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倚在樓梯邊的伊東勝,在听到老板娘欲驅趕他離開時,他也不好多留,正準備下樓離去,卻又听到另一名女孩不斷為他求情,令他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留下。
只不過,他確實饑腸轆轆,又嗅聞到樓下傳來拉面味道,很想吃完一碗熱騰騰的拉面,也才有力氣離開這里。
他隨即又折回房間,往一旁矮桌落坐。
不多久,官羽綺端著拉面走上樓。
拉開拉門,見原本躺著的男人已盤坐在矮桌前,她先朝對方微笑問候,「你起來了。早安,好點沒?」
伊東勝抬眼見進門的她,一瞬間不由得怔忡。
直到此刻,他才清晰看清她的樣貌,昨晚雖被她攙扶進屋里,她還拿毛巾替他擦臉及雙手血漬,但因身體疼痛,眼角也有破皮滲血,造成他視線不佳,且虛弱無力,並沒將她看清楚。
她模樣像大學生,一頭過肩直長發,臉上未施脂粉,皮膚白皙無瑕,五官細致,算不上一眼美女,但清秀溫雅,令人感覺很舒服。
「打擾了。」他朝她禮貌地頷首。「昨晚謝謝妳相助,小姐怎麼稱呼?」對萍水相逢卻盡心竭力救治他的女孩,他由衷感激。
「沒什麼。我叫官羽綺,叫我羽綺就可以。你呢?」官羽綺笑盈盈的踏進房間,將托盤放置矮桌上。昨晚還沒機會問清他名字。
「敝姓伊東。」沒打算報全名,也不想對她編假名,于是他只告知姓氏。
「伊東先生,你一定餓了,這豚骨拉面趁熱吃。不過這是我煮的,不是我們店里師傅煮的,口味要麻煩你多包涵。」
「謝謝。」伊東勝道聲謝,隨即拿起筷子大口吃食。
也許是餓過頭,加上渾身受傷倦累,他竟覺得這碗拉面是他吃過最美味的拉面。
他稀哩呼嚕大口吞下面條,雙手捧起大碗,喝著湯頭,不一會便將一大碗拉面吃得連一滴湯都不剩。
「謝謝招待,很好吃。」放下碗筷,他再次向她由衷道謝。
她站在一旁,看他吃面的模樣,不禁錯愕。
他雖不至于狼吞虎咽,但顯然真的很餓,竟把她煮的拉面很快就全吃光。
「你……還要不要再吃一碗?」她探問。不認為自己煮的拉面有到很好吃的地步,雖在拉面店工作快一年,但她只負責外場送餐,並沒學到師傅的廚藝。
「如果不麻煩的話。」原已差不多飽足,現下經她一問,他難得胃口大開,想再續一碗。
「不麻煩,那你再等我一下,我煮好就送上來。」她上前收拾空碗公,忙匆匆奔下樓。
就算他是餓過頭,但有人對她煮的拉面這麼捧場,她很樂意再替他煮一碗。
稍晚,伊東勝吃得很飽足,想到得先回公司一趟,只能向她告辭。
當他下樓,遇到老板娘,禮貌地向對方道聲謝意。
倉木真琴打量他幾眼,簡單問他幾句話,他身上雖掛彩,但長相體面,回話氣質爾雅,乍看確實不像什麼匪類,也就沒再多追問什麼。
官羽綺送對方步出店門,伊東勝再次向她點頭道謝,轉身便離開。
見人遠離,她才轉身進店里忙碌。她平時是晚上時段工讀,而今天周六,便會在店里工作一整日。
伊東勝乘車返回公司,一進辦公室,來加班的秘書立時神情惶惶迎向他。
「伊東先生,你來了。我打你手機一直沒接听,你怎麼受傷了?」秘書見他臉上貼著紗布,更加緊張。
「這里也被砸,有丟掉什麼嗎?」他冷眼淡掃被搗毀的凌亂辦公空間,沒太大意外。
對方昨天派人突襲他,會來他的辦公室破壞也是預料中的事。
「還不知道,早上一進辦公室才發現一團亂,是不是要報警?」她試圖先聯絡身為老板的他,因遲遲聯絡不上,才打算報警,就見他進公司了。
「不需要。我知道是誰派來的。」相較于秘書的慌亂擔心,他一臉沉著冷然。
報警不僅沒有幫助,反倒會讓事情變得更不利己。
他思忖了下,不得不果斷做出決定。
「我打算將公司解散,該給的遣散費不會少給。」他心一橫,結束自己經營兩年的事業。
這間公司不僅費了他兩年心血,更是從大學時便開始籌措創業資金,靠著投資股票,不斷以小搏大直到畢業,讓他得以白手起家,創業開公司。
原以為努力數年終于有一點成果,讓他足以對付與那巨獸相關連的下游企業之一,沒料他雖讓那企業受到威脅損傷,但換得的代價也不小。
當他和辦公室同時遭到暴力威脅後,下一步他的公司恐將被往來銀行斷絕借貸周轉。
就算他有能力度過隨即而來的危機,但即使再力撐十年,憑他一己之力,也扳不倒那頭巨獸,奪不回屬于他的東西。
于是他毅然決然放棄自己努力至今的事業,不惜換條路走,他不會與那頭巨獸正面沖突,而是要尋找有力的勢力依附。
接下來,他開始做結束公司的清算工作,邊尋找今後要依附的勢力,重新規劃復仇大計。
深夜十二點,持續觀看數小時國際財經訊息的伊東勝,疲憊地捏捏眉心,大掌抹抹臉。
撇一眼計算機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才想到他晚餐沒吃,難怪有些饑餓。
他起身,離開書桌,轉往廚房,從櫥櫃中翻出泡面,簡單沖泡便要解決一餐。
這陣子,因為處理公司清算及未來新目標,他天天忙碌不已,直到前幾日,終于全數告一段落。
他看了下茶幾上的應聘通知,他已順利進入今泉財團總公司財務部,將任職課長一職。
盡避只是低階主管,但能進入日本金融業數一數二的今泉財團,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今後他會力求表現,不僅要升任財務部經理,更要接近財團的核心,成為老總裁今泉一郎所器重的干部。
唯有藉助今泉財團的勢力,他才得以扳倒另一頭巨獸。
當他挾起泡面吃一口,這是加了調味料的豚骨拉面口味泡面,不禁令他想起曾吃過最溫暖美味的現煮豚骨拉面。
他再次想起那模樣清秀溫柔的女孩。
那日離開後,他曾打算擇日再上門,向救命恩人的她慎重表達謝意,然而因處理身邊事務,讓他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擔擱下來。
他想,也許明天去那間拉面店一趟,吃一碗好吃拉面,並向她致謝,而後天他便要前往東京,之後將在那里定居,進入今泉財團位于東京的總公司任職。
翌日,上午十點,伊東勝依循記憶,找到這間位于巷弄里的小拉面館。
他拎著一個禮盒提袋下車,走進拉面館。
「歡迎光臨。」一穿進布門簾,便傳來櫃台老板娘親切的問候,「先生,一位嗎?」
伊東勝朝有一面印象的倉木真琴輕點個頭,隨即找張空位落坐。
「一碗豚骨拉面。」他向上前點餐的員工女孩說道。交還餐單後,又問︰「請問官羽綺小姐在嗎?」
「官……羽綺?」女孩愣愣的重復這陌生名字。
「是,官羽綺小姐。」雖不清楚她的名字怎麼寫,但他記得拼音無誤。「她是這里的晚班員工吧?住在樓上。」提醒著。
才來幾天的工讀生仍一臉困惑,隨即走往櫃台,詢問老板娘。
老板娘一听對方要找官羽綺,這才記起這個穿著體面、相貌俊朗的男性是先前羽綺救過的男人。
她匆匆繞出櫃台,走向他,「是伊東先生?抱歉,一時沒認出。」微微一笑道。
也不能怪她認不出來,且不說那日他臉上掛彩,又事隔近兩個月,加上她這里每天客人來來去去的,很難記得長久。
伊東勝再次朝對方頷首。「官小姐不在?我是過來向她道謝的。」
「羽綺回台灣了,你要早幾日過來,還能見到她。」
「回台灣?她是台灣人?」伊東勝微訝。她日文說得很標準,以為是地道日本人。
「她只是來大阪一年的交換學生。」
「是嗎?」一听她已離開,他不免有些失望。而得知她跟自己母親同為台灣人,因沒能再見她一面,也有些遺憾。
「對了,她有交代東西要還你,你等等,我上樓拿。」總算等到物主上門,倉木真琴忙匆匆往樓梯去,雖東西不大,但寄放在這里沒人領,她還是覺得有事情沒處理完。
伊東勝納悶她要交給他什麼東西?不一會,見老板娘提著一個紙袋返回,看見里頭的內容物,不禁錯愕。
「這外套是伊東先生的吧?羽綺隔天在你受傷倒臥的紙箱堆附近撿到的。」
「是我的。」他一眼就認出自己穿過的西裝外套。
他記得那晚被幾名男性逼往暗巷襲擊,因身穿西裝不方便活動,于是將外套匆匆月兌下丟一旁,但只會幾招防身術的他仍是寡不敵眾,最後只能選擇保護要害不被重擊。
「羽綺還親手幫你把外套洗干淨,向我借熨斗燙過,原以為你過兩天會回來找,因這件外套看來像手工訂制,質料很好,應該不便宜。」
為了見一些大老板,他是有幾套特別訂制的高級手工西服,但當時遺失這件西裝外套,他事後完全沒想起,不免意外她會特地撿起,還洗淨燙妥,等著歸還給他。
「因你遲遲沒來,也沒有你的聯絡方式,羽綺在回台灣前,特別拜托我代收著,也許哪天你過來,就能物歸原主。」倉木真琴笑說。
面對個性認真單純的羽綺請托,她還真不好拒絕,但一直沒等到失主上門,總覺得心里擱著受托之事沒完成,現在一將東西交還給他,心里舒坦多了。
「謝謝。既然官小姐不在這里,那這份薄禮就請妳代收。」接過裝西裝外套的提袋,他隨即將擱在腳邊的禮盒提袋轉交老板娘。
他原想探問對方官羽綺的聯絡方式,想想又認為沒必要而作罷。
稍後,他吃著送上桌熱騰騰、香味四溢的豚骨拉面,這口味應比那日她煮的還地道美味,可他嘗著,卻覺得少了溫暖感動。
稍晚,他驅車返回住處,準備整理搬家用品。
他將拎回的西裝外套拿出來,往身上套了一下,不禁微訝。怎麼袖子稍短了些?
羽綺還親手幫你把外套洗干淨,向我借熨斗燙過……
想起那老板娘說的話,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這件的料子不能水洗,只能干洗,一下水便會縮水。
他唇角一揚,忍俊不禁。
忽地,他一詫。因嘴角泛起的一抹笑意而訝然。
他有多久不曾這般會心一笑?竟只因一件被水洗後縮水的西裝外套。
是因對象是她嗎?
想象她認真用雙手洗滌這件外套,還細心熨燙,結果卻將它毀了,他不由得莞爾。
袖子縮短一吋也許還勉強能穿,但對他而言,已是不合身該直接丟棄,他卻將它收進搬家用的行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