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怎麼突然會想來鋪子?」要不是三哥來了,又機靈,否則早讓縱火者跑了,叫人無從查起誰是幕後主使者。
洗去一身髒污的梁南換上干淨衣物,端起大碗呼嚕呼嚕的吃起去霉運的豬腳面線。「還不是你讓我送十棵松木,十棵柏木,十棵榆木,我還弄了一棵五百年的香樟想給你送去,誰知木料還沒運進院子就發現著火了,我放下木料趕緊救火去。」
可惜那火實在太大了,喊人幫忙也滅不掉,只能提著水桶澆澆周邊,避免火苗燒到別人家的鋪子,自家的火災不能牽連到整條街,真賠不起。
她歉疚的說︰「三哥,你把木料拉回木料廠吧,我們至少會有一段不短的時日用不著木料,你可能要沒活干了。」沒法做棺材就用不到木料,木料廠得關閉了。
「二妞,難過什麼,開不成木料廠我們還有七畝水田,十畝旱地,大不了三哥回去種稻、種玉米,爹娘不在了,你回來跟三哥住,三哥養你,管你吃飽。」只要他肯干,不怕養不起一個妹妹。
梁寒玉一听,動容得鼻頭都酸了。「三哥不是要娶陳姥姥家的瑩姐兒當我三嫂,日期尚未定下?」
她不做擾人的蚊子,嗡嗡嗡的壞人新婚夫妻的感情。
他赧然的一搔耳朵。「不娶了,你看大哥、二哥娶了大嫂、二嫂後和我們疏遠了許多,大嫂要是知道你鋪子沒了,恐怕會在那吵嚷,怕你把豬舍什麼的收回去。」
聞言,她苦笑。「要就拿去吧!本來我就是想讓大哥、二哥的日子過得好一些,才把村里的產業給他們管,你們在我小時候都很疼我,偷偷塞給我糧食吃,背著爹娘為我做了不少事,沒有你們,我早就餓死了,大哥養豬養羊,二哥養雞養魚,這是我原先打算好的,木料廠我用的也是你的名字,給你的……」
可沒想到最賺錢、最一本萬利的木材,如今卻成了最沒用的,不能吃也不能用,擱在地上日曬雨淋還容易腐損。
「……三哥,你吃虧了,只能下地種田,踩著泥巴看天吃飯。」
「你傻了呀!二妞,三哥本就是泥土里出來的莊稼漢,裝幾日大爺過過癮罷了,種田才是咱的老本行。」他們是吃過苦的,不怕吃苦,再累也能整出一屋子黃金稻。
「三哥,我對不起你……」她覺得有很深的愧疚。
梁南笑著模模她的頭,她的妹妹才十六歲呀,卻做了很多他想也想不到的事,哪有什麼對不起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跟三哥客氣什麼,對了,那個姓白的要怎麼辦?」他們如今沒錢,怕不好辦事啊!
說到縱火案,面色忽然赧紅的梁寒玉不自在的撩了撩發。「戰……戰大哥說這事交給他處理,我們只需等結果就好。」戰鐵衣和他的屬下們去找了間客棧住下,並幫她處理這件事,保證給她個交代。
「他……呃!你們……」梁南抓了抓頭,一臉苦惱的看著她。「妹呀!你給哥一句實話,你們是不是好上了?」
什麼叫好上了,听起來像是在偷情,不太舒坦。「三哥,你想到哪去,他那張面癱臉不論走到哪兒都人憎狗厭,哪有趣味可言,只不過踫巧遇上了,順手一幫而已。」
「二妞吶!都十六了,也該嫁人了,三哥雖然說了養你一輩子,可有看對眼的就不要拖了,姑娘家終究該有個歸宿,多個人疼你三哥也放心。」她這些年太辛苦了,從未過過幾天好日子。
梁家三兄弟在心里是心疼自個兒妹子的,也有心幫幫她,可她的路越走越遠,人越飛越高,他們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是梁智、梁勇接連著成親後,妻子和小泵子總有一層隔閡在,兩個男子在妻子面前對妹妹的好多有收斂。
而且人是貪心的,為了回報哥哥們幼時的照顧,梁寒玉給他們太多了,總以為是自家人不必太計較,誰賺了錢都是姓梁的,哥哥們好她就好,一筆寫不出兩個梁字,可像大嫂就不好惹,她有自己的私心,從梁家拿銀子回她娘家幫襯不是不成,可她越拿越多,越不滿足,心起邪念想著若是自己的該有多好,姑嫂間的感情益發不合。
「我會考慮考慮的。」她模稜兩可的應付。
被催婚是必然的事,催急了她也有一套應對方式,不解釋、不多嘴、不響應、順著話尾應下來,至于做不做是她的事,陽奉陰違照過她的日子,誰說女子只有嫁人一途。
「二妞,三哥不說人背後話,可我還是漏點風,大嫂肯定又會為了你的婚事找上你,你自個兒斟酌斟酌,不要胡涂了,大嫂挑的人……唉!不說也罷。」
梁南說完後又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梁寒玉為了善後,日日忙碌,麻煩卻又上門來了。
這一日,發上簪了一朵大紅絹花的大嫂梅氏來了,她起先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太自在,但話一出口,嗓門也變大了,直搗黃龍。
「二妹呀!不是嫂子在自吹自擂,我那兄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長得好,人有才氣,在學堂念過幾年書,二十出頭還沒有相過人,個性內向靦眺,為人忠厚……」
「會算帳嗎?」
梁寒玉突如其來一句話令梅氏怔了怔,有些應接不上。
「人好就好,跟算帳有什麼關系,我那兄弟是讀書人,怎能做這些庸俗事。」
她沒說她弟弟會算牌,這算不算。
「會打算盤嗎?」梁寒玉表現得十分冷靜,彷佛在問別人的事,與己無關。
梅氏一噎。「你是在找賬房還是夫婿,一個大男人哪能困在內宅,他們是要做大事的。」
「養不養得起我?」這點很重要。
梅氏一听,臉色有些難看。「二妹是瞧不起嫂子娘家嘍!養個你有什麼困難?而且你不是有銀子,還談這種俗氣的事干什麼,丈夫是女人的頂梁柱,你只要把錢交給他就好,啥事都不管的待在家里享福,福氣由男人替你掙來。」
「這麼說大嫂手上也沒銀子了,全交給大哥來管?本來還想跟你借一些呢!沒了銀子日子挺難過。」拿她當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哄騙嗎?什麼阿貓阿狗也敢當寶推給她。
「二妹什麼意思?」她神情一變。
梁寒玉不疾不徐的拿出人家來催討的賬單。「嫂子你瞧瞧,我鋪子沒了,里頭的東西也燒個精光,可進的香燭、紙錢,喪葬所需的一切還是得給錢,還有那些人家已經定好的棺木也要賠錢,我這會兒正為銀子發愁呢!」
她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處處要用到錢,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少說半年內是沒有入帳,得吃老本了。
手上的銀子雖然能讓她過上不錯的生活,短時間不愁吃穿,可將來的事誰能預料,省吃儉用是免不了,多留點銀子傍身才安心!
「我……呵呵,哪有錢,前些日子你大哥才進了百來頭小豬,又買了下崽的母羊,我們手頭也不寬裕,恐怕沒法幫上你什麼忙。」梅氏神色不定的干笑。
「所以說我才快愁白了發,整天想著誰有余錢可借我,不如大嫂把豬仔,羊羔再轉手賣出去,好歹幫幫我。」她一副窮得快過不下去,一心打著哥哥家牲畜主意的樣子。
一說要跟她搶銀子,梅氏如臨大敵的沉下臉。「真要沒錢就把屋子賣了,還有你三哥管理的木料廠,里面的木料也能賣給同行,幾百兩是跑不掉,嫂子找人替你賣。」
她說少了,照一般市價,光是木料廠的木料少說值個兩、三千兩,但是梁寒玉落難了,人家多少會壓低些,真要賣,一千五百兩大抵就成了,梅氏想賺的是這其中的差價。
她天真的認為小泵子不懂行情價,只會賣棺材,因此黑心的想坑自家人一把,準備和娘家人連手,從小泵子身上撈錢,反正他們也不虧待她,要將她娶進梅家當個小媳婦。
梅氏打了一手算盤,既得銀子又解決小泵子的婚嫁問題,還便宜了娘家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弟弟。
「屋子賣了我要住哪?大嫂要收留我嗎?」娘是怎麼相看人家的,居然為大哥挑中這麼個貪婪成性的女人。
梁寒玉的爹娘在她十二歲那年死于水患,但在那之前她大哥已娶了老婆,二哥也定了親事,一出了孝便成婚,因此她一直很懷疑這具身子原主的爹娘在想什麼,娶妻不是娶賢嗎?為何挑了表里不一的草包,壞了梁家家運。
「嫁人唄!嫂子不是為你物色了好對象,你什麼也不用管就嫁過去,只要帶足了銀子,嫂子包管你嫁得舒舒服服。」她直接了當的說,好像梁寒玉不嫁就是傻子,這麼好的機會是她才有,旁人想要還要不到。
「問題是我缺銀子,也不想賣屋子和木料廠,別的我還不清楚,嫂子娘家那兄弟好吃懶做,他前陣子才輸光了家里十畝水田、二十畝旱地,賭場的人追著他要債,他還到我的鋪子借了五兩銀子,嫂子幾時要還我?」
打蛇打七寸,一擊必殺。
「你……你說什麼,哪有這回事,你認錯人,被人誑了……」不是叫他忍一忍嗎?梅氏恨鐵不成鋼,氣惱她弟弟尚未騙到銀子先原形畢露。
「是不是不重要,不過我能連開數間鋪子,嫂子認為我是傻子嗎?你娘家那些兄弟是什麼貨色你自己清楚,我不說破是給大哥面子!」
「你……」她又慌又心虛的漲紅臉。
梁寒玉把話說絕了。「我梁寒玉再不濟也不會嫁給梅柱生那頭豬,你們姓梅的也別挖我梁家牆角,老實告訴你一句,再敢算計我,我就弄個男人到你床上,讓我大哥休了你。」
「……你太惡毒了,居然這種下作的事也敢說,你……你這鑽進錢眼的惡毒丫頭是別想嫁人了,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敢要你,你就等著被我梅家抬進門為妾!」
「我娶她。」
敞開的大門外,一道背光的身影高大威武。
梁寒玉愣了下,隨即笑道︰「听到沒,大嫂,我這不是有人要了嗎?可惜這杯喜酒你喝不到了,這一位可是威風八面的鬼將軍,他家在京城,大嫂得在家照料孩子怕是無暇前來了。」梅家算什麼東西。
「什……什麼,鬼將軍?!」梅氏頓時雙腿發軟。
在戰鐵衣身後,多出了個男人,一臉鐵青的看著臉色發白的梅氏,眼中流露淡淡哀傷。
「玉娟,回家了,孩子們在家里等你。」梁智歉疚的轉向妹妹。「二妞,大哥對不起你,沒娶到好妻子委屈了你,屋子和木料廠你說不賣就不賣,大哥替你守著,我那里還有一些銀子,一會兒給你拿來……」
送走大哥大嫂,梁寒玉看著那大大方方坐到桌邊喝茶的男人,難得的手足無措了。
偏偏戰鐵衣還補上了一句——「我們接下來該商討回京怎麼辦喜事了吧?寒玉。」
在他的目光下,她不禁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