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何車廠是由羅運新和韓明磊合資創立的,但只有羅運新是專業技師,還到德國進修兩年,韓明磊一開始只是為了挺朋友,後來受不了證券行業的風氣,又遇到不少人來車廠問收不收二手車,就一腳踏進了這個行業。
一樣靠嘴吃飯,他卻覺得自由多了,半個老板,不用再逼自己說謊話,感覺非常美好,偶爾彎一下腰也無傷大雅。
至于開設汽車百貨門市,完全是無心插柳的結果。最早跑他們車廠零件的業務轉換跑道,改賣汽車用品,連續三個月業績不達標,來找他跟羅子喝酒,醉後抱著他們倆的大腿痛哭,說開發不順利,公司前輩又排擠他,整個人抑郁不得志,不懂當初為何腦熱離開前公司,結果換他和羅子腦熱開了百貨門市做他的單子。
還好生意不錯,八個月就回本了,不然一世英名全毀在一場酒局。
門市的營運大多交給店長負責,韓明磊和羅運新很少直接插手,大部分都是透過月底的例行會議及資料了解門市的情況,若無重大事件,進貨商品、促銷活動到人事任用都不需經過兩大Boss的復核。
所以韓明磊才被嚇了一大跳。
「韓先生,門市禁煙喔。」田為均看到韓明磊一路滑手機走到櫃台前,放上安全帶護套後,下意識拿出煙盒送到嘴邊,就要叼煙出來,便好意提醒。
「你怎麼在這里?!」還穿門市的員工制服?「你不是在安親班工作嗎?」
「我離職了。這個月開始在門市服務。」田為均笑意淡淡的,其實心里盛滿了對韓明磊的懼意。
要不是因為在安親班受到了家長的熱烈追求,連明白表示自己是女的,只差沒月兌衣服讓對方驗明正身,還是沒有辦法阻斷對方的錯愛,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好換工作。
被男人狠狠傷害了,就改找個女的一起過日子,要是最後不歡而散,她該找什麼人過日子?她完全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她知道來門市工作,早晚都會遇上韓明磊,應聘前也是經過了一番掙扎。她是幼保系畢業的,又急著找工作,實在沒什麼機會可以挑,就來試看看,發現月薪比安親班多了好幾千塊,工作時數又差不多,讓已經不大想接網拍的她有了點安心的感覺,最後就硬著頭皮來了。
她也曾想過,一個多月過去了,他應該不記得她,不過現在看來,這暗黑祈禱沒有用。
「喔。」韓明磊點點頭,沒有表示什麼。「吶,記得算我員工價。」
「好的。」田為均才剛刷完條形碼,不知道第幾排貨架就傳來東西掉落和女孩子的驚呼聲。
韓明磊馬上跑去查看情況,田為均跟在後面,就在第三排的走道上看見門市同事摔在移動式的小樓梯旁邊,地上散倒了好幾罐機油。
「沒事吧?」韓明磊立刻蹲到門市同事旁邊,但不敢輕易扶她,怕她已經受傷還加劇傷勢。「坐得起來嗎?」
「可以。」女同事扶著**,緩緩地坐了起來。「謝謝磊哥,我沒事。」
「都摔到要扶**了還沒事?真的不舒服要說,我帶妳去看醫生。」要是摔到脊椎就糟糕了。韓明磊眉頭皺得死緊,回頭狠瞪田為均。「這種粗重的工作怎麼能丟給女生去做?你是模特兒當久了,習慣後勤用好好的,連這點常識都不懂了嗎?以後這種工作都由你來!」
「我——」田為均想解釋,他卻不想听,扶起女同事就往休息室走。
「現場收拾干淨。」韓明磊冷冷地掃過一眼,田為均便把解釋咽下,默默恢復現場。
說給願意听的人才是解釋,說給不願意听的人就是狡辯,口才再好都沒用。
「為均,別想太多,磊哥不小心把妳誤認成男的,以為妳是男人還把工作丟給女人,等他氣消了,再跟他解釋就好了。」听到聲音趕過來的另一名同事蹲下來拍了拍田為均的肩膀,幫她收拾。「他講話是不中听了點,不過他人很好,相處久了妳就知道。我們這里的兩大Boss人都不錯,很為員工著想的。」
「Boss?」田為均側頭,一臉不解。
「嗯。妳剛來還不清楚,我們車廠、車行、門市的老板都是羅哥和磊哥。羅哥妳應該還沒見過,他都待在車廠比較多。」
「這樣呀……」她還真幸運,來賣車就捉到老板,還當對方是普通業務;克服心理障礙到門市工作,頭一回遇到老板,就成了他心里的黑名單。
田為均輕咬下唇的痣,心情十分低落。如果她現在傻傻地沖到他面前,解釋她是女的,說不定還適得其反,讓他以為她愛找借口呢。
戰戰兢兢地熬到下班,現在都靠公交車通勤的她,瑟縮地立在站牌旁,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茫茫然的,像失去了方向。
韓明磊從車行走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田為均往公車站牌走去的背影,就算穿了外套,還是瘦不拉嘰的,要是他負責上架機油,也不是沒有跌下來的可能。
不過男人就是要扛,雖然現在提倡男女平等,生理架構又不是幾個口號或政策就能消弭的東西,是男人就要有自覺,粗重的工作怎麼能讓女生來?
韓明磊走去停車場牽車,離去的方向正好會經過田為均面前,看他一臉呆滯像累過頭的樣子,完全沒有網拍上的帥氣,發型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像是幕後花絮一樣,就覺得好笑。
事實上,他也笑了,還按下車窗朝田為均招手才駛離。
對他來說,田為均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像在聚光燈下站久了,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應該放到他身上,永遠只看自己缺的,不看自己擁有的,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流露出悲傷黯淡的神色,對他來說,根本是沒事找事地裝深沈。
田為均不快樂,但是他有快樂的條件和本錢,光是男裝模特兒的身分就夠他大吃四方了,偏偏他活得像被全世界遺棄一樣,是討拍還是覺得其他人拍不夠他?
韓明磊的笑容實在讓她惡寒,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示威?警告?嘲諷?還是純粹友好地打招呼?
田為均木然地看著他的車尾燈消失在街角。不管什麼原因,反正最後一個她鐵定不信。
上班頭一個月就得罪老板,還是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人物,她到底該硬頸撐下去,還是回家開履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