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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花原來是個寶(上) 第十一章 她的身世

作者︰千尋類別︰言情小說

這次,鐘家二房總算與三房切斷關系,以後只要遠著、淡著,就不會再有瓜葛糾紛。

那天王氏口不擇言,把話給說穿,應該再沒臉再尋上門了,至于他們偷豬一事揭穿後,張氏見著王氏都愛理不理的,迎頭踫上便把臉給撇開,要不是七百多兩銀子還在她手上,恐怕當場她也要跳出來和二房切斷關系。

徐伍輝的傷不重,所以鐘理幾人只判二十大板,但每板都結結實實的,幾乎打掉他半條命,從此風平浪靜了好一段日子。

料理過二房,鐘凌以為霉運走到這里已經到頭,接下來的只剩下好事了,沒想到人生啊,就是不斷踫壁、不斷解決的連串過程。

越接近過年,大家口袋里都有些銀子,因此攤販的生意越做越好,許多農家婦人也會做點東西到城里去賣,但城街就那麼幾條,允許擺攤的也就那兩、三處地方,粥少僧多,為了搶地盤,經常有人起口角。

因為這個,鐘凌、鐘子文和小春一天得比一天更早出門。

冬天太陽出來得晚,三人出門的時候,天色還暗著呢,盧氏看著心疼,卻也沒辦法說些什麼。

今天起床,北風一陣陣的刮,鐘凌哆哆嗦嗦地從棉被里爬起來,洗臉、刷牙,一路就听見她嘶嘶嘶,冷得不斷倒抽氣的聲音,好不容易一碗熱稀飯下肚,這才好些。

進了城,鐘凌不好意思地向阿六道謝,人家為了送他們這段路,每天都得早起,實在說不過去,要不是家里地方小扒不了馬廄,她還真想說服母親買一輛馬車。

街上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擺攤,阿六幫著張羅過後,說道︰「我瞧著人越來越多,怕中午時馬車進不來,要不你們辛苦些,我在城門口接你們。」

「沒問題,午時二刻我們到城門口等阿六哥,謝謝阿六哥幫忙,天這麼冷,一大早就把你給挖起來。」

「沒事。」說完,阿六駕著馬車走了。

鐘凌把攤子布置好,鐘子文已經開始在招呼客人。

離過年只剩下五天,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只是攤子生意好,他們還騰不出手大掃除,母親原打算再做兩天生意就歇了,但小春、小夏和四哥哥都不肯,直說要做到小年夜,把荷包給賺足了過個好年。

見大家這樣興致勃勃,娘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起早貪晚,一天收拾一點兒,慢慢打掃家里。

但怎麼說,都得騰出手去采辦年貨,雞鴨不必買,家里養著,糖糕餅干也不買,自己會生產,倒是得買些魚啊菜的,冬天菜價貴,能買到的也就那兩三樣,天天吃著特別想念那些脆綠葉子。

要不建牛舍時,順便蓋間暖房種蔬菜,到時再以賀大哥的名義送到家里,滿足自己的嘴巴?

鐘凌正想著,突地听得一聲大喝,她抬頭,發現有個男孩抓起扁擔,一把往他們的攤子上砸過來。

鐘子文怎能允許他這麼做,手一擋,扁擔便落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一下,他痛得整個人縮倒在地,原先聚在攤前的客人們也嚇得紛紛退避一旁,就怕踫上個瘋子,遭到池魚之殃。

鐘凌心里害怕,卻不能不挺身,她一面扶起四哥哥、一面上下打量對方,是個十來歲的清秀男孩,他太激動了,滿臉通紅,眼楮里也布滿紅絲,他死死抓住扁擔,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浮著青筋。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家,抓住男孩的另一只手,不教他沖動,老人家左臂手肘處以下不見了,空蕩蕩的袖子在肘間打了個結,他的身子枯瘦黝黑,臉上的紋路斑駁,看起來是個實誠的莊稼漢子,不像是收了人家銀子,刻意來找麻煩的。

「這位弟弟,遇到事情不能好好說嗎?為什麼要動手動腳,你把人給打傷了怎麼辦?」

那孩子也沒想到鐘子文會出手擋,心頭一急,竟嚇得放聲大哭,弄得像是鐘凌在欺負人似的。

「小泵娘見諒,是這孩子沖動了。」老人的口氣里滿是無奈。

鐘凌把四哥哥交給小春,走上前問︰「老爺爺,你說說,小弟弟為什麼沖動,好端端為什麼要砸咱們家的攤子?」

男孩搶聲道︰「你們生意這麼好,客人擠來擠去,把我們家的雞都給踩死了,我娘還等著我們賣了雞抓藥回去,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他轉身,抓起被踩扁的雞籠,里面兩只母雞和幾只小雞已經奄奄一息,他氣得全身發抖,眼底閃著淚光。

輕喟,是無妄之災啊,別說他們攤位前人多,就算攤位前沒人,滿街往來辦年貨的人這麼多,而他們又是擺在地上賣雞,怎麼可能不被踩。

「這種事可以好好說的,何必動手?」她轉頭看小春和鐘子文一眼。「四哥哥,還好嗎?」

「我沒事。」他回道。

「手沒斷,但得看大夫。」小春補上兩句。

知道四哥哥的手沒斷,鐘凌這才放下心,說道︰「老爺爺,那兩只雞多少錢,我買下了。」

男孩沒想到自己打了人,對方能這麼好說話,竟還肯買他的雞,淚水一個憋不住,滾了下來。

是辛苦人吶!鐘凌又道︰「老爺爺,我身上沒多少錢,這一兩銀子您先收著,幫媳婦抓藥要緊,如果不夠的話,到秀水村來找我,我是鐘家三房的阿芳,你到村里一問,村民就會給你指路。」

兩只雞能賣一百文,他就很高興了,沒想這個小泵娘……老人家滿心感激,嘴里卻說不出話,只能頻頻點頭道謝。

老人把雞籠交給鐘凌,便拉著孫子去抓藥。

鐘凌見老人小孩離去,笑著對客人們說道︰「各位哥哥姐姐、大叔大嬸,你們也看見了,我家四哥哥得看大夫,這幾天就不出來做生意了,如果大家想買糖,對不住,就剩桌上這些。」

客人听見,過了今天就買不到,急忙上前來搶貨,鐘凌連禮盒訂單也不接,和小春兩人飛快把帶來的貨給賣掉,收了攤,陪鐘子文去看大夫。

幸而鐘子文的傷勢沒有她們想象中那麼嚴重,大夫敷上藥後,又開了兩帖活血化瘀的方子便說好了。

但剛剛走出藥館,鐘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把鐘子文給扶回去,再次出來時,他的手臂上包了好大一包,小春手上也多提了幾帖補藥。

三個人像作賊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憋著笑,回到家里。

進屋,鐘子文對著自己的手臂苦笑搖頭,盧氏看見他的傷勢吃驚不已,鐘凌和小春兩人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經過形容一遍,驚險處也不過那麼一點點,可從她們嘴里說出來,鐘子文好像冒了一回生死險才護住鐘凌、小春。

「娘,大夫吩咐,這幾天四哥哥的手不能動,我想就不去擺攤了,生意再好、賺再多銀子也沒有命重要,是不?」

盧氏點頭,如果早知道會踫見這種事,就不讓他們出門了,今兒個砸到的是阿文,萬一砸到阿芳或小春,女孩子骨頭細,說不定真會斷手斷腳,萬一落下殘疾可怎麼辦才好?

「我和太太早上又做了一百多包糖呢,不出去賣的話,能吃得完嗎?不如我和小春明天去賣吧。」小夏覺得可惜。

「不行,阿文都這樣了,你們兩個丫頭出門我哪能放心。」盧氏反對。

鐘凌想了想,說道︰「一部分留著待客,剩下的裝成禮盒,送給親戚鄰居吧。」

「就這麼辦。」盧氏同意。

定案,鐘凌挑眉向鐘子文投去一眼,三人早在馬車上商議過說詞。

「三嬸,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鐘子文期期艾艾。

「你說。」

「今天發生這件事之後,我擔心我娘不會讓我再同妹妹進城賣糖,現在除了自家的田外還有二伯父家的田要耕種,爹和三個哥哥忙得團團轉,娘已經好幾次同我提起,讓我回家種莊稼……」他越說越小聲,最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小春接口,「今兒個這事,恐怕不會只發生一次,這幾天我听見好幾個攤位的姐姐、叔叔說,做生意比做工來得輕省,銀子又賺得多,日後干脆改行。假使不是隨口說說,那搶位置的事肯定還會發生。」

「我倒不擔心這個,了不起提早半個時辰出門就是,我倒是比較擔心……」說到這里,鐘凌刻意沉吟。

盧氏心急接問︰「擔心什麼?」

「擔心我們的生意好,遭人眼紅,叔叔、伯伯嘴上編排幾句就算了,比較讓人頭痛的是那些大娘、姐姐的,她們見我們年紀小,老是湊過來,拿糖、拿餅都算了,想盡辦法從我們嘴里套問秘方。咱們賣的是吃食,萬一她們在餅干上動點手腳,害人吃壞了肚子……」

鐘凌抬頭望向母親,看著母親面上的糾結,心里隱隱含著期待。

她以為會等到母親松口,卻沒想到母親進一趟房間,出來後,手里拿著兩個紅封。

盧氏說︰「阿文,這五兩銀子你收著,另外這十兩銀子是要給你娘的,就當是這一年賺了錢,三嬸給的紅利。種田的事還不急,反正過完年也不能播種,三嬸先送你回去,向你娘道聲歉。小夏,去裝兩個禮盒過來,阿芳,去換身衣服,隨我去大伯母那里坐坐。」

盧氏一連串的指令,讓鐘子文、小春和鐘凌面面相覷,還是不成嗎?他們都小看盧氏的固執了。

在鐘凌放棄這次計劃後,接下來三天,她和小春、小夏在盧氏的指揮下,把屋里屋外打掃得煥然一新,又上街采買一堆年貨,將廚房給堆得滿滿當當。

直到全家人圍著桌子包水餃時,盧氏舊事重提。

她對鐘凌說︰「以前娘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想搬到城里去住,是因為怕被大房、二房欺負嗎?

「打從你小時候起,你常問你爹,『為什麼咱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要分給大伯母和二伯母?』你爹說︰『因為咱們是親戚,是親戚就沒有不幫襯的道理。』你心里不滿,問我,『為什麼子蘭、子薇從咱們家借了銀子,可以扯新布做新衣,你卻只能穿堂姐們穿不下的舊衣裳?』當時娘是怎麼對你說的,還記得嗎?」

「記得,娘說人世間就是這樣的,有些情分不能舍、不能丟,就算對方做得過了,寧可被人欺負也不能負人。」

「對,二房是過分了,所以你當著眾人說的那番話,娘沒有追究,但娘還是要提醒你,哪日他們山窮水盡,咱們還有余裕,就得接濟周全,終究他們是你爹的親人。」這份心,為的是丈夫。

這話鐘凌听不下去,當他們是親人?可人家拿他們當親人嗎?不,他們只當三房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庫。

鐘凌放下手中的餃子,滿臉不服氣,「娘,如果那天不是我機警,調換您和二伯母的茶水,情況一路往下發展,我們會有什麼下場?您會不會成了李大戶的妾,而二伯父在賣掉兩個堂姐之前,先把我和阿靜賣掉。這樣的親戚,當真非認不可?我同意做人應該當好人,但不能做鄉願。」她不認同母親的觀念,太迂腐!

「他們終究沒成功不是,人在做,天在看著呢,老天爺會保佑善良的人。」

鐘凌苦笑,他們之所以沒成功,是因為你的女兒死了,因為她佔據鐘子芳的身體,並且擁有她的記憶,更因為她對鐘子芳有著承諾,才不是因為老天爺的什麼眷顧。

見女兒不語,盧氏續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滿,但這就是扯不斷的人倫關系,那天你把話說絕了,說再不認二房這門親戚,你二伯母三番兩次上門哭訴,我連碗茶都沒請,就讓小夏送客,並不是因為娘覺得你做得對,而是娘……不得不為你和阿靜的未來著想。

「眼下雖然有你大伯父擋著,二房不至于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但我怕你二伯父惱上,暗地里尋咱們的麻煩,阿靜馬上要考試,不應該為這種事情分心,至于你……」

盧氏話說一半留一半,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女兒說。

阿薇最近經常往他們家里來,她可以對二嫂、二伯子擺臉色,但幾個小的總還喊她一聲小嬸嬸,她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阿薇每次從這里出去就會繞進徐家,陪徐大娘說話,有時送一雙鞋面、有時送幾方帕子或荷包,都是小東西,卻讓喜歡佔人便宜的徐家大娘對她贊不絕口。

且徐大娘還開口閉口說︰「等我們阿輝當了官,就給他娶幾房小妾回來煮飯捶腿,讓我享享老太君的福氣。」

小妾?女兒那性子能忍得下嗎?堂姐妹共事一夫她能接受?萬一阿薇的性子隨了她家爹娘,自己的女兒怎麼辦?

退親無妨,她苦惱的是,若伍輝和女兒感情深厚,婚事不成,女兒心里頭得有多苦?

她並不指望女兒高嫁,一心只希望女兒過得平順幸福,像自己這樣,遇到一個好人,接受她所有的不堪,誠心照顧她一輩子。

見母親久久不說話,鐘凌以為她心疼自己迎風頂日、辛苦地做生意,她笑著安慰道︰「娘不必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

「再能干,你都得嫁人,娘家得力,你在婆家才能直起腰桿子。」

「娘怕徐大哥欺負我?」

盧氏笑而不語,順了順她頰邊碎發,輕聲道︰「咱們還是搬家吧,到城里租個鋪面,不必太好,租金便宜些,能過得去就行,咱們只是賣糖。」

二房和阿薇的事讓她開始考慮搬家提議,但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還是阿文的傷。

她不傻,知道女兒和小春夸張了當時情況,但和那些三大五粗的漢子搶地盤,本來就是危險的事,阿文再機靈總是吃虧在年紀小。

鐘凌沒想到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她都已經放棄了……她頓時喜出望外,跳了起來,投進母親懷里,又叫又笑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會賺很多錢,讓你和阿靜過好日子,一定!」

盧氏苦笑,她哪里是要女兒賺大錢,她是想隔開女兒和伍輝,如果退婚之事無法避免,她希望將來女兒能夠少傷點心,也希望能夠有別的事情教她分心,不至于鑽進死胡同里繞不出來。

一個新鋪子,能分去她許多心思吧?

祭拜過祖先後,鐘子靜已經熬得兩眼通紅,還堅持拿本書,陪娘和姐姐守歲。

鐘凌心疼,逼他上床,一個九歲小兒應該吵鬧闖禍,不應該像他這樣懂事乖覺,他越是听話乖巧,她越是心疼不舍。

在鐘凌的強勢下,鐘子靜乖乖回房,只留下兩個母女對著燈,拿起針線,促膝長談。

「娘,你為什麼會嫁給爹爹?」鐘凌找來話題。

「因為迫不得已。」

盧氏苦苦一笑,把繡花繃子放在旁邊,拉起女兒的手,細細看著她如畫眉眼。這孩子越大長得越像玉娘,日後定會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迫不得已?娘不喜歡爹爹嗎?」鐘凌追問。

「傻孩子,你爹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嫁給他,是娘命好。」

「可是娘說……」

盧氏輕拍她的手,說道︰「阿芳,娘沒用,這段日子以來,家幾乎是你在撐著的,娘看在眼里,既驕傲又心疼,我的丫頭長大了呢,像個大人似的,可以承擔責任,面對問題,哪天就算娘不在了,你也可以把這個家給扛起來。」

「娘別胡思亂想,您現在的身子好得多,等新鋪子開張,娘有得忙了,精神會更好。」

盧氏點點頭,又道︰「你原不該過這樣的生活。」她輕撫女兒水靈細致的臉龐,深吸一口氣,決定告訴她身世真相。「阿芳,你不是你爹的女兒。」

震撼彈投下,鐘凌受到強烈驚嚇!

她其實是知道的,知道鐘子芳的身世,只不過……不是母親在這個時候說的,前世的鐘子芳是在進了安平王府才曉得自己的身世,這個改變意味著什麼?

見女兒久久不語,盧氏苦笑,年紀還是太小了嗎?也對,女兒的獨立早慧讓自己誤以為她已經大到可以接受所有的事。

太早了點,應該過兩年再告訴她的。

心里有些懊悔,但無法回頭。

盧氏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輕輕放在女兒掌心里。

「阿芳,你說如果二房的陷害成真,賣掉我之後,必定會再賣掉你和阿靜,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他就是賣阿靜也不敢賣你,因為,你是安平王的女兒。」安平王以異姓封王,可以想見其功勛蓋世,權勢滔天。

倒抽口氣,她終于明白了,難怪前世王水木不敢賣她卻賣掉阿靜,因為他知道鐘子芳的身世啊,那麼之後……把安平王府的人找來,也是他?他一樣賣掉鐘子芳,只不過賣的對象要高級得多?

所以這一世剔除了王水木這個雜碎,安平王府那條線就斷了嗎?

盧氏誤解鐘凌的倒抽口氣,以為她飽受驚嚇。

抱過女兒,輕拍她的背,盧氏柔聲說道︰「大家都說阿芳像我,其實不是的,阿芳像姑姑——梁玉娘,你姑姑是個很好的人,你爹剛過世時,我擔心自己撐不下去,想讓你帶著阿靜去投奔她……」她頓了頓,微笑道︰「現在不用了,我們可以自己過得很好。」

「對,我們可以自己過得很好。」鐘凌連忙點頭,她打死都不要攪進安平王府那淌渾水。

女兒的表現讓盧氏很滿意,她不是個攀附權貴的,金窟銀窟也吸引不了她。

「可天有不測風雲,你還是得牢牢記住,你的姑姑嫁給鎮北將軍,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帶著阿靜去找她,告訴她你的娘是盧清華,她會收留你們的。」

鐘凌打心底的苦笑一記。

梁玉娘已經死了,在生第二胎時難產離世,前世,鐘子芳想盡辦法去見這位姑姑,得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消息。這是鐘子芳進入安平王府的第一個不幸,之後……鐘子芳的不幸接踵而至。

「怎不說話?迷糊了嗎?來,娘說故事給你听。」

盧氏笑著讓女兒趴在自己腿上,娓娓道來。

「我和你爹對外說,我是大戶人家的婢女,事實上並不是,我是老安平王正室夫人的遠房佷女,本是小康之家,卻因為一場瘟疫奪走所有親人性命,娘臨終前,囑咐我進京投靠姑母。

「王妃是個寬厚人,將我留在府里教養長大,待遇和親生女兒玉娘一般無二,我與玉娘同寢同居、無話不談,像親姐妹似的一起長大,那時我們常常說笑,說以後要嫁進同一府里,當過姐妹,再當妯娌。

「可大戶人家後院多少齷齪事,數也數不清,妻妾勾心斗角、互相殘害,手段盡出,那些事本與我一個沒家世背景的表姑娘無關,誰知……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就算髒水不是對你潑,也難保不受波及。」

「發生了什麼事?」鐘凌明知故問。

「皇上賜婚安平王府,將安平王世子與華恩公主配成對,但王府的胡姨娘想替自己兒子爭取這門婚事,便使計破壞世子名聲。她在安平王壽辰宴請勛貴大臣時,在我和世子爺身上下藥,以至于兩人鑄下大錯。她本想將此事鬧開,破壞皇上賜婚,幸而王妃處置妥當,沒讓事情傳揚出去。

「安平王本想選戶好人家,給一筆豐厚嫁妝把我嫁出去,卻不料我竟會懷上身子,眼見世子爺成親在即,而華恩公主的悍名在外,王妃擔心如果公主知道我有身孕,別說孩子,怕是連我的性命也保不住。

「當時你爹是安平王府的管事,王爺讓我先跟了他。王爺允諾,日後生下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梁家都會找個旁支親戚認下,讓孩子過著衣食無缺的富裕生活,至于我,待孩子生下之後再另做安排。

「那年娘不過十五歲,沒經歷過事,只曉得害怕,王爺、王妃怎麼安排,只能乖乖照辦。我想,最壞不過是進庵里當姑子罷了,當年若沒有王爺、王妃收留,也許我根本無法長大,而發生這種事也不是他們樂見的,幫不了他們至少不能造成王府的困擾。

「于是我搬到你爹的屋子,我一心想把孩子穩穩妥妥地生下來,並無其他心思,誰曉得世子爺成親前日,兩名蒙面黑盜闖入,他們想殺死我,卻不料你爹替我挨下一刀。

「匆忙間,我們連夜出京,王妃給我的首飾頭面、金銀財帛全都沒帶,幸好你爹身上還有些銀票。離開京城之後,我便跟了你爹,他把你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他是個好男人,此生受我拖累太多,若有來世,我願傾盡一生回報。」

故事說完,盧氏吁口氣,多年來壓在心底的石頭仿佛輕了幾分。

「娘知道,當時想殺你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也許是未過門的悍公主,也許是護女心切的皇上,也許是事情水落石出後,被杖責、送到莊子上的胡姨娘,也許是……也許是胡姨娘的兒子,梁玉驥。」想起印象中那個孤傲的少年,她不願意相信是他,但鐘明說,他四處打探她的下落。

「娘,如果想害你的是王府里的人,你怎麼能夠讓我和阿靜去投奔?」

「世子爺……不,表哥現在已經是安平王了,他很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當年發生這件事,他根本無意隱藏,而是想上奏皇帝迎我為妾,是王爺與他分析朝堂局勢,苦口婆心地力勸才壓下他這個想法。

「娘認為,他能夠護得你們姐弟周全,何況還有玉娘呢,若真有那麼一天,娘不在了,你又只是個女子,根本影響不了什麼,不是嗎?華恩公主心胸再狹隘也不會對一個無名無分的庶女動手。」

「娘。」鐘凌垂首,面容堅決,「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不想認那個爹,我和阿靜的爹比他更好、更有擔當。」

這話沒有置疑余地,她永遠只會是鐘明的女兒。

「阿芳……」

鐘凌比誰都清楚,後來華恩公主為什麼要帶她回去,重點不是認祖歸宗,而是聯姻。

華恩公主是太子黨,但皇帝為平衡朝堂,硬要將她的嫡女賜婚給二皇子,這樣一來,她該怎麼站隊?怎麼對皇後嫂嫂表達忠誠?

如果安平王府有幾個庶女,事情還好辦些,偏偏她生育困難,膝下無子,就梁雨歡這麼一個嫡親女兒,以至于後來不得不讓丈夫收幾個通房,幾年下來也就多一個庶子而已。

面對皇帝賜婚,最好的方法就是尋回鐘子芳,將她嫁給二皇子為側妃。這樣一來,在皇帝跟前能夠交代,在皇後面前也討得了好。

不過二皇子又不是傻瓜,沒事干麼娶一個私生女?怎麼樣都是娶嫡女才劃算,因此對安平王府這番作為,他認定是輕賤。

前世,鐘子芳傻傻地以為自己交到好運,走上富貴人生,根本不知道朝堂局勢,更不知道自己承擔了怎麼樣的風險,一顆心全數交付,再回頭已是百年身,二十歲那年便香消玉須,空余憾恨。

重來一回,她想盡辦法改變她娘和阿靜的命運,又怎肯讓自己隨波逐流?

盧氏搖頭苦笑道︰「固執,真不知道是像了誰。」

「看不出來嗎?我像爹啊,像爹一樣顧家,像爹一樣愛娘愛弟弟,像爹一樣勇敢、有責任,像爹爹一樣會做生意,也像爹一樣固執。」

盧氏被她一連串的話給鬧笑了,細撫她的臉頰說道︰「是啊,我在擔心什麼呢,我們家阿芳多能干,小小年紀就能照顧弟弟、照顧娘,能夠讓家人衣食無虞,這樣的孩子哪還需要我悉心盤算。」

「娘,您要信我,我不是夸口,更不是虛張聲勢,我是真的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鐘凌從沒這麼想當女強人過,上輩子有老媽擋在前面,她只要輕輕松松當個小鮑主就行,現在她的肩膀上有了責任,靈魂里老媽的基因發揮作用,她必須努力。

「我信我的女兒,她一定會比她爹更強。」

「爹在天上要哭了,娘變心得真快。」

鐘凌嗚嗚假哭兩聲,盧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抱住她,輕輕搖晃,又道︰「這種時候,真想你爹,如果他在的話……」

「就會給我發壓歲錢,爹小氣,幾文錢還東藏西藏,讓我和阿靜到處去挖寶藏……」

說起從前,母女倆有聊不完的話,盧氏的笑臉在昏黃的燭光下更顯溫柔。

鐘凌不禁衷心希望,母親長命百歲,這不只是對鐘子芳的承諾,更因為她已經融入這個身體,愛上這個家,愛上身邊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