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深雪今年便要滿十八了。
生日在即,蘇雷遠決定送女兒一份大禮。他向金泉城最知名的首飾商訂了五件一組的金飾,而且是為蘇深雪量身訂做的。
蘇深雪是在那年冬天下第一場雪時出生的,當初本想取名初雪,但念起來拗口,于是取名深雪。
呼應她名字中的雪字,這套首飾以金銀做底,以東海珍珠為飾,那雪白珍珠正如白雪,綴得那些項鏈、耳環、發簪及手鐲分外奪目。
如此貴重且重要的物品,蘇雷遠不放心交給其它人,于是便要通殺前往金泉城取貨。
通殺自教導蘇深雪練氣的教頭那兒練了一身功夫,拳腳了得,且凡是跟蘇深雪有關的事,他都上心,因此他是這趟任務的不二人選。
此次去金泉城,來回至少十天。
知道派通殺前往金泉城,蘇深雪定不肯放人,為了給她驚喜,又不能說破,于是蘇雷遠便要通殺半夜出發。
蘇深雪一覺醒來,發現通殺已經出發前往金泉城。她氣是氣,可追也不成,只能等著他從金泉城回來再跟他算帳。
但通殺離開向陽城的第二天,有人登門拜訪,正是魏緹。
听啾啾說魏緹指名找她,她立刻出來一探。
「魏緹,你找我?」看見魏緹,她就忍不住想起魏緹之前被她惡整而摔倒的狼狽樣子。
魏緹身後依舊跟著她的貼身丫鬟跟隨從,可在丫鬟踉隨從的後面,還有一個面生的男人。
「蘇深雪,咱們好久沒較量了吧?」
「魏緹,你這回又想怎樣?」
其實她們之間的爭鋒相對總是魏緹起的頭。魏緹從小就愛跟她比較,為了跟她一爭長短高下,甚至還拜師學賭技。
可魏緹鮮少有贏她的時候,幾次險勝也是她大發慈悲讓她,才教她得意幾回。
魏緹這個人好勝,上次在茶樓被她惡整而出糗,她早知魏緹遲早又會來找她。
「蘇深雪,今天比個簡單的,三局定生死。」魏緹信心滿滿的提議。
三局定生死?蘇深雪忍不住一笑,「比什麼?」
「比大小。」魏緹說。
「什……」她噗哧一笑,「你也未免太沒有雄心壯志了吧?」
「我不是沒有雄心壯志,是夠有膽。」魏緹揚起下巴,一臉驕傲,「你敢是不敢?」
比大小而已,她蘇深雪有什麼不敢的?
「好,賭多大?」
「不賭錢,賭人。」魏緹說。
她微怔,「賭人?」
「對。」魏緹聲音洪亮,「我輸,給你做一個月丫鬟,你輸,到魏府來伺候我一個月,敢嗎?」
「哈!」蘇深雪信心十足,「為什麼不敢?你最好別後悔。」
魏緹哼笑一聲,「後悔的是小狽。」
「小姐,」這時,一旁的啾啾不安的扯了扯她衣袖道︰「別啊,通殺人哥不在……」
「怎麼?你那條哈巴狗不在身邊,你就不敢了嗎?」魏緹語帶嘲諷。
听見她說通殺是哈巴狗,蘇深雪十分惱火。
「通殺不是哈巴狗,還有……沖著你這句話,我跟你賭定了。」蘇深雪手指著她,「這個月,我要你當我的哈巴狗。」
魏緹挑眉一笑,什麼都沒再說。
蘇深雪怎麼都想不到她居然輸了。
三局兩敗,注定了她得給魏緹當一個月的丫鬟。願賭服輸,盡避不甘心、盡避知道魏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惡整她,她還是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只身要前往魏府。
走到門口,蘇雷遠急急忙忙的追出來,「深雪!我的寶貝女兒啊!」
不用說,他是來留她的。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神色。
「爹,您可別攔我。」她說。
「深雪,你當真要去?」蘇雷遠一把拉著她,眼神憂心,著急的說︰「魏家女兒圖的是什麼,你知道的。」
「爹,咱們蘇家是開賭坊的,願賭服輸,可不能讓人看笑話。」
「願賭服輸我知道,可你是我女兒啊。」蘇雷遠一臉堅定的說︰「不成,看要多少銀子,我給她。」
蘇深雪笑嘆一聲,「爹,她要的不是銀子,是我。」
「她會惡整你的。」蘇雷遠眉心擠出川字。
「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去?」看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蘇雷遠真是心急如焚。
「她是母老虎,我可也不差。」她咧嘴一笑,故作輕松的想逗笑父親,「虎父無犬女嘛,您知道的。」
此時,蘇雷遠哪里笑得出來?他神情凝肅,憂心全寫在臉上。
「真是……偏偏這時通殺不在,唉——」
「爹,我沒事的。」她安慰著蘇雷遠,「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放心。」
女兒是自己養大的,他還不知道她的脾氣嗎?她愛面子、好強,遇事從不退縮月兌逃,要她逃跑,那不如殺了她比較快。
可他就是舍不得呀!如今正是冬季,她幼時的那場大病教她留下病謗,每逢天寒就犯,要是在魏家犯了舊疾,那可怎麼辦?
「深雪,你的身子到了冬天就……」
「爹。」她一把握住他暖暖的大手,打斷他的話,「這些年在你的照顧下,我的身子就像鐵打的一樣,你別瞎操心了。」
眼見擋不了她也改變不了事實,蘇雷遠無奈的一嘆。
「好吧,爹是攔不住你了,」說著,他帶著濃濃父愛的眼楮定定的、深深的凝視著她,「答應爹,挺不住了就馬上回家來,知道嗎?」
她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抱抱。
就這樣,她出發前往魏府了。
來到魏府,蘇深雪早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理準備。她相信魏緹肯定有一肚子修理她的壞主意,什麼伺候三餐,槌背捏腿的,應該都是基本款吧?
果然,到了魏府後,魏緹立刻要她打掃那像是八百年沒整理過的院子。院子里滿滿的枯葉,怎麼看都不像是從這院里的樹上掉下來的。她猜想,魏緹肯定叫人收集了魏府所有的枯葉,然後集中丟到這根本沒人出入的院落來。
「蘇深雪,把這院子里的枯枝枯葉都掃干淨,打包起來,然後丟掉,今天天黑以前就要做完,听見了沒?」
魏緹一副壞心後母樣,讓蘇深雪覺得自己像是遭到後母及兩名繼姊虐待的灰姑娘。
「春花、秋月,你們兩個給我盯著她,別讓她偷懶。」魏緹留下兩名丫鬟看守她,便揚長而去。
那兩名丫鬟看來也是拿了雞毛就當令箭的人,魏緹前腳才走,兩人就擺出姿態,真把她當粗使丫頭使喚。
「喂,掃帚在牆角,快做。」
「天黑前掃不完,小心沒飯吃。」
蘇深雪瞥了兩人一眼,沒說什麼的走往牆角,取了掃帚。
這兩個丫鬟平時肯定受了魏緹不少氣,吃盡了當丫鬟的苦吧?如今有機會讓她們支使一位「千金大小姐」,便將對魏緹的氣出在她身上。
蘇深雪這個人是很認命的,輸了就服輸,她絕不會賴。
于是,她拿了掃帚便開始工作,但在蘇家,這種粗活她是不曾干過的,別說是掃帚,就連抹布都沒拿過,掃沒多久,她的手掌便已經被掃帚柄給磨出了水泡。
因為痛,她的速度便稍慢些,一慢,春花跟秋月便對她大小聲,極盡羞辱之能事。
「連支掃帚都拿不好嗎?你還能做什麼?」
「別偷懶,掃快點,我八十歲的女乃女乃動作都比你快。」
听兩人念了一上午,蘇深雪真是火大了。
丟下掃帚,她惡狠狠的瞪著說話的秋月,「那現在叫你女乃女乃來!」
「叫誰的女乃女乃來?」
這時,魏緹再次現身。
看蘇深雪將掃帚丟在地上,她挑眉哼笑,「蘇深雪,你該不是想反悔吧?才掃了一早上的葉子,你就受不了了?」
「小姐,她很會偷懶。」這時,春花跟秋月順便告她一狀。
蘇深雪瞪著兩人,語帶諷刺的說︰「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狗。」
「蘇深雪,你在說誰?」魏緹提高音調。
「你覺得是誰就是誰。」蘇深雪說著,撿起了掃帚,繼續工作。
「蘇深雪,你動作最好快一點,晚了可沒飯吃。」魏緹警告著她。
「魏緹,」她目光一凝的直視著魏緹,「你不給我飯吃,我就沒力,就會病,到時可別怪我沒給你做足一個月的丫鬟。」
「什……」魏緹惱火的瞪著她,卻又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沒錯,她才第一天來,要是讓她餓出了毛病,還怎麼使喚她一個月?
「你放心吧!我會讓你伺候我一個月的。」魏緹冷哼,轉身離開。
蘇深雪朝著她的背影扮了個鬼臉,然後警告春花跟秋月,「你們兩個最好給我閉嘴,再哩叭唆的,小心出門被車撞。」
兩人一听,先是一驚,然後生氣。
「你在威脅我們嗎?」
「我是善意的提醒。」她咧嘴一笑,「你們應該都知道我爹是誰吧?他黑白兩道通吃,不知有多少你們想不到的綠林好友,隨便一個都能像捏死螞蟻似的弄死你們兩個,你們以為魏緹能保護你們嗎?」
春花跟秋月听了她這番話,互看一眼,交換眼色,眼底有幾分驚懼。
蘇雷遠是什麼樣的來歷,自小住在向陽城的她們哪會不知道。蘇家開的是賭坊,龍蛇混雜,隨便找個人都可以弄死她們。
「是……是小姐要我們這樣對你的,你不高興就找她麻煩,別怪我們。」春花說。
「是啊,我們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秋月一臉無辜。
蘇深雪當然不可能跟兩個仰人鼻息的丫鬟計較,她只是嚇嚇她們。
「知道了,那以後她在的時候,你們繼續演你們的戲,她不在,你們兩個就給我安靜一點,听見沒?」她不自覺又用上那種大姊頭的語氣。
「知道了,蘇小姐。」春花跟秋月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唉,」蘇深雪嘆了一口氣,手上的掃帚比劃了幾下,「希望一個月趕緊過去。」
才來第一天,她已經開始想念她爹、啾啾、溫大叔,賭坊及蘇家的人,還有……不知何故去了金泉城的通殺。
「通殺,」她喃喃的說︰「我好想你喔——」說著,她的眼眶竟微微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