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你常出入戰場,在刀口上舌忝血,我鋪子里那口金絲楠木棺還是留給你,以備不時之需,你只要先付兩千兩黃金的定金就好。」她開口不忘生意經。
「你在咒我身先士卒?」戰鐵衣語氣很冷,心中好氣又好笑,他很少看到這麼夠膽的人,將生死置之度外,一點也不怕死,令他不得不欣賞她。
「人從刀口過,哪有事事周全?瞧你胸口上的箭傷不就是提醒你暗箭難防,人的禍福難料。」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容你到五更,早做準備以防萬一,她這是做好事,以免他日後尸骨無存,被野狗叨走了。
「你……」
「對了,門外那些柱子該讓他們散了。」梁寒玉比戰鐵衣早一步開口,她朝外一揚手。
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里忽然冒出二十幾名壯漢,有從樹後走出的,有爬下樹的,還有縮在假山旁的,一個個隨她一聲令下依序從大門走出。
「你的暗棋?」戰鐵衣神色一凜。
「不,是我養的男人。」她得意非凡的仰起皙白頸子。
「你養男人?」戰鐵衣的臉色忽明忽暗,高深莫測。
「不行嗎?你們男人能養女人,一個又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往後院抬,我養幾個男人當觀賞的樹能礙誰的眼?」要不是民風不允許,她就建個男後宮,長得好看的男人也很賞心悅目。
「玉掌櫃,你還是名女子嗎?這般驚世駭俗的話也敢說出口。」那些迂腐儒生的口沫就足以淹死她。
梁寒玉不滿意了,小嘴兒噘得半天高。「拿我的工錢還不算我養的,他們吃的、穿的、用的花的全是我的銀子,難不成我散出去的銀子全是假的,你這人心思不正。」
「原來是這意思……」冷硬的表情像化開的冰似的,微微軟化了一些,眸底的厲色轉為淡然。
「少將軍胸襟光明磊落,當然不會往歪處想,好歹你也養過人吧!總有些經驗。」她嘴上刻薄的嘲諷。
「若是行事端正自是不致引起誤解,你在言行舉止上的確有為人詬病之處……等等,你燒了這些干什麼。」她的一些作為他著實看不透。
戰鐵衣倏地出手,卻制止不了她正在做的事,火折子一點,熊熊燃燒的火很快吞噬了兩張薄薄的賣身契。
「那是假的,不燒了它還留下當證據嗎?」她還沒傻得將把柄留給別人,那叫自找死路。
「假的?!」
不只戰鐵衣訝異,在場的其它人皆露出狐疑之色。
賣身契也能做假?
「你們當我是人販子呀!見著可用的人就買斷,我也是有良心的好不好,雖然不多。」最後一句她在嘴里咕噥。
「可是契紙上的紅印子打哪來,一時之間哪能弄到以假亂真,打上手印的賣身契?」孫道明頭一個不信,哪那麼邪門,若不是早就備下了,怎麼可能說拿就拿的出來?而且莫綠綺和白玉淵手指干干淨淨。
「淵哥兒,月兌下你的鞋子。」質疑她?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古代的防偽做得那麼爛,要仿造還不容易。
「是的,玉姊姊。」白玉淵歡快的月兌下鞋襪,露出小白饅頭似的玉雪腳趾,調皮的動動指頭,彎彎腳掌。
「咦!這是……」
怎麼腳趾一點一點紅紅的,像是……印泥?
眾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不再多話。
「契紙上的印痕是淵哥兒的腳趾印,幾可亂真,反正是買賣契書嘛!自個寫還不成嗎?要不是得等墨干,我哪會讓他們在我鋪子前鬧上一場?」姓白的不要臉她還要做生意呢!沒潑他黑狗血算是客氣了。
「你這是險中出奇招,不是上策,若是他沒被你氣著了,仔細一瞧,你就有逃不掉的牢獄之災。」仿照契紙和偽造銅幣一樣是重罪,要進大牢的,她做事太胡涂魯莽了。
「我這叫急中生智,沒辦法中的辦法,若非我巧施此計,淵哥兒就得和他娘分開,而且進入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這輩子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難說。」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哪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是你對高門的看法?」擰著眉,戰鐵衣做出令旁人想用針扎眼珠子的動作——他長指輕拂過她的發絲。
「難道不是?」梁寒玉覺得他的舉動太親昵,不著痕跡的一退,同時反問。
「你是住在富貴窩里的人,當知權勢迷人眼,務農的平民都會因幾畝水田、旱地的分配而兄弟大打出手,那些坐擁權力、財富的人怎可能不會想一人獨佔,人心是不知足的。」
她看得透,不會去攪和,小盎便知足。
「如果我想帶你進京呢?」他話透玄機。
四周一片靜默,其它人覺得自己好像听到不該听的,有些不知所措,梁寒玉則是一臉詫異。
須臾,她開口——「我不作妾,多謝少將軍厚愛,將軍府的門坎太高,我跨不過去。」她不信這人是真看中她。雖說除了他的霸道高傲,她對他印象還不錯,情誼卻也不到可以為他多做些什麼的地步。
「我抱你跨檻,許你為正妻。」
梁寒玉用判斷木料值不值錢似的眼神評估他,面帶深思。「我還沒活夠本,你不要害我。」黃金有價,保命為上。
「你有沒有想過你今日得罪了小人,難保他日不會行小人行徑,若他想從中動些手腳,你是防不勝防。」他提出帶她回京,一是欣賞她,認為她的膽氣可為他一用,二是為她的安危憂心,無恥小人的行為難免走偏鋒。
戰鐵衣後悔方才沒廢了白天成,那人一看就是不擇手段的下等人,受不得氣,時時惦記著舊怨。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要怕了還敢開鋪子嗎?當初我也是從三間破草屋發家,大不了打回原形,再回山上拾柴、采蘑菇、養雞生蛋,再由雞生蛋,蛋生雞中浴火重生,我的棺材鋪是獨一無二的……」她淺笑,「我不需委屈自己,只求有靠山遮風擋雨。」
梁寒玉每每說起她的棺材鋪,神情總是特別明亮,豐潤雙唇、如玉瑤鼻、會說話似的靈動點漆雙瞳、豆腐般的水女敕嬌顏……她明艷得彷佛一朵烈火中盛放的紅蓮,火光熊熊燒不盡嬌女敕的蓮瓣,反而更映照出它的艷色,冰清玉潔又高貴華美。
戰鐵衣知道她是美麗的,如花朵兒般嬌艷。
可是在這一瞬間她更美了,美得令人驚嘆、美得叫人不敢逼視,美得……很孤傲,有如獨自生長在雪山峰頂,想要摘取,得千辛萬苦的越過高山峻嶺,尋一個機緣。
戰鐵衣冷漠似霜的黑瞳閃過微亮光采,他不帶笑意的面龐讓人看不清喜惡,只有淡淡的、誓在必得的霸氣。
鐵戰衣在那一天對梁寒玉求親遭拒後,他並未再提起。
一方面是知道梁寒玉的想法一時半刻改變不了,另一方面是要以退為進。
日子如常的過著,梁寒玉今日依然為他送膳換藥。
「這幾日外頭似乎很熱鬧。」他喝盡碗中苦藥,淡淡問道。
「五月初五賽龍舟,少將軍若有空閑要一塊去嗎?」她的意思是︰有傷在身就別湊熱鬧了,留在屋子里孵蛋。
「有何不可,瞧瞧熱鬧也不錯。」她開口邀了,他不去過意不去,勉為其難給她面子。
很不快的梁寒玉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了五月初五這一日,休養了月余的戰鐵衣行動如常人,他胸口上的箭傷大致痊愈了,有道指長的肉疤,比原本的肉色淺,突出一小塊,指頭模過能感受到。
外傷看起來並無大礙,可仍是隱隱作痛,看得出他的氣色尚未補足,還得喝普惠大師開的湯藥。
「玉姊姊,我們不等戰哥哥他們嗎?」被梁寒玉牽著的白玉淵問,他們被丟在後頭好可憐,孤伶伶的好像失去家人的孤兒。
「他們有腳自己會走,不會走丟的。」她是故意不等人的,那家伙把她惹毛了,她不痛快。
哪有人求親求一半就沒下文了,一點誠意也沒有,讓人以為他存心拿她尋開心,害她沒了面子。
雖然她不想嫁,可有人提是好事,表示她行情看俏。
偏那根木頭是沒嘴的葫蘆一只,事後沒半絲反應,倒是她老記掛在心,自作多情似的,見誰都生厭。
「可是戰哥哥不認得到河邊的路,萬一走岔了就看不到龍舟了。」一年才一回,不看很可惜。
梁寒玉細白蔥指往淵哥兒腦門一戳。「戰哥哥、戰哥哥,叫得可真親熱,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個小叛徒整個偏心地,人家可是連鬼都怕的大將軍,你一個小女圭女圭哪能和他當兄弟,人要有自知之明。」
連鬼都怕還真說對了,從戰鐵衣入住你來棺材鋪後,除了頭兩天在鋪里見到一只老鬼外,之後居然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沒鬼等于沒有意外之財,梁寒玉憋屈得很,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糟,愛財如命的她若抱不著銀子比割她的肉還痛苦,她的渴銀癥又犯了,找著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