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庭真出外用餐回來,看見伍思玫依然在和天花板奮戰,她就知道這個拚命三娘肯定餓著肚子沒吃東西,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回來的路上順道買了幾個包子。
「請問妳的**是被瞬間膠黏在鐵梯上下不來了嗎?吃飯了啦!」真是的,她以為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嗎?她再這麼忘我下去,可能真的離成仙之日不遠了。
「再一分鐘就好,這棵橄欖樹就只差幾片樹葉沒有畫上去而已。」由于凡事追求完美的個性使然,伍思玫很難放任小地方不管。
「伍思玫,我要妳馬、上、下、來!」游庭真下了最後通牒,「好歹妳也是半個老板,要是妳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以後誰幫我們接案子賺錢?」
「好啦、好啦,我乖乖吃東西就是了,別再碎碎念了。」伍思玫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在她耳邊不停地「關愛」,只好接過好友遞來的包子,認分地湊近嘴邊。
就在她即將大口咬下的時候,有個冒失鬼莽莽撞撞地沖了進來,對著她就是一聲大吼──
「伍思玫,妳果然是故意不接我電話!」唐昭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我、高、興。」伍思玫放下包子,挑釁地扯開可惡的笑容。這家伙對她從來都是報憂不報喜,除非她瘋了才會接他電話自找罪受。
「妳──」唐昭智忽然有股很想掐死她的沖動。
「喲!這位不是大唐商務酒店的唐二少嗎?怎麼有空親自蒞臨指教?」游庭真盡量逼自己忍住大笑的沖動,要想看見唐昭智這種既生氣又苦惱的表情可是千金難求。
「小游,我是來找思玫的,今天我要借用她一個下午。」只有她救得了他。
「這恐怕很難喔,你沒看見我們正在趕工嗎?思玫現在可是一秒鐘幾十萬上下,要是進度延誤的話,客戶答應付給我們的報酬是會縮水的。」眼前有一個可以壓榨的金主,身兼工作室會計的游庭真才不會輕易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妳直接開個價,我二話不說匯款到工作室的賬戶。」可以用錢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唐昭智不介意花錢消災,反正他有的是錢。
怪了,老是愛和她唱反調的唐昭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干脆?游庭真試探性地提出一個數字︰「十萬?」
「成交。應該是台幣吧?」沒想到唐昭智真的從西裝外套口袋里掏出支票本,用鋼筆寫下一樣的數字,撕下來交給游庭真。
「真的是十萬……」游庭真當下看直了眼,拿著支票的手微微顫抖,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喂!你們兩個也差不多一點,我又不是你們的玩具。」伍思玫看不下去,一把搶過支票丟回給唐昭智,然後推著他往門口走,「唐昭智,你這個災星立刻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帶賽』的臉。」
「思玫,算我拜托妳,最後一次了好不好?」唐昭智祭出哀兵政策,「我是完全無計可施了才會來找妳,這次真的很急。」
「你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一次也是這麼說的!你來找我哪一次不是『最後一次』?哪一次不是『很急』?要是你有辦法,早就不知道跑哪兒逍遙去了,還會想起我嗎?」伍思玫愈說愈火大,若不是念在他曾經給她介紹過不少大客戶,她早就在他的名牌西裝上踹出一堆鞋印了。
「這次不一樣,如果妳不出面幫我,我就死定了!」唐昭智用力踩煞車,雙手扳住門框,任由她再怎麼推,就是不肯出去。
「那樣最好,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果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的報應總算來了,她開心得直想放鞭炮大肆慶祝。
「思玫!」唐昭智被逼急了,只好說出實情︰「再過一個小時我就要被送上斷頭台了,妳不能見死不救!」
「斷頭台?」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更加起勁想把他推出門,「哈!太好了,塵歸塵,土歸土,你就安心去吧,我會記得燒紙錢給你,讓你好上路。」
「難道妳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我去和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相親嗎?」要他放棄廣闊海洋中的美麗游魚,只窩在一個小魚缸內和一只小魚相看兩瞪眼,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當「相親」這個字眼從唐昭智嘴里吼出來,伍思玫和游庭真一時之間都怔住了,隨後不約而同地爆笑出聲。尤其是伍思玫,她萬萬沒想到他也會有栽跟頭的一天。
「唐花心,我剛剛好像听見你說『相親』兩個字,我沒听錯吧?」游庭真直呼他從大學時代起便風靡全校的綽號,不敢相信這只花蝴蝶會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妳以為我想啊?這一切全是我爸在私底下設計安排的,那個狡猾奸詐的老頭甚至不給我上訴反駁的機會,直到昨天晚上才從法國發了一封e-mail告訴我這件事,而且不準我蹺頭,否則等他回國之後我會很『好看』。」他覺得自己好委屈。
「妙!這個妙,太妙了!」伍思玫根本是把他的滿月復苦水當作笑話听,十分不給面子地猛捶牆壁狂笑,笑完之後還回過頭去吃起包子來。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有心情吃包子?」唐昭智氣憤地走過去,扯下她手中的包子丟到一邊去。
「你干嘛?糟蹋別人的糧食小心遭天譴。」那是她的午餐耶!
「天譴?哈,我都快下地獄了,還在乎什麼天譴?」唐昭智不敢置信她在明白他的處境之後,食欲卻依舊旺盛。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再說,你之前的戰績那麼輝煌,應該也是死而無憾了。安息吧,阿門。」伍思玫聳聳肩,在胸前畫十字,一副懶得理他的悠哉表情。
「該來的躲不掉,我會為你降半旗默哀的。」游庭真則是笑到臉頰發酸,連連用手搓揉,從此以後「唐花心」這個曾經響亮的名號將會正式走入歷史。
「妳們還有沒有一點人性啊?」唐昭智迫切地感覺到世界末日又快到了。
「人性?那是什麼東西,能吃嗎?」伍思玫要笑不笑地找他碴,「而且這句話從一個有異性沒人性的人嘴里說出來,听起來很諷刺,完全沒有說服力。」
游庭真又涌起一陣難以抑遏的笑意,「思玫,說得好!我給妳十分。」
「思玫,以我們多年來的交情,妳真的要幫我一把,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我的菜。」
「你說的『那個女人』是誰啊?」游庭真對這個八卦消息很感興趣。
「事到如今,我就老實說了,這次請妳們替這間即將開張的連鎖餐廳進行店面彩繪的大老板,就是她老爸。」唐昭智莫可奈何。
「不會吧?悅饌連鎖餐飲企業的千金大小姐何婕芯?!」伍思玫驚訝不已,「唐昭智,你真是前輩子燒好香,祖先有保佑,和財大勢大的黃金女郎結婚,保證你不用奮斗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著過一輩子。」
「妳在開什麼玩笑?我自己就有萬貫家財了,何必靠她?重點在于她、不、是、我、喜、歡、的、型。」唐昭智齜牙咧嘴地強調最後一句,她是耳聾了還是听不懂中文?
「唐花心,做人不要太機車喔!」游庭真怪叫起來,「何婕芯不論是身材或相貌都是人中之鳳,而且有腦袋、有手腕,這麼好的新時代女性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你在嫌棄她什麼?」
「問題是,我心里有喜歡的人,她即使排隊排得再前面,也拿不到入場券。」唐昭智不經意間吐露了心聲,他猛然察覺自己失言,立即噤口不語。
可是話一出口便來不及收回,伍思玫和游庭真已經听見了。
「你有喜歡的人?」哇!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新聞,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嗎?伍思玫的好奇心徹底發作了,立刻逼近到他面前,「唐昭智,你太不夠意思了,這種天大的消息居然到現在才告訴我。那個倒霉的女人是誰?快說!」
「喂!不夠意思的人是妳吧?請妳換掉形容詞,把『倒霉』改成『幸運』。」唐昭智又好氣又好笑,但她一向不上妝的清秀素顏突然湊近眼前,他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好幾拍。
「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啦?我和庭真認識她嗎?」伍思玫一定要好好感謝這個神通廣大的「偉人」,因為她終結了一代禍水,拯救了此後千千萬萬可能受害的無辜女人。
「呃,算是很熟吧。」唐昭智模模糊糊地一語帶過,他才不會笨到告訴她咧!
「是我們美術設計系的同學嗎?」游庭真也很想知道是誰,「還是你之前介紹給我們的女性客戶之一?」
「這件事以後再說,距離會面的時間剩下四十分鐘不到了。思玫,求求妳,這次一定要救我,妳的大恩大德我此生感激不盡。」他只差沒有跪下來懇求她賜與免死金牌了。
游庭真拿回那張金主已經簽名的支票,調侃處于水深火熱的唐昭智︰「那你要怎麼報答思玫?以身相許嗎?」
「這個提議不錯,我會列入考慮。」唐昭智還真的認真思索起來,盯著她略顯清瘦的身材,「不過話說回來,妳的肉太少,我只能模得到骨頭吧。」
「唐昭智,你想都別想!你要是敢踫我,我就把你的魔爪剁掉!」伍思玫朝他的胸膛捶了一拳,光是瞧他那種「下流」的眼神,她就猜得到他在想什麼。連多年老友都下得了手,他還是不是人啊?
「這麼說來,妳是答應幫我?」唐昭智原本可憐兮兮的語調,頓時變成充滿希望,眼神亮晶晶地握著伍思玫的手不放。
「我不答應行嗎?」嘖!這死纏爛打的家伙再一次成功地拖累了她,伍思玫真想把自己的良心全部丟去喂狗。「但我也有條件,等你危機解除之後,你要過來當我們的義工,把這四面牆加上天花板統統搞定。」
「好好好,當然沒問題。」這時候無論她開出什麼條件,他都會照單全收。「妳快點跟我走吧。」
「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這時候我上哪兒找更換衣物啊?」伍思玫指著自己身上四處沾染顏料的連身牛仔褲,再沒有常識的人也知道這身打扮上不了台面,尤其相親的雙方都屬于上流社會的人物,她的丑小鴨裝扮只會顯得突兀而格格不入。
唐昭智倒是不以為意,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後,滿意地點點頭,「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這樣子的妳最自然、最真實,不是嗎?」
「可是你現在是要去相親耶!」他是被逼急了,所以腦袋也跟著燒壞了嗎?
「嘿!待會兒的男主角是我,所以我說好就好,妳只要扮演好『正牌女友』的角色就夠了,了解嗎?」唐昭智雙手捧住她的臉龐,難得正經八百地叮嚀她。
「唉!好吧,我瞭,反正到時真正丟臉的人不是我。」伍思玫說不過他,只好認命地用手爬梳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齊肩短發,試著讓自己至少在頸部以上還能勉強入眼。
「小游,不好意思,思玫我架走了,大概三四個小時以後我再送她回來。」唐昭智一把摟住伍思玫的肩膀就要往外走。
「走路就走路,你勾肩搭背的做什麼?」伍思玫想拉下他不安分的手,卻掙月兌不開。
「演什麼像什麼,妳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專業一點好不好?」
「豬頭,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講專業?半路出家的家伙!」
游庭真不發一語,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出店門,坐進唐昭智的保時捷,隨即融入午間時分擁擠的車陣中。
「唐花心,原來你的心機這麼重……」游庭真喃喃自語,她忽然察覺到自己和思玫被他的好演技騙了許多年,而他居然能如此沉得住氣,算他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