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夜空,桑思棠寂然地想著,蹣跚地走著,秋風吹拂起她如瀑的黑發,飄散的縷縷發絲像是她紛亂的心,糾結且不安。
齊藤羽桓的來去,在桑家醞釀成一場大風暴,桑昱儒冷靜地思考了好幾天,結論卻仍和七年前一樣,只是這一回,他欲下手的對象換人,因為他領悟了當年阻絕的效力僅能治標,于是乎台風眼正式登陸桑家。
「爸,您找我啊?」桑思棠一進家門,母親就告知她這個訊息,她便匆匆來到書房。
「對,爸爸有事問你,過來坐。」
「喔。」她順手關上了房門,輕盈地坐到沙發上。
「思棠你……」他不知該如何啟口,七年前他去找過華健吾的事至今還是個秘密,而他並不想說破。
「爸,有事您就直說啊,干麼支支吾吾的?」她呆望著父親,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種有口難言的神情。
「好,那我就直說了,你和齊藤先生是不是正在交往?」桑昱儒坐到女兒的身邊,直截了當地問道。
「爸,你……」她頓時瞠目結舌。天啊,有這麼明顯嗎,連父親都看出來了?
今天她才接到大姊的電話說有事找她談,語句里暗示著與羽桓有關,怎麼……
「回答我。」他很有威權地命令道,不讓女兒多想,他必須站穩腳跟,快刀斬亂麻,否則肯定夜長夢多。
「爸,這是我的私事,您……」
「說,是還是不是?」桑昱儒搶白道。
「爸!」桑思棠更驚訝了,長這麼大,父親從未對她如此嚴厲,更何況這是有關于感情方面的事,他更加無權過問,被人侵犯隱私權的感受,令她直覺地做出咬著牙怒視著父親的連鎖反應。
他雖然看在眼里卻選擇忽視,徑自續道︰「算了,是不是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答、應。」
她不滿的反駁道︰「爸,您怎麼可以如此霸道獨裁,這是我——」
桑昱儒氣惱地站起來,粗聲打斷她的話,「住嘴,就沖著你喊我一聲爸,我就有資格!」為了她的幸福著想,他不惜讓她恨他。
桑思棠完全被父親一反常態的吼聲怔住,腦袋也被攪得亂哄哄的,根本無法整理出整個事件的癥結點,只能挫敗地癱坐在沙發上,想著該如何讓父親改變心意。
「爸,請您听我解釋。」她無計可施,只能苦苦哀求,她單純地認為,父親是因為不了解他才會不答應他們交往。
父親背對著她不發一語,她則一味地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的努力。
「其實,我在七年前就認識羽桓了,那時我與他曾經有過一場愛戀,但卻因為思想上的差異而分離,如今我們又重聚,雖然他已結婚生子,但他的妻子在日前過世了,所以我們才又在一起。爸,我真的很愛他,請您……請您不要阻止我們,好嗎?」
桑昱儒緊緊皺著眉頭,當年的顧慮如今雖有些已不存在,但新生的問題仍繁衍出無數,這令他比從前更不信任他了,所以,他萬萬不可能會答應他們交往,更別提結婚那檔子事了。
「別浪費唇舌了,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若你自認還是桑家的一分子,你就應該听我的話,放棄他。」他狠心地一掌敲碎她的美夢。
桑思棠呆滯地凝視著父親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靜默了半晌後,桑昱儒走到女兒身旁,好言勸道︰「思棠,相信爸爸,爸爸不會害你的。」
她沒有回答,站起來走出書房。
不,她不放棄,她等了七年,怎麼能因為父親的反對就輕易放棄,她寧願選擇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愛能喚回他的愛、他的心。
「大姊!」
當桑堇歡如約走進桑思棠別墅的大門時,桑思棠立刻朝她飛撲而去,這樣的情景彷佛時光倒轉,令她想起了那一夜。
桑堇歡摟著妹妹一起走向客廳的沙發坐下,看她的樣子,想必是哭了一整夜,立即關心的問︰「思棠,怎麼啦,你哭什麼?」
「爸他……他反對我和羽桓來往。」桑思棠哽咽地說,抽了幾張桌上的面紙,不停地擦著流不停的淚水。
「爸他怎麼會……」桑堇歡大感意外,但憶起那天他們相擁的畫面,她瞬間明白了。
「大姊,是不是你對爸說了什麼,否則爸……」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只是他那天來帶小矢回家的時候,你們約會……」桑堇歡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偷窺是一種極不道德的行為,而她偏偏又是其中一員。
「你們偷看?!」桑思棠陡然明白她所指為何,哀傷頓時被震驚掩蓋,紅腫的眼楮當下成了金魚眼。
「嗯。」她不好意思地承認。
「天啊,還有誰?」桑思棠氣惱地問,傷懷消失無蹤。
「我、爸、媽,還有提亞。」桑堇歡吐實。
「你們太缺德了啦!」她又羞又憤地猛跺腳。
「思棠,你別生氣嘛,我們又不是故意的,還不是他的語氣太引人遐想,我們才會……」桑堇歡吐了吐舌頭,雖自覺有愧,可又覺得不是什麼大錯,反正事情過去就算了嘛,又何必計較。
「大姊!」桑思棠怒瞪著她。
理虧的她只得連忙賠不是,「好,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你就原諒姊姊這一次,好嗎?」
桑思棠瞋瞪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勉強原諒她,回到正題,「你今天找我也是要談羽桓的事嗎?」
「當然,不然我找你干麼?」
「你……怎麼會知道?」她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雪舞。」
「雪舞告訴你的?」桑思棠尖叫出聲。真的是同一件事!她不禁暗暗嘆道︰雪舞啊雪舞,你安排得未免也太周全了吧。
「對啊,是她告訴我齊藤羽桓就是華健吾,不然我怎麼會知道!當年我只聞其名卻未見其人,若不是她的好心通報,我又怎麼會得知這第一手消息,當我真的有神通嗎?」桑堇歡一副請你不要懷疑的模樣。
「除了這個,雪舞還有說什麼嗎?」桑思棠捱近一下,這下子她的情緒除了緊張,再也容不下其它。
「拜托我多多幫忙嘛。」桑堇歡聳聳肩,說得輕松。
「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麼樣?」
「那你的回答是……」
「你覺得呢?」她故意吊妹妹胃口。
「大姊,你別鬧了啦,快告訴我。」桑思棠扯著她的手臂,心急如焚地問,萬分渴望擁有這一張贊成票。
「哎呀,小力一點啦,會痛耶!」桑堇歡等到她放手才回道︰「Yes。」
「真的?你真的願意幫我?」
「不幫你說得過去嗎?你已經等了七年了,又是個超級死心眼的女人,我可不想害你變成一個老姑婆。再者,你老姊陽蝶精靈的美名又豈能毀在你一人之手?所以嘍,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地讓你美夢成真的,安啦!」桑堇歡拍著胸脯保證道。
桑思棠笑逐顏開,興奮地撲向大姊,摟著她的脖子親吻她的雙頰。「大姊,謝謝你!」
「好了啦,親得我滿臉都是口水,髒死了!」桑堇歡笑罵著推開她,再導入正題,「思棠,你確定你仍深愛著他?」這才是她關心的。
「確定。」談到了愛、說到了他,桑思棠又愁上眉梢。
「但他呢?」這是另一個重點。
「應該是有吧,所以他才會那麼恨我。」分開的這幾天,她想了很多,身處在地獄中,答案能不清晰嗎?有愛卻不能愛,所以只好讓恨取代。
「恨你?」
「對,他把雪舞的死歸咎在我身上。」那日,他憎恨的眼神深印在她的腦海,她雖有錯,但並沒大到罪無可赦。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及早通知他,雪舞的病情已經惡化。」桑思棠淡淡地解釋道。
「思棠,既然如此,你……」
「你不要再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生,我一定要成為他的新娘,不管有多困難,這條路我走定了。」
妹妹堅定的眼神和語氣,令桑堇歡不免擔憂。這分明是在玩火,她會贊同他們在一起,其中有一個因素是他已有了小孩,所以妹妹不能生育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他有子嗣可以傳宗接代,而她也有至愛所生的孩子來彌補無法孕育下一代的缺憾。
但是若沒有了愛,這一切將不再完整,更不可能完美。當年,為了怕思棠無法承受,全家人一同撒了個彌天大謊,所幸將她瞞了過去。
但,這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一家人戰戰兢兢,好不容易才平安地度過了這麼些年,難不成已到撥雲見日的時刻?
桑堇歡惶恐地想著,表情也多了幾分猶豫,引來桑思棠的憂心。「大姊,你怎麼了?」她該不會是變卦了吧?
「沒、沒事。」桑堇歡急忙否認,快速地轉移話題,「思棠,爸那邊你有什麼打算?」雖有心幫思棠,但父親那一關,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順利過關。
「能有什麼打算?你都不知道爸的態度有多麼強硬,真搞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反對……大姊,你猜得到嗎?」她想了一整夜,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嗎?爸一向很開明,不可能連個理由都不給你就堅決反對才對,奇怪。」
桑堇歡也不免大感事有蹊蹺。想當初自己的婚事還是父親一手促成的呢,怎麼父親對妹妹的感情事卻抱持完全不同的態度?
「對啊,我也覺得很奇怪。」桑思棠頻頻點頭。
「算了,這事我再處理,你就先別煩惱這個,還是多告訴我一些有關你們交往的情形吧,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總得讓我這個幫手有個深入的了解才行。」
桑堇歡眨了眨眼地說。
但她不禁開始懷疑起大姊的誠意,有這麼單純嗎?雖有所疑,但有求于人嘛,她還是照實說了。
一整個下午,姊妹倆做了一番詳實的懇談,兩人相交的過程回憶起來是如此的甜蜜,而當所有的想法借由語言表露出來後,桑思棠堅定的心更是不動如山。
不是有句話說,孝感動天嗎?那麼她就如法炮制來個「情感動人」吧,不管他是愛是恨,又會如何待她,她都一定要堅持到底,直到撕毀他那張冷漠的面具,讓他的心再次屬于她,讓他的未來過得更快樂,她一定會做到的。
樂觀的她,不願被現實所擊倒,至愛的回歸令她恢復到七年前一般,有著蓬勃的活力與朝氣,篤信這世上沒有不成功之事的至理名言,不畏險、不怕難地勇往直前,相信幸福終有一天會降臨在她身上。
然而,桑堇歡的想法就比妹妹平實多了,在听完妹妹的故事後,她更無法肯定相愛這兩個字用在他們身上是否仍為現在進行式。齊藤羽桓有著裹足不前的心理包袱,有著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借口,條條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他能敞開心胸重新拾回兩人的愛嗎?
七年前,妹妹被愛情沖昏了頭,七年後,她依然為愛瘋狂,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問題,但她仍執迷不悔,情願用一生換一段不朽的愛情,她真能如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