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不見了,又不見了。
她不敢相信,她才閉了一下眼,眯了不到一個半小時,他就離開了。
她原以為他在地下室,或院子里,但他沒有,她檢查保全系統時,發現屋子里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有那麼一瞬間,她擔心有人跑了進來,或他夢游走了出去,但保全系統沒有響過,不曾發出警示,她很快發現有人在三十分鐘前短暫解除了系統。
是他。
雖然早已猜到,她從監視畫面中調出半小時前的影像,看見他自己解除了保全系統,提著一袋行李走了出去,沒有任何人挾持他。
她稍微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她咒罵出聲。
大門外有輛車停在那里,他上了那輛車,讓她不敢相信的是,那個開車來接他的男人,竟然是莫磊;那家伙一停車,就下車走到她停在門外的那輛車旁,然後把輪胎放了氣。
該死的王八蛋!
忽然之間,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麼,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那兩個男人想去機場,他們要撇下她,飛去德國。
她罵了一句髒話,回房抓了護照,下樓到地下室拿了他仍在實驗的隱形眼鏡和配對的手表戴上,那隱形眼鏡自動對焦,調整成她的焦距。她啟動紅眼網絡聯機,那東西使用起來的方式和之前的眼鏡一樣,計算機問她授權密碼,她報了她的,一邊快步飛奔上樓,沖出大門。
三十分鐘,他們說不定已經到機場了,但她依然要求計算機給她莫磊的GPS位置。
他們還在高速公路上。
她出了門之後就滑下山坡,跳上藏在下方樹林里的重型機車,猛催油門,一路狂飆,才及時在巴特家的私人飛機起飛前趕到。
娜娜利用巴特家的關系快速通關,快步跑向那架私人飛機,莫磊在登機梯前等她,顯然知道她連絡了遠在紐約的莫蓮,要求機師拖延了起飛時間。
她沒有停下腳步,火冒三丈的上前︰「你他媽的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應客戶要求,重新調查他的綁架案。」他看著她說。
「放屁!」她怒不可遏的道︰「他是我的客戶,不是你的,你明知道他精神狀況不穩定,不適合也不應該——」
「把你留下來,不是我的主意,是他的。」
這話,讓她瞬間僵住。
「他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和你爭論這件事情上頭,所以才要求——」
她飛快抬起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看著眼前女人忽紅忽白的臉色和幾近抓狂的表情,他如她所願的停了下來,她咬著牙,舉著手,深呼吸,一次,兩次,然後冷靜了下來。
「我的錯。」
她放下手,瞪著他說。
「但他仍然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現在我要走進去,搭上那架飛機,坐到他身邊,接下來的時間,我都會在他身邊,你要做任何事,想做任何事,都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告訴我你听懂了我的話,然後閃到一邊去,那樣我就可以忍住毆打你的沖動。」
莫磊看著她,一秒,然後識相的點了下頭,側過了身子,讓她過。
娜娜大踏步經過他身邊,快步走上了樓梯,走進那架私人飛機。
飛機里很寬敞,座位十分舒適,有兩個男人坐在右手邊,湊在一起在說話,一個綁著小馬尾,穿著白色POLO衫和運動褲,另一個男人穿著黑色的三件式西裝,打著銀色的領帶,腳踏皮鞋,看起來就像一名律師。
那是他,她剛在屏幕上就看見他穿著西裝,但她當時沒注意到那麼多。
該死的,即便正在生氣,這男人正式的打扮,還是帥到讓她心頭狂跳。
他刮了胡子,剪了指甲,梳了頭發,把自己打理得很干淨整齊,幾近一絲不苟。
她知道為什麼,他不想讓人覺得他不正常。
但這嚴謹而正式的穿著,讓她莫名的生氣,他不該看起來那麼帥,那麼聰明,那麼整齊利落,那麼像個精英。
在這一秒,她只想上前把他太過正式整齊的模樣弄得亂七八糟。
她甚至不知道他有西裝,還是量身訂做的。
他已經在位子上坐好,扣上了安全帶,正和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在講話。
她認得那個男人,那是曾劍南,紅眼的天才外科醫生。
她不喜歡這男人在這里,他是醫生,那表示如果有必要,他們會對他用藥,而顯然他完全同意這件事,恐怕那還是他開口建議的。
一瞬間,只覺得更加火大。
然後,下一秒,像是察覺到她的怒火,他注意到她,轉頭抬眼。
看見她,兩個男人同時一愣。
她知道為什麼,她剛穿過機場大廳時,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是這德行,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因為急著趕來,她只穿著黑灰兩色的運動內衣和同色系的運動短褲,身上到處都是落葉和草屑、泥巴,急速狂飆讓那些東西掉落了不少,不幸的是有些還很頑固的留在她身上。雖然她的確隨手抓了布鞋套上,卻沒有來得及穿襪子。
阿南挑起了眉,高毅沒有,他只是繃緊了下顎,剛硬的臉頰因為她的穿著抽了一下。
她快步上前,看著那綁著小馬尾的男人道︰「阿南哥,阿磊有事找你。」
那男人眨了眨眼,噙著笑起身走開,他一起來,她立刻坐了下去,扣上安全帶。
身旁的男人僵住,有那麼一秒,她看見他的手抽動了一下,知道他想伸手解開他自己的安全帶,換位子坐,或者離開這架飛機,她不知道,她只曉得他對她的自作主張很火大,所以才會這樣對她。
他不想和她在一起,他已經明白表示清楚,她跨過了他的底線,就是這樣,即便她是為了他好,她依然過線了,他不再信任她,不想和她共處一室,說不定就算飛機起飛了,他都寧願打開門跳出去。
「你要去德國,我也是。」她冷著臉,快速的說︰「如果我是你,我會繼續坐在原位,免得浪費更多時間。」
說完,她抿著唇,等著他站起來。
他沒有。
飛機開始滑行,她忍著怒火,將雙腳交迭,雙手也交抱在胸前,直視著前頭上方扣上安全帶的警示燈號。
她的動作,讓些許落葉和草屑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她知道她看起來很狼狽,她真的很火大,但她知道她是自作自受,所以她強迫自己深呼吸,保持安靜,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久後,飛機起飛了,開始向上爬升。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她才想到此時此刻,直到飛機到達平流層之前,他哪里也不能去。
「我錯了,我很抱歉,我不應該背著你為你下決定。」
他沉默著,沒有開口,沒有看她,沒有任何動作,她轉頭朝他看去,他將兩手在身前交握,閉上了眼楮。
一瞬間,只覺得氣悶,她將交抱在胸前的雙臂收得更緊,花了一點時間冷靜下來,才開口。
「幾個月前,武哥來找我,告訴我阿光沒有死,只是失蹤,他需要你幫忙處理拼湊他們找到的機器眼碎片,要求我保護並確保你能安全的工作。我會答應接下這件案子,確實是因為阿光。」
他沒有動,緊抿著唇,下顎緊繃著。
他不想听,她知道,但她靠在椅背上,繼續說。
「阿光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他聰明、勇敢、活潑、膽大妄為,你知道學生時期,總會有一個陽光男孩,一個沒有人明說,但他一開口,即便是惡作劇,大家都會听他的話做事的人,他就是那種人。」
高毅確實知道那種人,那種家伙一呼百諾,無法無天,常常帶頭霸凌他這種書呆子。
「我喜歡他,崇拜他,我當時在青春期,腦袋不清楚,對自己很沒有信心,我在國外念書,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說自己交了男朋友,說那種事有多刺激好玩,我只想要證明我也可以很討人喜歡,即便是我,也會有人喜歡我,所以我半夜爬到他床上,我們被逮到之後,我才發現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和長輩們說他會負責,說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扯了下嘴角,道︰「我希望他喜歡我,我希望他大聲和每一個人說,他和我在一起,是因為他喜歡我。」
她停了兩秒,深呼吸,舌忝著發干的唇。
「但他沒有,他以為他在做夢,而我是另一個……女生,他只想著應該要負責,差不多在那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蠢。我不需要他負責,我才是那個沒有腦袋的像伙,我把實情都說了出來,我媽氣得半死,第二天就把我帶回美國,我還以為我會有機會再看到他,雖然可能會很尷尬,但說不定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一個月後,我媽告訴我,他為了救一個釣客,落海失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