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個郡王府都是任雍容的人,貴冑世家的下人見風轉舵的事情見多了,每個都是人精,府中風向往哪個地方吹,任何風吹草動,拿捏得又準又狠。
一見自家主子不待見郡王妃,私底下對她這郡王妃越發不盡心,飯菜先是試探的給冷食,不見有反應,既然如此,更放肆的愛給不給,要熱菜熱飯,拿錢來換,這郡王妃去了思過院那地兒,身上若有油水便撈,若是沒有,那就餓肚子吧!
橫豎郡王從不插手後院的事,太妃長年茹素,有自己的小廚房,基本上她們就是獨大。
「要銀子是嗎?那就給吧!」芮柚紫心里罵著,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小姐,一天三頓飯,那是多大的一個窟窿,別說咱們沒那麼多銀子,就算手頭寬松,也不能這麼慣著那些老貨,那些婆子開口便要八兩銀子,今兒個看咱們拿得出錢,明日若是獅子大開口往上加價,咱們哪應付得來?!」回雪一想到大廚房那些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油子,心里就涼了一片。
「就讓她們得意幾天吧,趕明兒個咱們自己搭個土灶,自己煮食自己吃,干淨又安全,而且想吃什麼都有。」雖然心里很清楚她倒台後會有不少牆頭草倒戈,但是動作之快,還是令她見識了高門大戶里的人情冷暖薄如紙片。
「自己來?小姐的點子是很好,可是奴牌們誰也不會搭小灶啊。」回雪把自己張得太大的嘴稍稍闔上,和桃姑姑交換一個眼色後,如實稟報。
「那就請人來搭。」這有什麼好為難的,此路不通,換一條路走就是了。
「主……主子,小的能搭。」一屋子女人,最不起眼的魏子忽然站出來。「小人的爹就是靠這門手藝養家活口的,小的在家時也跟著學了一點,只是長久沒用,可能生疏了也說不定。」他不太有把握。
魏子這一開口,他整個形象忽然變得高大了起來。
「手藝這種東西就跟學單車一樣,就算很久不騎,只要模模試試,感覺就會回來的。」她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這年頭哪來的單車?她真是豬頭啊!
把自己月復誹一頓,回過神來,趕緊開代,「總之,廚房缺什麼、該補上什麼,就看你的了。」
雖然有些听不太懂主子說的是什麼,不過得到鼓勵,魏子還是很高興,露出來思過院後的第一次笑容。自己能出些力,就表示他是有用處的,有用處,就不怕被送回殿中省去。
「至于需要的材料……桃姑姑,你人面廣,我听說你有相識的熟人專管采買,魏子把需要的材料寫出來交給你,你就讓人把東西買齊了,從後面的小門送進來,至于價錢,他只要照實回報,我不會讓他吃虧的。」她矛頭一轉,直接點了桃姑姑的名。
忽然被點名,桃姑姑心里又是一驚。連這事郡王妃都知道?之前她到底是假蠢笨還是真聰明?
這個主子自從嫁入郡王府,每日就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和丫鬟琢磨吃的,就是研究京里最近流行什麼,要不就想法子折騰府里為數不多的侍妾,毫無書香世家的氣質,但是自從來到思過院以後,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主子的想法越發古怪了。
「哎喲,我肚子好餓好餓,回雪,你快去端膳食回來,記住,飯菜拿了之後確定每樣菜都值得八兩銀子的價錢,他們要敢拿次貨充好貨,把我當凱子,就把廚房給我放火燒了!」她不是愛委屈自己的人,只是錢是那麼好賺的嗎?既然想要她的錢,那就得拿出同等值的菜色來!
這一回,回雪快去快回,帶回了六菜一湯,水晶牛肉卷、香芹蝦丸、油梭子餅、萊菔煨無骨小雞、兩樣時蔬和一樣剁椒蒸排骨。
分量看起來不多,但是芮柚紫一人吃的話又太多了。
「大家都坐下來一起吃吧!」她坐了上位道。
「奴婢們不能造次!」
「奴婢得幫小姐布菜。」
「小的得去外頭守著。」
理由充分,就是沒人敢動。
「我說這院子就我們幾個,就當一家人同桌吃飯不就得了。」芮柚紫說得輕巧,但語氣擺明了不許人推拒。
幾個人不敢再有異議,但你推我,我推你,到底是桃姑姑資格老,抵著凳子的三分之一坐來,回雪和魏子這才敢跟著落坐。
剛開始是有那麼點別扭,一個主子,一個大丫鬟,一個嬤嬤,一個低等太監,同桌吃飯,在這處處講求規矩的郡王府別說聞所未聞,可能整個雒邑王朝都前所未見。
回雪最早笑開,一邊揩淚一邊笑咧了嘴。「奴婢認識了小姐快一輩子,卻發現您越來越好了。」
「你忘記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了?」芮柚紫睞她一瞥,板著臉夾了一塊水晶牛肉卷沾了醬料吃。
回雪一怔,笑臉立即僵住。自己還是太放肆了……
不料,她的心情還沒轉折完,芮柚紫又發話了。
「這條規矩往後在思過院不再適用,還有魏子,你就吃那幾筷子,秀氣得活像個姑娘,往後個子要是長不高,哪天回家省親,可別讓弟妹們誤認成哪里來的矮冬瓜,那可就丟人了。」
魏子听了一凜,他哪是吃得秀氣,是不敢舉筷,桌上這些菜色,別說太監的伙食沒得比,他身為沒有別級的小太監更多時候只能吃主子吃剩賞下來的食物,第一次能上桌吃飯,他激動到不行,哪里還敢去夾菜。
在芮柚紫的注目下,他往距離自己最前面的菜盤夾了一筷子時蔬,沒想到,芮柚紫給他夾了排骨和一只雞腿。
他見了嘴顫了,鼻酸了。
這輩子除了爹娘,從來沒有誰給他夾過菜……
他正是在長個子的時候,郡王妃這里有菜有肉,還有難得吃得上的干飯,說什麼都比太監的飯食強,他飯量又大,而這里,整個吃起來就是香。
芮柚紫草草吃了一小碗飯就離桌了,這一整天,她除了從棲鳳院走到思過院這段路,什麼消耗體力的事情也沒做,肚子壓根不餓,再加上她若是一直在這里坐著,這幾個人就別想吃飽飯。
她用帕子擦手離桌時撂下一句話,「這是八兩銀子換來的晚膳,你們連一根菜葉子也不許剩下,否則遭天打雷劈。」
芮柚紫走後,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有那麼一絲道不明的感覺,他們這主子,是不是個面惡心善的?怕他們因為她在而吃不飽,早早離席,還威脅沒把飯菜吃完,會遭天譴,這……讓人心情很復雜啊!
飯後,芮柚紫看了會書,只有一根蠟燭的亮度實在看不了幾頁書,往日她想點多少盞燭火就有多少,哎喲,身價掉漆了,待遇縮水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想繼續虐待眼楮,她索性讓回雪熄了燈火,早早上床睡覺去。
她得養精蓄銳,明天要出府呢。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芮柚紫沒有輾轉睡不著,倒是四周安靜下來,頭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不是她沒心沒肺,一來,她不是真的芮柚紫,她對任雍容沒有任何迷戀,在她心里那個男人就是個渣;二來,在前世,她很清楚在什麼環境就得適應什麼樣的環境,穿到這里來,她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見得能回到現代,在這郡王府里,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想哭,能哭給誰听?
所以把委屈的眼淚吞進肚子,哭是一天,笑著也是一天,所以她沒必要哭,無論如何要堅強的活下去,而想活下去就要吃得香,睡得著。
男人啊什麼都靠不住,將來自己好好攢點銀子才是正道。
隔天。
魏子這幾年在郡王府果然不是白混的,他不知道向誰借來一套半新不舊的廣袖青衫,幾片淡雅的竹葉綴在交領和袍底,芮柚紫穿上,居然十分適合,再把長發分成兩股,擰麻花似的扭轉,盤成髻,最後她在妝匣子里挑了一條水藍色緞帶,將發髻固定,用手鏡照了照,覺得不是很滿意,拿起嫁妝的螺子黛把太過秀氣的眉毛描粗了些。
這螺子黛遠從波斯國而來,每顆價值十金,通常都由皇商上貢,尋常大富人家的千金閨秀別說看都沒看過,就連皇宮里的後妃們也因為上貢,才能分到那麼幾顆,芮柚紫那極度疼愛她的舅舅卻是一給就是十盒,她其實並不喜歡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這回卻是為了以假亂真,才給用上了。
曾經身為現代女子怎麼可以不懂出門化妝是一種禮貌,她這添上的幾筆不只淡化了女子天生的姿態,還多了幾分英氣,就連看得目不轉楮的回雪也不由得贊嘆小姐這一站出去,不開口的話,簡直就是個翩翩美少年一枚。
听完回雪的贊美,芮柚紫順便也把臉涂黑了。
她是要出門去找活路,又不是要去做優伶,既然扮成男人,能多平凡就多平凡才是。
帶著身穿山灰色小廝打扮的魏子,在桃姑姑和回雪忐忑的注視下,打開只有門閂的後門,準備要出門去了。
只是什麼叫出師未捷身先死?
一個大約四十出頭歲的漢子擋在門處,額發覆住了一半的臉,尋常的藍布短打,趿著雙凸出腳趾的破鞋,瞧著實在不打眼,但筆直的脊梁,有種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氣勢。
「沒有郡王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他也不看人,不吃螺絲的念完後便像蚌殼般的閉了嘴,人,不移也不動,不過打了個酒嗝,對她噴了一臉的酒氣。
單憑幾句話就想叫她灰溜溜的模鼻子打道回府?
那可不行,為了出府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無功而返,她會先嘔死自己。
「如果我非要出府不可呢?」芮柚紫露著如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微仰著頭對那門房說,「你要把我打殺于地嗎?」
那漢子顯然沒想過這少年會這麼對他說話,這思過院不過是住著郡王妃和幾個下人,哪來的少年?他搔頭有些不解。
「這倒不至于。」只會捆了回去見郡王,讓郡王發落罷了。「郡王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鳳郡王府有鳳郡王府的規矩,任何人都要遵從。」
芮柚紫微微勾唇,這套理論和桃姑姑很像一家人吶,不過,她和他們可不是一伙的,她不管不顧就是打定主意要出去。
漢子見她不听勸告,伸手便要抓去,哪曉得芮柚紫後頭宛如多了只眼楮,冷著臉撇過頭他。
「我勸你看清楚了我是誰,再考慮我是不是你那只手能踫的人。」她的聲音冷,表情冷,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敢褻玩的氣勢出來。
那漢子不是完全沒有眼色的人,這一細瞧,眼前的少年……不,沒有喉結、沒有青髭,膚色雖然不是女子應該有的那種白皙細女敕,可這張巴掌臉、這手腳,怎麼看都不會是少年……
漢子瞪大雙眼,這……站在他眼前活月兌月兌的就是傳說中被禁足的郡王妃!
她居然扮成這個樣子,郡王一定不知道吧。
郡王府的規矩雖說郡王府上下通用,但用在郡王妃身上,只怕是真的不能硬來。
「小人趙森有眼無珠,參見郡王妃。」漢子沒有跪下,只是拱手隨便作了個揖,一點敬意都談不上。
他雖然是郡王府請來守門的,卻沒有賣身契,只是雇佣關系,他上工至今別說半只耗子出入,閑人也不見一個,日子久了,他也自知這是份閑差,這會兒真的鑽出個大活人來,這……要不要照規矩來?
「免禮。」芮柚紫擺擺手,也不否認。
很明顯,對于他的無禮,這位郡王妃並不計較。
「小人奉命在此……」他又要把規矩重復一次,畢竟拿人錢財,忠人于事,不過如此。芮柚紫舉起手,做了個讓他住嘴的手勢。
「我知道你奉命在這里做什麼,不就攔人嘛,不過郡王可曾指名道姓不讓我出府?」
「這倒是不曾。」
郡王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敢違逆,他一聲令下,下面的人只會添枝添葉多做,把元配妻子攆到別院這種家務事,可以是夫妻拌嘴,可以是沒把今上賜婚的妻子放在眼底,事情可大可小,夫妻感情不睦也只能私下解決,哪可能指名道姓。
要是被言官揪住小辮子,也有苦頭吃的。
這位郡王妃倒是個精靈明白的人。
「這就是了,」芮柚紫笑容可掬,「做人呢,要從善如流,睜只眼,閉只眼,也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就會有不同的想法,這會兒你看到什麼了嗎?沒有吧。我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少年,想蹺家走偏門,誰叫郡府的牆太高,我翻不過去,再說了,誰家年少不輕狂過?大叔就通融通融,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通篇一頓胡扯把趙森繞昏,然後示意魏子給了他一個小巧的銀錁子。
賄賂得光明又正大。
趙森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對主僕走了。
那小銀錁子擱在他手心,趙森苦笑,買路錢吶。
那個傳說中囂張跋扈,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郡王妃,居然用一粒不到五兩的銀錁子收買他堂堂一個死士,還給得堂而皇之。
像他這樣的人,京里面有很多,大官家里都養著些作為防身,他們這種人基本上就是戰死,很少活到可以退下來的年紀,他是少數中的例外。
想收買他,起碼該給張面額大一點的銀票,要不也是一錠銀錁子也行。
遭如此的對待,為什麼他會想笑呢?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吧?這個郡王妃,肯定不只打算就出這一趟門,她好像一點也沒把郡王放在眼底……
得了,趙森垂頭看了眼邋遢得像過街老鼠的自己,橫豎也沒人巴望他能做什麼,誰也不會信他的話,每每只當他是醉話連篇。
自嘲的笑在他臉上綻開,他打了個大大哈欠,伸長懶腰,秋光無限好,模模腰際的葫蘆,空了欸,正巧得了銀子,打點酒潤潤喉嚨剛剛好。
芮柚紫悠閑地跨著大步走,擺架子嘛,她也會,原來郡王妃這頭餃在某些時候人家還是買帳的。
不管現下的她在任雍容面前吃不吃香、受不受寵,是不是被棄之如破鞋,名義上,她仍是上了郡王府的族譜,被記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也還是任雍容用八人大轎抬進府的嫡妻,除非一些特別不長眼的人沒把她放在眼里,否則不會有人真的和她正面對著干。
任雍容任她自生自滅,她要是迂腐的守著他那破規矩,就只有在思過院餓死一途,她才不想如他的意。
命是她自個兒的,不是別人說了算。
她出府的事要是能把任雍容的鼻子給氣歪了,那最好!
後門是一條窄窄的胡同,出了胡同,經過一條並不寬敞的街道,街道上鋪著青石,兩旁種著高高的梧桐樹,不過這會光禿禿的,沒幾片葉子。
「魏子,這附近怎麼沒看見半戶人家?也不見人走動?!」
「小姐……呃,公子少出門,有所不知,這東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人少清靜,再說咱們走的是後門,人越少自然越好。」
郡王府按的是親王府的規模蓋的,規矩大,中門通常是不開的,主子出入東西門,僕役丫鬟走的是外院套著內院的角門,外頭送柴火、蔬果肉進來的自然又是另一道偏門,這思過院後門壓根只是因為當初蓋房子的格局這麼設計,沒有使用上的考慮,反正只需派個無用的人看著,又不費什麼事,哪知道冥冥中給芮柚紫開了道生門。
「唔,原來是這個理。」
高門大院的,貴人出門動輒車馬軟轎,干活兒的僕役也有牛車可搭,自然不會有像她這得靠兩條腿走路的閑雜人。
待轉出了胡同,街道上景色截然不同,行人來去匆匆,嘈雜喧囂,穿金戴銀,身裹綾羅綢緞,衣著鮮亮的人有之,布衣襤褸,滿是補釘的人也不少,看起來這雒邑王朝也和芮柚紫所知曉的歷史差不多,每個朝代或多或少都有著嚴重的貧富不均。
京里的街道錯綜復雜,光進出的大城門就有六座,這條東大街,用條石鋪築了整條街,市井駢集,隨處可見二、三層的小樓,或是整排的青磚大瓦房,商鋪林立,飯館、茶館、綢緞鋪、玉器古董店、雜貨鋪、米糧棧、工藝品……樣樣不缺。
又因著位于城東,是通往東城門的主要道路,看得芮柚紫眼花撩亂,真不愧是魏子口中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因為忙著大開眼界,帶路的事情她就全權交給機靈的魏子,轉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街,雖然魏子已經盡量護著不讓路人踫撞到她,但京城是什麼地方,除了車多,人也多,肢體踫觸再小心還是難免,也因為這樣,過了片刻,她才遲鈍的發現自己腰際的荷包不見了!
「魏子,那個穿葛衣的小子偷了我的荷包!」芮柚紫一發現自己的粗心大意,張口就嚷嚷,哪還管什麼優不優雅,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追。
她的荷包,她的銀子!
芮柚紫以前就少有耗費體力的活動,今天逛過的地方太多,腳力有點不濟,加上那偷兒狡猾,淨往人多的地方鑽,她累得夠嗆不說,眼看快把人追丟了,一怒之下,月兌下腳上的高底粉底靴子就往那賊的後腦杓扔去!
去你的,當老娘好欺負嗎?!我就不信你還能往哪里跑!
讀書的時候,她曾是擲鉛球好手,直到她高中畢業,那十五點六零米的紀錄還無人可破。
也的確,她那只皂靴是準準的扔中了某個倒霉鬼的臉,在那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臉上印下到此一游的腳尺寸,只不過,那人不是她瞄準的目標。
任雍容五指抓著往他臉上招呼的臭靴子,一只爪子像撈小雞似的拎住狂追猛跑的芮柚紫的領子,怒火中燒。
「你居然敢用靴子打我的臉,是誰給你的膽子?」即便怒氣沖天,任雍容卻面無表情,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那往上挑的鳳眼,眼底寒光涌現,像是即將要出鞘的刀鋒,嚇得人腿軟。
「你這混帳,抓我做什麼,偷兒跑了……你沒有正義感,你見義勇為錯對象,你這笨蛋、大笨蛋,你抓錯人了!」芮柚紫被硬生生的往後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待緩過氣就破口大罵。
荷包,她的荷包,她可是把全部的碎銀和銅錢都帶上了,那是她全部的現金家當,要是弄丟……那她還要不要活啊!
「你這是在罵我?」事態顯然太過出乎任雍容的想象,他薄唇微張,臉龐的乖戾被茫然取代,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傻氣的怔忡。
芮柚紫劈頭蓋臉的一陣好罵,氣也消了一半,這才發現,娘咧,她昂頭看見任雍容那額際正中央的朱砂痣,和那張女人見了他也要覺得羞愧的俊臉,她是走哪門子的狗屎運?
京城這麼大,她竟好死不死遇上這個活閻王!人要倒起霉來,喝口水會嗆著,人要倒霉透頂,在路上也會踫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
如果可以,她想爆粗口,盡己所能的將會的髒話都罵上一遍,噴得他滿口滿臉。
不過,她已經不是那個腦袋破黑洞的舊原主,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在肚子里月復誹過任雍容的祖宗八代,然後開始煩惱自己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來?
她很不幸繼承了原主的全部記憶,即便他們當夫妻的時間實在不長,見面的機會五根指頭就能數完。
圓房那一夜,他一臉被逼趕鴨子上架的死表情,正眼別說沒瞧過她一下,更可惡的是粗暴的奪走了她的初夜,把人吃干抹淨後,完全沒理會身心受創的她,拍拍就走了。
她可以百分之兩百的確定這位鳳郡王別說對她有印象,就連她長得是圓是扁,大概都不清楚。
他破壞了女孩子對初夜美好的想象,後來她安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自己難道還跟個畜生計較?
新婚夜如同被用過即丟的草紙,那種記憶,老實說就算安慰自己被狗咬,她也恨不得把那只狗的弟弟給剁了。
也許就因為這口氣吞不下、咽不了,心高氣傲的原主就這樣病了,病了不打緊,那位一丈之內的丈夫卻連一次面也沒來露過,再驕傲的女生也禁不起這種摧折,抑郁到一病不起,卻讓一命嗚呼穿越過來的她取而代之。
只是佔用了人家身體的她也沒有好到哪里去,病愈後不過出門散心,一不小心又礙了任雍容的眼,以為她裝病,慫恿收買下人在他耳邊放話,本來就不喜這莫名其妙摻和到他的生活里的女子,見她一副好端端,頭發也沒少一根的樣子,心里更是有氣,這一氣,便將她遠遠地扔到思過院去,眼不見為淨。
這對任雍容來說不過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對穿越過來已經取代舊原主的芮柚紫來說,可以不用看見這個渣夫,可以月兌離那些滿耳都是奉承話,每句話都有好幾層意思,說句話得想半天的侍妾,讓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若非必要,起碼可以用「年」這時間來算計,不必再見到任雍容的臉了。
但是,可恨的但是,如今他那張臉就近在自己咫尺,清楚得連他臉上的毛細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男人嗎?身長玉立,發頂帶著黑玉冠,其余烏發如瀑布般垂在腰間,身穿白軟羅繡貔貅銀紋長袍,碧玉帶,腰系一條長可及地的金蟬天青牡丹花樣的月白絲絛,衣履華貴,貌美如花,朝陽從他背後照過來,仿佛能夠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茸毛,原來他臉上還帶著少年的輪廊。
這貴族的基因就是好,結婚的對象千挑百選,生下來的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算到現代,這定律也是千百年不變。
芮柚紫想起來,這位名動京城的魔頭今年也才剛滿十八歲,他還這麼年輕,許多人奮斗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榮華富貴,他都捋在手里,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的人也不是公子您……」橫豎遇上他就沒好事,舊仇新恨涌上心頭,可是現下這局面,他臉上那鞋印明顯到想當作沒看到都不行,這人一心虛,又刻意壓低了嗓子,冒出來的聲音就不一樣了。
「誤會?!這是什麼?」任雍容指著自己的臉,「鐵證如山,敢惹我,絕不饒你!」
他從小到大,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別說沒有人敢對他不敬,他的袍角別說沒有人敢隨便去踫,就算多看他一眼也沒人生有那個膽,至于那些少數不開眼的,墳頭的青草都比人還高了。
「我這不是在跟你解釋嗎?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鞋子的人是那個偷兒,誰叫你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你,不是我的錯!」芮柚紫把姿態擺得很低,怕他耳朵不好使,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解說。
只不過她料錯情況,任雍容是什麼人,他站在街道中央,五尺範圍內,沒有生人敢靠近,五尺以外圍成圈的,莫不豎起耳朵,怕漏听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