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酒坊人聲鼎沸,買酒的人潮絡繹不絕。鳳家酒香醇回韻,名聲遠播,自然是最主要吸引人潮的原因;但,買酒的顧客里亦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全是因為鳳家兩大女掌櫃生得美艷絕倫、傾倒眾生之故。
「小掌櫃,我要是你丈夫,才舍不得讓你這美人守活寡,來跟了我吧!我王某保證你吃香喝辣的。」
幾杯黃湯下肚,這等听似心疼卻充滿輕佻非禮口吻的話總會不時出現,尤其是來自于一些家里有些銀兩房產的紈褲子弟或是早已娶了多房妾室的員外大戶,逮著了機會就把鳳家酒坊當成了青樓妓院。
「王老板,我小妹的夫君只怕您還惹不起,不如,讓我這把劍跟了您如何?」
長劍出鞘,鳳綺霠綻著一朵好甜的笑,但杏眸中卻是明明白白滿溢著肅殺氣息,表示自己並不是在開玩笑。
當年被迫離開龍家,但因為龍頊霆早在求親時免了鳳綺霠的債,雖然之後龍頊霆負了她,卻沒有追討債款,這才讓鳳綺霠有足夠的銀兩能做上酒坊的買賣生意。
並且,因為龍頊霆教過她許多營商的手腕、技巧,再加上龍樺一家,尤其是在龍家當了數十年總管的龍柏鼎力相助之下,鳳家酒坊如今的規模可算是京城方圓數百哩內最大、也最負盛名的。
只是,鳳家兩大女掌櫃,大掌櫃冰山美人只可遠觀,小掌櫃笑臉迎人,溫柔甜美的名聲與鳳家酒坊之名同樣遠播,自然,許多不要命的登徒子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假借買酒之名調戲。
然鳳綺霠雖明白和氣生財之道,但只要遇上膽敢出言調戲的男子,她絕不會顧及對方身份,不由分說便以劍伺候,並且昭告天下她與小妹均已嫁為人婦。
「鳳大掌櫃,我這是開玩笑!只是開玩笑啊!」
帶著酒意出言調戲鳳霽蝶的王老板脖頸上給架上了亮晃晃的利劍,嚇得他幾分酒意倏然全醒,額上淌出了冷汗,連聲討饒。
「王老板,您不知道我這鳳家酒坊什麼玩笑都能開,就是不能開我兩姐妹夫君的玩笑嗎?」
冰冷的劍尖挑起王老板的下顎,鳳綺霠朱唇上的笑綻得更燦爛了,若是沒有手上那柄利劍,恐怕王老板整個魂魄都要讓鳳綺霠這一燦笑給勾出體外了。
「我醉了!鳳大掌櫃的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額上冷汗直淌,王老板差些連說話都要咬到舌頭,趕忙將自己的「失言」怪罪于醉酒。
王老板的討饒聲傳出了酒坊外,讓一呆楞在門外半晌的嬌小男子收回了神思,踏入了酒坊。
「這位小扮,買酒還是喝酒?」
鳳霽蝶瞥了大姐一眼,搖了搖頭,上前來招呼走進酒坊的男子,滿臉甜美的笑意,看得人心頭小鹿亂撞。
「有廂房嗎?」
鳳薔雩望著小妹臉上的甜笑,眉頭一鎖,忍下了淚水,刻意將嗓音壓低問了一聲。
「唉……有。請隨我來。」
鳳霽蝶點了點頭,不知怎地,覺得眼前這位公子好眼熟,讓她差些就直瞅著對方瞧、沒听見他所說的話了,忙回過神領著男子上樓,鳳霽蝶一顆心沒來由地亂了起來,讓她不能不在意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
「鳳姑娘,可以去請你大姐來一趟嗎?」
一進廂房,鳳薔雩連坐都還沒坐下便急著要小妹去請大姐上來,而她心上強忍的思念此刻已然滿布她嬌俏的小臉,扯得她的黛眉垂墜,眉心怎麼也舒不開。
「敢問這位小扮找我大姐有事?」
大姐現在正在修理王老板,她可不希望無故多一條冤魂,這時候去請大姐,難保這位讓她不知怎地覺得眼熟的小扮會不小心吃上大姐一劍。
听聞男子一開口就要她去請大姐,鳳霽蝶露出了苦笑,有些為難,就怕大姐怒氣未消,會殃及無辜。
傻子!這麼多年沒見還是沒變,二姐就站在眼前竟還叫小扮!
「請轉告鳳綺霠姑娘,她夫君想見她。」
狠狠咬了自己的唇,好不容易才忍下沖動上前一把抱上小妹,鳳薔雩要鳳霽蝶去傳龍頊霆交代自己說的話,然這麼一句話出口,卻因為鳳薔雩強忍住的沖動隱隱地顫抖著。
「小扮,您剛進門時也听見了,咱們鳳家酒坊開不起這玩笑的,您別不要命了!」
嘆了口氣,鳳霽蝶心想又一個飛蛾撲火不怕死的,但為免當真鬧出人命,她好言相勸,要眼前的男子別這樣自討苦吃。
「你只管去說,她舍不得要我命的。」
她這小妹怎麼還是這樣天真善良,一副求著別人把她賣了的表情。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她就應該學著大姐一樣直截了當地給她好看,怎麼能這樣勸著她啊?
望著小妹,鳳薔雩唇角不自覺牽起了笑,再也忍不住地上前去敲了鳳霽蝶的腦袋瓜子,要她別管這麼多,去傳話就是了。
腦門挨了一記,讓鳳霽蝶傻楞住,一顆心不明所以地居然在胸口下翻騰,淚水也莫名其妙地氤氳上了眼眶。
她是怎麼了?她分明不認得這個男人,怎麼會覺得他敲她這一記讓她好懷念?
轉身下樓,鳳霽蝶眼中的淚水不知何時潰堤而下,走向鳳綺霠,告訴她樓上廂房有一男子要她來傳話,說她夫君想要見她。
先是讓小妹的淚水怔楞住,而後又听見有人自稱是她夫君,讓鳳綺霠握緊了長劍,拉著小妹就往樓上廂房飛奔。
小妹怎麼會落淚?廂房里的男子難不成對小妹做了什麼下流齷齪之事?
拉開廂門,鳳綺霠的長劍劍光先她一步取向房內之人,劍尖只差毫厘便見血封喉了。
長劍抵上下顎,鳳薔雩挑笑眄視眼前的兩個手足,淚水再忍不住潰堤而下。這麼些年,她日思夜念,就想要一家團圓,總算讓她見著了大姐與小妹了!
「怎麼?不是說我夫君想見我?讓你見著了怎麼給嚇哭了?嘴不是很能說?」
以為眼前出言輕薄的嬌小男子是因為給劍鋒抵上才會嚇得痛哭失聲,鳳綺霠怒目瞪視著一語不發的男子,劍鋒又往上提了一寸。
鳳薔雩已然泣不成聲,舉起手,將扎起的發束松開,瞬時一頭烏絲垂散而下,蹙著眉眨著眼,想撥去眼前的淚,讓自己能再看清楚姐姐一些,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鳳兒,你這姓子還是一樣烈。」
這麼些年,她更美,也更獨立倔強了。
一道低沉迷人的嗓音從鳳綺霠身後傳來,語調里充滿了強抑住的思念與不舍。
熟悉的叫喚與每回午夜夢回總是盈滿腦海讓鳳綺霠思念泛濫、簡直要發狂的嗓音落入耳中,讓鳳綺霠整個人傻楞住,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完全不敢相信,更不敢循聲讓自己回過頭去。
「鳳兒,你當真成親了?」
望著鳳綺霠的背影,龍頊霆站在廂房門外一動也不動,眉心鎖得好緊,就怕自己這麼一問,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怎麼也不想听見的。
「你是人是鬼?」
長劍一甩,鳳綺霠旋身將劍舉向說話之人,但一瞥上他,淚水就滾落雙頰,怎麼也抑不住。
她怎麼會看見他?怎麼會听見他?她得到他的死訊都這麼多年了,她怎麼會以為自己看見的、听見的當真是他?
可她好想他!她對外宣稱自己早已嫁作人婦,就是因為她無法要自己忘了他,就是因為她心上還是好愛他,怎麼也恨不了他。
就算他給了她放良書,就算他棄她不顧撒手西歸,就算他好過分的有了新歡忘了舊愛,這些年,她還是想著他、念著他,所以她才會以為自己見著了他、听見了他?
「只要你不要用那把劍刺穿我的咽喉,我就不會是鬼。」
凝望著鳳綺霠,龍頊霆這才發現這些年來他想她想得有多麼難受,他究竟是怎麼忍過來了?又怎麼能讓自己忍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