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呢?」她伸出素白小手要錢。
「我暫且代你保管。」姑娘家身懷巨款太過危險。
「理由?」別想污走她的錢。
「在尚未熟知府里的情形前,身上不要帶太多的銀票,錢財招人惦記。」府內各處都有安插人,是誰的人尚不清楚,還得清洗一番才能萬無一失。
「我看你是怕我帶著銀子跑,哈哈!你真了解我,我確實會這麼做。」她撇嘴,她真的怕極了大宅門的宅斗,電視上演得那些夠嚇人了。
「二妞……」戰鐵衣無奈的一喚。
她倏地伸手捂住他嘴巴。「不許喊我二妞,我改名了,叫寒玉,土里土氣的名兒給我扔了。」
「那我喚你玉兒?」他倒是挺喜歡這小名。
梁寒玉想起古裝劇里的大玉兒,她打了個寒顫直搖頭。「就叫寒玉,別搞太多花樣。」她嫌肉麻。
「那你對我的稱謂呢?」他要求。
「戰大哥?」她不太肯定的輕喚。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這樣喚不夠親近。
听出他話中的不快,梁寒玉轉著琉璃珠子般的靈動雙瞳。「不許強人所難,我們還沒有拜堂成親,相公、夫婿、郎君什麼的別叫我喊。」
「鐵衣。」
「什麼?」
「我名為戰鐵衣,字鋒。」他是戰府一柄鋒利的長劍,征戰沙場,他祖父為他命名的含意。
「我這會才曉得你的名字,以後我喊你鐵衣哥哥可好。」她故作嬌柔的嗲聲。
「鐵衣。」像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他眉頭一蹙。
「不喜歡?」她在心里偷樂。
「厭惡。」他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感受。
「好吧!我這人很隨和的,既然你對這個稱呼有意見,我就不喊了……」啊!
好大的搖晃。
忽然間,地面震動,馬車停在城外,感覺十分明顯。
「是我的親兵。」戰鐵衣眼中露出些許屬于男人的倨傲。
「嗄?!」他的親兵有這麼大的陣容能使地表一震?
那得多少人?
「五百名。」他面泛笑意。
「五百名……」而已?
咦!他听見她心里的話?
梁寒玉沒發現她將心中的疑惑都表現在臉上,讓人一目了然,還自己納悶不已,以為某人有讀心術,一眼看穿她的心。
「他們來迎我了,我得下車,馬來。」他向外一喊,隨即有小兵響應,聲音宏亮。
「是的,少將軍。」
一匹汗血馬上了黃金馬鞍,男子翻身上馬,身姿英挺而俊美,宛若雄鷹展翅。
撥開車簾往車外一瞧,梁寒玉震撼極了,高聳的城牆下是兩排黑色大馬,馬上是鐵甲黑盔的漢子,面色冷戾,渾身肅殺到恍若一隊來自黃泉的鬼軍。
那是戰鐵衣的親兵,她的男人……她第一次發覺自己選中了多麼了不起的男人,而她為他驕傲。
「不要怕,我們很快就到家了。」鐵血柔情,真漢子也有兒女情長。
「嗯。」她心里微暖,有了一絲期盼。
梁寒玉感受到他未說出口的溫柔和淡淡情意。
五百戰士開道,車馬讓道,馬蹄聲噠噠踩在黃石板路上,地在搖動,掛著八寶玲瓏穗子的烏木馬車緩緩駛過北城門,一路向鬧市去,兩旁的百姓夾道歡呼。
戰鐵衣受到的是愛戴-是崇拜,而不是懼怕,會怕他的是敵人,而非萬千的大禹百姓。
「真是瘋了,不過回京而已,有必要鬧出這麼大場面嗎?」最後一輛小馬車上,忍住酒癮的孫道明小聲的咕噥。
車輪轆轆,約走了半時辰後,前行的隊伍高聲一喝散向兩邊,容馬車通過,戰鐵衣下了馬,在馬車旁輕喚。
「到家了,寒玉。」
到……到了?
心跳很快的梁寒玉有些丑媳婦見公婆的怯意,她在馬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掀開青帷軟綢簾子,一只大手適時的伸出,她含笑扶住,裙帶翩飄的下了馬車。
得到通報迎了出來的將軍夫人看到兒子平安歸來很是欣喜,正想開口詢問他近日可好,誰知他竟像沒瞧見她似的背過身,走向烏木馬車,從車里扶下一位容貌清媚的小泵娘。
倏地,她交握的雙手一緊,眸心迸出冷意。
這是她的兒子,她從沒見過他有體貼的一面,連身為母親的她都未受過他的另眼看待,那名看起來單純天真的小泵娘憑什麼搶走他眼底的溫暖,她不允許,絕不——「一路辛苦了,鐵兒,娘在府里一直為你憂心著,唯恐你真遭遇了不幸,讓娘白發人送黑發人……」顧嫣然語聲哽咽,拎起手絹輕拭眼角淚光,慈母心可見一斑。
但是戰鐵衣沒讓她說完,俊臉一沉打斷她的作戲。
「母親,這位是梁寒玉,我的未婚妻。」佳人如玉,與俊逸無比的高大男子比肩,郎才女貌一如畫。
未婚妻?顧嫣然連眉都不挑,毫無異色一如往常的溫婉一笑。「累了吧?鐵兒,快入內休息,略做梳洗梳洗就能吃上一口熱飯了,娘讓人弄了你愛吃的飯菜,給你解解饞。」
「母親,你還沒見過寒玉。」戰鐵衣異常堅持,不讓娘親又使出視若無睹的伎倆,將人忽略。
她面色一冷,語氣略帶冷淡。「你這孩子在鬧什麼別扭,多大的人還使性子,娘要不高興了。」
「母親知道我愛吃什麼嗎?」他諷刺的突問。
將軍夫人忽然一窒,回答不上來,她倒沒想過這一點,他一向什麼都吃,從不挑食。
「寒玉,你說。」他並未回頭。
躺著也中槍,干麼拖我下水。梁寒玉在心里埋怨。「他愛吃辣,口味太淡不喜,討厭蔥、姜、蒜,喜愛現捕的魚鮮,特愛灑上孜然的烤羊後腿……」
他這人不難養,只是不合胃口的吃得極少。
戰鐵衣養傷期間的膳食全是梁寒玉準備的,他還很刁的非要她親自下廚,只吃她做的飯菜。
「母親,你連親生兒子的喜好都不曉得,還配為人母嗎?我替母親感到羞愧。」他冷笑。
「你……」她咬著下唇,忿然的看著和她不親的兒子。
「母親,你大概上了年紀,耳背了,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梁寒玉。」他逼著娘親接受。
內心氣惱的顧嫣然依然笑得端莊。「你忘了娘已經替你定下一門親事了,是蘇丞相之女,明月愛慕你已久。」
「既然母親耳背听不清楚,恕兒子無禮了。寒玉,我們進去,你應該餓了,我院子里有小廚房,你先煮碗面止止饑,晚一點我再帶你上大酒樓……喔!那個插了滿頭珠釵不怕被搶的老婦是我親娘。」
老、老婦……他居然說她是老婦?!彼嫣然氣得全身發抖,眼神如刀的射向親兒。
「夫人好,我是寒玉。」
梁寒玉裝乖巧的問安,又把將軍夫人氣個不輕,繡著紅梅的手絹都捏皺了。
「豈有此理,不是報了下落不明嗎?身中一箭在戰火中失蹤,十之八九再無生機?!他怎麼可能又活過來,打亂了我全盤的計劃……」
一聲,桌上的茶具被掃落,碎了一地,茶水流出,浸潤了腳下地氈。
與戰鐵衣長得有三分神似的戰西華鐵青著臉,那眼底掩不住的妒恨和憤怒如惡毒的蛇,不斷吐出泛著墨紫色的舌信,要向那最痛恨的人咬下一口。
「你氣惱有什麼用,是那小子命大回來,我們得另想法子,你太暴躁了,要冷靜,發火成不了事。」秦紅纓嘆息,兒子的口子太順風順水了,禁不起一點挫折。
「娘,你要我如何冷靜下來,他一生下來就是來制我的,凡是我想要的最後一定都會變成他的,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將軍府長子,憑什麼他能不勞而獲,樣樣搶在我前頭。」他費盡心思去爭、去搶,但一句嫡子他就得放手。
嫡子、嫡子,因為這兩個字他吃了多少虧,誰說庶子不如嫡,他分明比嫡子出色,有勇有謀。
「華兒,將軍府長子這樣的話只能在娘面前說,一旦有了旁人就要關好你的嘴巴,娘的貴妾身分無法改變,在名分上我們矮人一截。」他必須認命,先低頭做人。
秦紅纓向來懂得隱忍的道理,不然她也不會把持一個男人的心二十余年,她用委屈求全來擄獲丈夫的寵愛,以柔弱的姿態激起他對弱者的憐惜,讓他眼中只瞧得見她。
後院的硝煙始終只有女人見得著,男人看見的是她們願意給他們看的一面,絕多的廝殺場面是他們所不知的。
「爹那般的在意你,你為何不讓他扶正你,就算是平妻也好,至少我也佔了個嫡字,沒人敢輕視我。」他就敗在一個「庶」,同是姓戰卻完全享受不到戰府的榮光。
將軍府的銀錢為將軍夫人掌控,妾室及其庶生子女只能照例領取月銀,想要多取得有名目,將軍夫人對這方面管得很嚴,一分一毫算得仔仔細細,即使是武陵將軍戰戢天本人手頭上也沒多少銀子。
秦紅纓的金錢來自底下人的孝敬,有人想走她這條路好獲得好處,她吹吹枕頭風,讓想升官又升不了官的小闢吏得點好處,她一句話可讓他們得道升天吶!
不過那些孝敬對母子倆而言還是不夠多,和將軍府的家業比起來,那是滄海之一粟呀!謗本無法比較,令人眼紅。
聞言,她苦笑。「娘又何嘗不想扶正,可妾就是妾,當不了妻,大禹律法有一條妾不可為妻,綱常不能亂。」
「如果正室亡故了,貴妾可為平妻掌理內院!」他應該先把那老女人除了,省得礙事。
她點頭。「是有這麼一條,可是華兒呀!你不能太天真,若是夫人真出了事,你以為永安侯府不追究嗎?她是侯爺寵入骨子里的嫡長女,侯府的幾位爺兒也身居高位。」
正因為有永安侯府那座大靠山,所以她始終不敢動顧嫣然那賤婦,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顧嫣然死得蹊蹺,永安侯府的人就敢殺上將軍府,一把大刀將她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