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知陳河平竟然死了,水鈴鈺一時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刑白暫代縣官之職審問水鈴鈺,「事發時,客棧里的小二、掌櫃,以及里頭的幾位客人都親眼瞧見你離開客棧,事後店小二進到那間廂房,發現陳河平頭破血流的倒臥在地,已氣絕身亡,左胸上還被人刺入了這支簪子,你認認,這可是你的發簪?」他讓人將凶器遞過去給她。
她一眼就認出那確實是她的發簪,想到自個兒可能失手殺死了陳河平,她兩只手顫抖得厲害。
殺人是要償命的,縱使是陳河平先意圖凌辱于她,她純屬自衛反抗,但也難逃殺人之過。
在一旁聆訊的水鈴菱見自家大姊似乎被陳河平的死給驚嚇住了,思及大姊先前曾向她們提過,事發時她是如何逃出來的經過,急忙出聲為她辯解,「刑師爺,是陳河平將我大姊打昏,並抓到那里意圖玷污于我大姊,我大姊清醒過來反抗掙扎時,只拿茶壺砸傷了他,並未將那支發簪刺入他胸口。」
刑白神情嚴肅的斥責道︰「水鈴菱,公堂之上,不相干之人禁止出言干擾審訊。」
被他這一喝,水鈴鈺立刻回過神來,趕緊出聲為自己澄清,「刑師爺,我先前確實拿茶壺砸了陳少爺,並刺傷他的手臂,但我絕對沒有將發簪刺進他胸口,我逃走的時候他分明還活著,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他人確實已亡故,仵作如今正在驗尸,由于事發之時只有你在場,此案你涉有殺人重嫌,我如今代行古大人之職,必須將你收押待審。」
她神色激動的辯解,「他胸口的簪子不是我刺的!」
「待查明死因,再行審理,來人,先將疑犯關入大牢。」于私,刑白並不想關她,但這是公事,且還鬧出了人命,他不能不依法處置。
水鈴鈺臉色蒼白的被押下去,這是她第二次因涉嫌殺人而被關進牢里。
上一次她是全然無辜,而這次她惶惶然,不知道陳河平究竟是不是被她拿茶壺給砸死的,倘若他的死因是頭部的傷,那麼她就成了殺人凶手……思及此,她嚇住了,縱使她是因自衛而殺人,也逃不了刑罰。
她不明白為何會在古大哥剛離開的這天,發生這樣的事……
她緊緊環抱著自己,難以理解為何會招來這樣的禍事,驚懼的在牢里來回踱步。
這一切全怪陳河平,要不是他意圖玷污她……下一瞬,她陡然想起他那時曾對她提過,不是他讓人將她抓去,而是另有其人。
是當時襲擊了她的人想害她,才把她送給了陳河平。
她霍地停下腳步,憤怒的思索著究竟會是誰,可她將陳河平當時所說仔細回想了一遍,卻毫無頭緒,陳河平並沒有說出對方的身分,只說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東風縣城里她不能招惹的人多了去,憑著這句話,她哪里能猜得出對方是誰。
水鈴鈺驚惶的咬著手指,眼下她只能祈求著陳河平的死因不是因為頭部的傷。
水鈴菱與水鈴菲一回到住處,見到妹妹再次取下了牆上的長劍,她攔下要往外走的妹妹。
「你想做什麼?」
「有人想陷害大姊。」水鈴菲敏銳的察覺到這整件事從頭到尾是有人特地布下的陰謀。
水鈴菱也看出有人想陷害大姊,她問道︰「你知道是什麼人嗎?這麼撞撞的想去哪里?」
水鈴菲冷冷的吐出幾個字,「我去救她。」
水鈴菱被妹妹氣笑了。「你縱使想去劫獄,也得挑個時間,這光天化日的去劫獄,你是擔心別人認不出你來嗎?何況事情還沒走到那一步,給我把劍放回去,咱們好好想想要怎麼救大姊,洗清她的冤屈。」
水鈴菲想了想,覺得二姊說的不無道理,她沖動行事只怕會害了大姊,便听話的將長劍掛了回去。「我去把古蘭熙找回來。」
「他這會兒早已走遠,你追不上他了,況且依他耿直的性子,縱使回來了,在大姊涉有重嫌之下,他也不可能放了大姊。」水鈴菱沉吟了下又再續道︰「眼下唯有先查出當初是誰將大姊給打昏抓走。咱們分頭去問問,看有沒有人瞧見可疑之人。」
水鈴菲頷首,與她一塊出去四處查問。
然而兩人一直問到日暮時分,都沒人見到她被人襲擊打昏之事,由此可見那人定是在無人之處下手。
這時兩人從一名路過的捕快那里得知,仵作已完成了驗尸,匆忙趕到縣衙去打探消息。
先前因為水鈴鈺常出入縣衙,故而衙役對水家姊妹也算有幾分相熟,見了她們倒也沒攔著,讓她們直接進去了。
「刑師爺,驗尸的結果如何?」進去一見到刑白,水鈴菱便出聲問道。
刑白表情凝重的道︰「致死的原因有兩處,一處是頸部的割傷,致使他大量失血,第二處是他胸口上的刺傷,那支簪子直接刺中了他的心髒,讓陳河平幾乎當場斃命。」
「那他就不是我大姊所殺。」水鈴菱面色一喜。
刑白神色沉重的搖搖頭。「這並不能證明他不是你大姊所殺,一來凶器是她所有,當時又只有她在案發現場,且只有她有殺人的動機。」
水鈴菲冷聲說道︰「我大姊說只有拿茶壺砸傷他及刺傷他的手臂,他頸部和胸口的傷都與她無關。」
水鈴菱將先前大姊告訴她們的事情經過轉述給刑白知道,並道︰「若當時我大姊直接刺中他的胸口,那他定是當場倒下,我大姊又何必拿茶壺砸傷他逃出來?」
刑白略一沉吟後,忖道︰「那只是鈺姑娘的片面之詞,況且陳河平被殺害的人證和凶器在,鈺姑娘涉嫌深重,連我都找不出有利于她的線索,來證明她的清白。」他先前已努力想為她找出線索,擺月兌殺人的嫌疑,可如今呈現在眼前的證據,令他頭疼萬分。
「不,人絕不是我大姊所殺,是有人設下這毒計想陷害她。」水鈴菱將她先前在前往首飾鋪的途中遭人打昏擄到那處廂房之事告訴刑白。「若非因此,我大姊也不會被人帶到那處客棧的廂房,差點遭到陳河平的凌辱,而就在她砸傷陳河平逃走後,陳河平竟被人用我大姊的發簪給刺死了,這分明是想嫁禍于她。」
刑白緊皺起眉頭。「這事听起來確實可疑。」思索片刻後,他又道︰「這件事我會再派人追查,你們……」
他話尚未說完,門口傳來悲慟憤怒的哭喊聲——
「我的心肝哪!我可憐的兒啊!」
一名富貴打扮的婦人在數名丫鬟家僕的簇擁下走進縣衙,一見到刑白,便大聲哭喊道︰「刑師爺,你把那賤人交出來,我要看看她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不容她這般侮辱自家大姊,水鈴菲冷冷駁斥道︰「你兒子才是意圖奸yin良家女子的yin賊!」
「你說什麼?!」婦人厲目瞪向水鈴菲。「是你這賤人殺害了我兒子,是不是?!我要把你碎尸萬段,你這條賤命縱使死一千次一萬次,也賠不了我兒子的命!」說完,她朝她撲過去想捶打她。
水鈴菲可是習武之人,豈會輕易就教她給踫到,她一個側身避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送,婦人瞬間被推得一**跌坐在地。
從未被這般無禮對待過,婦人更加怒不可遏,命令隨行的家僕與丫鬟,「你們還杵在那里做什麼,還不把這殺害了少爺的賤人給我狠狠的打,讓她給少爺賠命!」
那些家僕、丫鬟可不像她這般氣昏了頭,忘了現下可是在縣衙里,倘若真將人給打死,那可就輪到他們要坐牢了。
婦人見下人們沒一個人動手,氣怒的斥道︰「我叫你們打啊,你們沒听見嗎?」
刑白出聲喝斥,「陳夫人,這里可是公堂,你唆使下人公然行凶,莫非是藐視大麗王朝的律法嗎?」婦人正是陳河平的母親陳張氏。
陳夫人悲憤的反問︰「刑師爺,咱們大麗王朝的律法規定殺人者死,這賤人殺害了我兒子,你怎麼不命人砍了她的頭,讓她給我兒子償命?」
刑白緩了臉色向她解釋,「夫人,你誤會了,鈴菲姑娘並非是殺害陳少爺的凶手。」
「她不是?」陳夫人一愣,接著怒指向站在一旁的水鈴菱。「那麼就是這賤蹄子了?」
水鈴菲眉心微蹙,正要發難,水鈴菱及時握住妹妹的手,用眼神安撫她,讓她稍安勿躁。
刑白回道︰「也不是她。」
「她們兩人都不是,那誰才是凶手?」陳夫人怒詰。
「疑犯關押在牢,但她是否是殺害陳少爺的凶手,還須查明。」
「還查什麼,不是已有人指證是她行凶殺害我兒子的嗎?」
體恤她剛失去兒子,心情難免悲怒,刑白溫聲向她解釋,「此案疑點重重,還有待調查,才能厘清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
這時,陳夫人的心月復丫鬟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陳夫人登時怒目覷向刑白,厲聲斥問︰「我听說凶手與古大人有私情,你是不是想袒護她?!」
「絕無此事,此案確有疑點尚未查明,故而無法斷定凶手是誰。」刑白肅然否認。
陳夫人陰沉著臉質問︰「什麼疑點?」
「事發前,有人襲擊鈴鈺姑娘,將她打昏帶至客棧交給陳少爺,據鈴鈺姑娘供稱,在陳少爺意圖對她不軌時,她僅是砸傷了陳少爺逃了出去,並未將之殺害,追查出當初究竟是誰將鈴鈺姑娘交給陳少爺,或許便能找出真凶。」說完,刑白問道︰「不知夫人可知近日有何人找過陳少爺?」
陳夫人滿臉陰鷙,兒子的事情她並不清楚,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僅知兒子先前是在客棧里被個女人給殺害了。
她看向平時服侍兒子的貼身丫頭,問道︰「今早少爺出門可有見過什麼人?或是說了什麼事?」
丫鬟搖搖頭。「少爺今早出門時並沒有什麼異狀。」
這時陳夫人的心月復丫鬟又上前在她耳邊輕聲道︰「老夫人,少爺先前對水鈴鈺一見鐘情,想納水鈴鈺為妾,可誰知道她一邊虛應著少爺,一邊卻又攀上了古大人,周旋在兩人之間。刑師爺說是有人將她打昏帶給少爺,卻也沒個人證,誰知道是真是假,會不會是刑師爺為了替她月兌罪而找的借口?」
聞言,陳夫人震怒的看向刑白。「我明白了,刑師爺這是想袒護那個賤人,所以才這般一再為她找掩罪飾過,好好好,既然如此,咱們走著瞧!」恚怒的丟下話,她領著一干隨從拂袖而去。
她突然離去,讓水家兩姊妹面面相覷,一臉莫名。
刑白卻皺起了眉頭,陳家祖上出過幾個進士,是東風縣城的大望族,如今她先入為主的認定水鈴鈺便是殺害她兒子的凶手,怕是不會這般輕易善了。
古蘭熙壓根不知道在他離去的當天,東風縣便出了大事,他在翌日午後,抵達了京城。
古家原本世居在京城,京城里尚有古家的老宅,他回到古家大宅,安頓行李後,便將日前所寫、請求皇上賜婚的折子先遞了上去,接著才前去舅父楊名望的府上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