一般人看起來不大一樣,但這一點不一樣就能夠對抗一個官?還是一個勢力在茶城盤根錯節的官?
呵呵!他只想說,別跟他開玩笑了。
只是他的笑卻在看見宮丞楠眼里的認真後,咽了回去,最後無奈搖頭,「罷!罷!我今兒個這些話算白說了。」
宮丞楠微微一笑,對于今日能夠听見這樣的話還是挺高興的,「是我辜負了周大哥的一片好意。」
如果他不是曾經的一國之相,如果不是他骨子里的驕傲讓他低不下這個頭,或許他會爽快的接受這份好意,但沒有如果,所以注定今日他的勸說不會有結果。
話都說完了,他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在外面多逗留,所以站起身準備告辭。
周光華將人給送了出去,最後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要是你改了主意……來找大哥我!不說別的,起碼讓你們平安的出了茶城還是能夠做到的。」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還有斬釘截鐵的語氣,宮丞楠心中一熱,被最近這些破事鬧得有些發冷的心也忍不住開始有點溫度。
他真心的笑著,手揮了揮,「周大哥,若真有那麼一天就拜托你了!」
這時候的宮丞楠沒想過自己會灰溜溜的離開這里,偏偏到這一句拜托在沒多久後,就居然真的用上了。
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些意外會打得人措手不及。
自宮丞楠和周光華長談後才過了一天,茶城里就開始下細細的雨,隨著這一場下不停的雨,伴隨而來的是一日比一日還冷的溫度。
宮丞楠自打還魂後就勤練身體,如今雖然還不至于不畏寒暑,但至少比常人耐冷耐熱,至于洛蜀葵則就更無所謂了,老家在北方的她,對于這樣的溫度也就只覺得有些寒,但套上厚一點的棉衣也就能打發了。
宮丞楠那日在周家鋪子里沒把話說死,上這些日子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他曾經手掌調度百官之權,別的不說,官員們有什麼樣的品性還是基本了解的,雖然茶城太小讓他連縣令是誰都不怎麼清楚,但是往上推了兩級,這一州的知州他還是知道的。
更別說茶城離當初他落水的水也就隔了一兩個小縣,當初查河堤的時候,他可是重新把周遭幾個排得上名號的官都又細細的查了一次,自然知道誰可信。
所以前幾日他把自己寫的狀子偷偷的讓人送了出去,直接送給有朝廷石不轉之稱的廖知州。
要知道,廖知州的妻子就是茶城人,他信里寫的許多東西,在茶城外不好查,在茶城里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更不用說那劉家一手遮天,被弄得家破人亡的人只是不敢開口上告,卻也不是都死絕了,有些都還在茶城里住著,絕對一查一個準。
至于廖知州收了信卻不查的可能?呵……絕對不會有這種可能的!這點他還有八九分的自信,因為他在那封信上蓋了彭梨花的私印。宮丞楠不要臉的想著,一點都沒有偽造自個兒好友印鑒的心虛。
他死了一回了,臉皮大約也被磨得更厚了,想著這輩子大約也不會再相見,就這麼「小小」利用一下好友應該也不會被逮到,就毫不客氣的用了。
就算後來廖知州發現不對……難道他敢上刑部去問?
別看廖知州被稱為朝廷石不轉,再不轉看到彭梨花那張死人臉也都得自己轉,他最多就是懷疑,真要去詢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至于彭梨花發覺不對找來?那就更不可能了,誰不知道刑部尚書彭黎華根本就不愛動,連邀他一塊去城外踏青他都懶得去了,更何況是來茶城這種偏遠的地方?
宮丞楠心情愉快,日日暗中算著劉家什麼時候會倒大霉,這天才剛入夜,宮丞楠方從灶房端了熱水進房,洛蜀葵卻皺眉,輕聲在他耳邊說︰「窗子外頭……好像有人影?」
宮丞楠一听這話,臉冷了下來,但也沒馬上喊打喊殺,而是先放下了手上的水盆,讓洛蜀葵遠離窗邊,自己拿了放在屋子里的大剪子,慢慢的繞了出去,在一片雨霧中,走到那似乎還沒發現自己行蹤已經暴露的潛入者後頭,直接將剪子抵住他的脖子,冷然道︰「別動,安分點轉過來,別嚇唬我,要不剪子直接戳進嘴里那可是大羅金仙也難救。」
他話說得狠,心里頭卻覺得有些不對,這人敢潛入人家的房子,應不至于會這麼簡單的束手就縛才對。
只是心中的疑惑還沒得到解答,那個人便行動有些遲緩的轉過頭,同時一把刀子也掃過他面前,他下意識的一退,然後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用拳頭打上那個人的臉。
這熟悉的套路……他不可置信的丟了剪子,叫洛蜀葵開了窗,讓隱約照出來的燭火能夠照亮那人的面容。
結果在地上那人又跳起來似乎還想動手的時候,宮丞楠驚詫得驚呼出聲——
「彭梨花?你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