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衛邵軍真的按照承諾,開始天天買早餐和中餐給陳瑞玉,晚餐經常帶她去餐廳吃,用餐完後,他會提議在附近散步聊天,談許多他在國外調到的趣事。
好幾次,他都在過馬路時偷牽她的手,讓她心跳不已。
在送她回去時,他例行性的都會在分開前說一句話,「我喜歡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他說,天天對她說,說不定有一天她就不小心答應了,到時候就算她想反悔,他也不許的。
她實在很想笑,心里充滿甜蜜,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期待他的出現。
可是,她心里還是有一些不確定感徘徊不去,讓她無法松口答應做他女朋友。
今天是他的演奏會開演當日,他送了她一張貴賓席座位的票,激她當座上賓,而他則先去現場準備,要她慢慢來。
她翻出自己衣櫃里最漂亮的洋裝去听他的演奏會,到了現場,她發現許多穿得亮麗的名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進場听演奏會,開口閉口都是談衛邵軍,她們發現她坐在貴賓席時,甚至還鄙夷地上下看了一眼沒穿名牌的她,甚至交頭接耳訕笑說她是不是坐錯位子了。
她深吸口氣,努力忽略那些刺耳尖銳的言語,緊盯著舞台上的紅色布簾,希望演奏趕緊開始。
忽地,她左邊的座位有個人坐下,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隨即一愣,而對方也愣了一下。
不一會兒,對方就露出得宜的微笑,頗符合她記憶里的端莊不失大體,「是焊嬌虎吧,我應該沒有認錯人吧。」
「曾依依小姐。」她沒想到會在這里調到舊人,對方比印象中還冶艷,畫著濃妝。
「你也還記得我啊。」曾依依微笑,「你會在這里是因為你們兩個仍然在一起嗎?」
「不是。」她想起過去曾依依與衛邵軍在學生會室談話的畫面,那些令她難堪傷透心了的話語,至今她都無法忘懷。面對這個女人,她不禁下意識直接否認。
「但你坐在這里,代表著對他是有感情的吧,這場演奏會貴賓席的票,可不是這麼容易拿到手的。」曾依依凝笑望著舞台,「我也是因為還有感情,所以才坐在這里啊。」
陳瑞玉實在模不清對方的心思,只得沉默以對。
曾依依沒理會她的沉默,自顧自的繼續說︰「我當年很討厭你,非常討厭,你憑什麼從我身邊奪走他呢,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你哪里比得上我。後來,經歷過一些事,我終于明白,問題不在你身上,他是不可能喜歡我的。」
陳瑞玉望著她有些感傷的側臉,心里也有些同情,輕聲說︰「曾小姐,以前的事就別提了吧……畢竟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再怎麼想,也無法改變什麼。
曾依依回頭看向她,「你知道為什麼在座有這麼多名媛嗎?Bruce他母親的家族,在台灣家大業大,在上流圈佔著極重要的地位,因此他是許多名流想要高攀的對象;而在法國那里,他更是一頭肥羊,他父親是法國最知名的指揮家,家產也是數千億,他的身價,遠比雜志預測的還高得多。」
「我不知道……」她從沒問過他的家庭,沒想到……他家世居然如此顯赫,完全超過她的想象。
「我在他眼底,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千金而已,我的家世遠遠無法比得上他,是無法門當戶對的。」曾依依自嘲的一笑,「但我的表妹林瑜雅不一樣,她的學歷和家世都配得上他,連提琴手的工作也適合和Bruce夫唱婦隨,兩家的人也十分樂見其成,有意將他們促成一對。」
「林瑜雅是你表妹?」她的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是啊,因此我祝福他們,要是他們結婚了,至少可以藉由父親的關系,在一些場合還能見到他,這樣就夠了。」
「他父母……很在意門當戶對嗎?」她艱澀地問,心口疼痛不已。
曾依依高深莫測地望了她慘白的臉一眼,微微一笑,「這是當然的,他父母都是上流人士,自然在意這件事情,要是Bruce娶了個沒有家世的女人進門,是會被別人說閑話的。」
陳瑞玉沒再說話,心思煩亂,緊握自己汗濕的兩手。
「即使不說他父母那邊的問題,報章媒體和Bruce的粉絲們,也會很在意女方家世問題的,不管他娶了誰,都會被用放大鏡檢視來大肆報導的。」曾依依笑容滿面地說,「對了,表演要開始了不跟你繼續聊了,我要好好欣賞他的音樂呢。」
陳瑞玉也看向舞台,舞台的燈亮起,紅色布幕被緩緩拉起,他穿著一席剪裁合身的黑色燕尾服,手上戴著純白干淨的手套,頭發則用紅色緞帶綁起,一張俊臉充滿自信的光彩。
衛邵軍優雅地朝台下彎腰鞠躬,眾人立刻熱情的鼓掌,為他的登台歡呼。
他從容地踏著有節奏的步伐走向黑色鋼琴,當他拉開琴椅坐下,每個人都屏息凝神,望著他修長漂亮的十指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
下一刻,磅礡震撼的樂音立刻俘虜了所有人的心,演奏高潮迭起,精鍛得不負眾人期望,每個人都無法不沉論在他的音樂之中。
陳瑞玉卻覺得自己的心情異常的平靜,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心底喜歡卻不敢說出口的男人。
原本以為和他之間距離拉近了,听了曾依依的那些話,她突然又覺得,那些拉近的距離不過是她的幻覺。
她並沒有信心去對抗那些閑言閑語以及被瞧不起的目光,高中的那些年,已經讓她的心被流言蜚語傷得千瘡百孔,曾依依形容的那些來自四面八方檢視的目光,遠比以前高中時還要來得可怕。當林瑜雅翩翩上台,和衛邵軍默契十足地合奏,奏出了一段令人難忘的動人音樂,陳瑞玉盯著林瑜雅,心里的感覺更加難受。
即使知道放棄才會是最好的選擇,但她心里……還是覺得很不甘心啊。
沒想到,她已經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輕易放手的地步……
當演奏會結束,眾人熱烈地鼓掌,她呆坐在座位上,直到布幕拉下,眾人幾乎走光,燈光開始一盞盞熄滅,被工作人員上前關心的詢問,她才魂不守舍地走出演奏廳。
在夜色下,她走到路邊正要叫出租車,卻被一個聲音喚住,「陳小姐!」
她回頭,看見是衛邵軍的經紀人霍禹生,他笑著迎上來,「從你走出演奏廳,我就叫了你好幾次,你在想什麼事,怎麼沒听到我的聲音?」
「也沒在想什麼……」陳瑞玉反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Bruce拜托我送你回家。」霍禹生指向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她看向那輛高級的轎車,一句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為什麼他不自己送我回去呢?」
「他有事在身,暫時走不開。」
她嗓音干澀地問︰「有事在身,是跟林瑜雅小姐有關的事嗎?」
霍禹生沉默了一會兒,「陳小姐,雖然的確是如此,但跟你想象的應該有所出入……」
陳瑞玉垂下眼,連自己也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焦慮難過的心情。他現在正在跟林瑜雅在一起啊……
看她的表情不太妙,霍禹生開口,「陳小姐——」
她直接打斷他的話,「不必再說了,我……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
霍禹生若有所思地多望了她一眼,依言不再繼續往下講,他帶她走向轎車,打開車門迎接她坐進後座,自己再到前座駕駛就位。
一路上他們兩人都很沉默,陳瑞玉一直望著車窗外的夜景,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
當車子駛到目的地,她在下車前,霍禹生突然開口,「你知道嗎,我跟Bruce朋友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吵過架,但是,有一次我做錯了一件事,從來不會沖動的他,居然跌破大家眼鏡的打了我-拳。」
陳瑞玉實在不懂霍禹生怎麼突然提起他跟衛邵軍的過往,一頭霧水的看向他。
他則繼續講下去,「原因是他有一張很寶貴的畫,幾乎不讓人看,他說那張畫能讓他想起曾經有個人,用著一雙充滿期盼的眼楮看著他,彷佛他的未來有無可限量的,是不會被任何人打敗的,因此他一直放在身邊。他甚至曾說,是那張畫支撐他走到如今的高度,因為他希望他不會辜負那個人曾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
「我從不相信,因為他的實力是不必靠任何信仰或思念支撐的,有次,我在錄音室整理他凌亂桌面上的樂譜時,正好那張畫也放在桌上,我將它當垃圾丟了,他找不到那張畫,非常著急地找上我,一得知我扔了,氣得當場揍了我一拳,當下所有人都嚇到了,他甚至還去垃圾捅翻找。
「所幸那張畫是有護貝裱框的,損傷並不大,他找回那張畫的表情,讓我印象深刻,我深信,他一定很在乎這張畫的主人。」說畢,他回眸看向陳瑞玉,「陳小姐,你曾經送一張畫給Bruce嗎?」
夜深,衛邵軍下了出租車後,邁著疲憊的步伐踏上公寓的樓梯。
林瑜雅的父親是這場演奏會贊助單位的董事,演奏會結束,臨時告知他有辦慶功宴,他難以推辭便去了,拜托了經紀人送陳瑞玉回家。
不曉得她會不會不高興呢?他希望會,他多希望她多對他耍一點脾氣和任性,這樣,他才能夠感覺到自己對她而言是重要的。
當他走到自己的樓層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他門前打瞌睡,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看錯,出聲喚她,「瑞玉?」
听見他的聲音,陳瑞玉張開眼,眼神還有一些困意,「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等到快睡著了。」
「你要找我打個電話就好了,在這里等會著涼的。」
「因為,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問你……」她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腳麻了,無法控制地失去重心往前倒。
衛邵軍看得心驚,伸出臂彎穩穩地接住她,「小心!」
被他抱在懷里,他的體溫和氣息包圍著她,她的心急促地跳了起來,剛才還殘留的睡意立刻半點不剩,內心著實嬌羞。
「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講嗎?進來吧。」他拿出鑰匙打開門,側身邀請她進門。
「那就打擾了。」她恭敬不如從命地進了他的套房。
「你等我一下,我下樓去買個熱飲給你喝。」不等她回應,他戴上鴨舌帽和眼鏡,轉身就出門了。
陳瑞玉呆坐在沙發上,望著那道門。這男人,在小事上還滿細心的……還特地去買熱飲給她。
會堅持等門,實在是因為他的經紀人霍禹生告訴她的事情,讓她忍不住沖動要見到他。
她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呢?她的確有給過他一張畫,那張畫是她高中告白時不小心打翻書包,畫圖簿從書包里掉出來,他撿起來後,從里面抽了一張畫著他側臉的畫,詢問她是否能送給他,她當時當然是毫不猶豫地給了他。
時間隔太久,她幾乎都快忘了那張畫的事情,況且,有誰會將那麼潦草的鉛筆素描細心保留起來呢?
霍禹生嘴里說的那張畫……會是她的畫嗎?
她心里介意得不得了,一顆心安定不下來,非得要親口問到答案才能罷休,否則她腦子會一直盤旋著這個問題,無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