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下一杯他倒的茶,她問︰「杜大哥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一時興起想賞月,便起身了。你這幾天半夜時分都沒休息,在作畫嗎?」
「還不是你出的那主意,陶二爺催促我快些交畫,好盡快刊印出來。」等這畫刊出來後,也許就能轉移眾人對先前那本畫冊的注意,因此她才這麼努力作畫。
只是她心中仍是有些存疑,這事真會像杜如弦與陶東寶所說那樣,這畫刊印出來之後,張成他們便不會再恨她入骨了嗎?
杜如弦慢條斯理的飲著茶,勾著唇斜睞著她,「日後當你賺了大把的銀子,定會感激我出的這個主意。」
她兩手托著腮,訕訕道︰「我只求這些人別來砍死我就好,哪里還敢奢望賺進大把的銀子。」
他低低一笑,「這事日後就見分曉,」他接著好奇的問︰「不過,你畫上那些古里古怪的姿勢是怎麼想出來的?」
提起這件事,王曦怡來了興致,「這事要從幾年前我在書肆里意外發現了本艷情畫說起,那時我一時好奇偷偷買了回去觀看,結果不慎被我爹發現,我以為我爹定會痛斥我一頓,不想他竟然沒罵我,還說……」說到這兒,她猛然打住了話,因為爹當時說的是——
「這畫日後你出嫁時你娘也會為你準備,你如今先看了也好,至少心里有個底……」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一般女兒出閣時,做娘的都會為女兒準備這種畫,好教女兒明了圓房是怎麼回事。
「還說什麼?」杜如弦見她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接腔詢問。
「還說……我已長大,想看這些畫也沒什麼。」想起已過世的父親,她神色幽幽。
「你就是看了那些yin畫而想出這些古怪的姿勢動作?」
「嗯,除此之外,我還參考了以前見過的那些鳥禽、動物在交媾時的動作。」
杜如弦眉毛微微一挑,想起了先前畫冊上見過的那幾張畫,不難想象她是根據什麼動物而畫。
見他忽然沉默不語,她擔心的問了句,「你覺得畫得不好嗎?」
「不是,你愛怎麼畫便怎麼畫。」听她提及第一次看艷情畫的事,他也說起自個兒第一次看的情景,「我是在十三歲那年看了yin畫,那正好就是陶東寶送我的,我看完後隨手擱在案頭沒收起來,不想竟被我爹瞧見了,我爹可沒你爹那般明理,他訓斥了我一頓,罰我抄寫家訓一百遍。」
「杜大夫看起來不像那麼嚴厲的人。」她側過頭望著他,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籠著一層淡淡的月光,讓她不由看得痴了。
提起父親,杜如弦的嗓音含著笑意,「我爹他呀素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待旁人極是寬厚,卻從小就對我教養得很嚴格,稍有犯錯就罰我抄書寫字,而那些yin畫在他眼中是損人心志的yin靡之物,不是好東西,因此不準我看。」
聞言,王曦怡急忙道︰「啊,那你可別告訴他我在畫那種畫。」杜大夫對他們一家有恩,她很尊敬他,不願因此被他看輕了。
瞅見她緊張的模樣,他呵呵笑著,「你甭擔心,我方才說過了,他這人一向寬以待人,你不是他兒子,縱使知曉你在畫yin畫,他也不會為難你。」
夏夜里蟬鳴唧唧,偶而還有流螢飛過。
兩人叨叨絮絮的說著話,一邊抬頭賞月,倒也十分靜謐寧馨。
自從父親過世之後,她忙著帶母親、弟弟逃離都城,來到欽州母親又病倒,接下來為了謀生,她早上擺攤,下午作畫,已有許久不曾這般悠閑的賞過月了。
見她面露困倦之色,杜如弦出聲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別再畫了,晚幾天交畫也無妨,若是陶東寶再催你,就讓他來找我。」
說完這些,他拿著已空了的茶壺,慢悠悠的踱回房去。
王曦怡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溫柔還是怎麼地,她竟忽然覺得杜如弦這人應會是個良配,能嫁給他的姑娘,定是個有福氣的人。
五日後,王曦怡把畫交給了陶東寶,他看完很滿意,爽快的將說好的畫酬遞給她。
「很好,這本畫刊印出來後,一定會造成轟動!你接著再畫,喏,這幾天我又找了幾個人,你照著上頭的人來畫。」他取了一迭肖像交給她,這些全是他這段時日讓人繪下的,全是欽州城一些小有名氣的人物。
「陶二爺,這樣真不會得罪人嗎?」她不放心的問了句。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杜如弦那家伙,那小子打小就一肚子詭計,只要他出的主意,沒有不成的。」
听了陶東寶這番話,王曦怡半信半疑的走出書肆,不過她心頭還是相信居多,就像先前他說服她時所說——
「拖越多人下水,把水攪混了,大家習以為常,便不覺得有什麼,反倒那些沒被書一的人,為圖新鮮,說不準還會想被畫進去。」
她覺得他說得頗有道理,因此才肯繼續接著畫。
返回醫館途中,前頭來了一頂轎子,那轎子忽然停下來,從轎上下來一名胖姑娘,攔住了王曦怡。
「我問你,那日你有沒有將我的畫與信交給杜郎?」她一過來便開口質問。
王曦怡認出這是前陣子要她把她畫成天仙美人的楊家千金,笑著回道︰「在下確實將楊小姐所托的畫與信都交給了杜大哥。」
「那我祖母六十大壽那日,他怎麼沒來?」楊小姐咄咄逼人的追問。
「呃,這事在下也不清楚,也許他那日有事,因此不克前往祝賀。」
楊小姐皺了皺眉,「是這樣嗎?那你再幫我寫封信給他。」
「可現在在下手邊沒有筆墨,要不楊小姐先跟在下說要寫些什麼,在下回去寫好再替楊小姐交給杜大哥。」就她觀察,這楊家千金雖然脾氣不好,但人倒是不壞,也挺好哄的。
「你就把我對他的一番心意寫下來,記得要寫得感人肺腑、情深意切,好讓杜郎看了之後,恨不得立刻來見我一面。」
王曦怡抽了下嘴角,這難度也太高了吧,她自認做不到,為難的想開口說什麼時,就見楊小姐吩咐隨行的丫鬟賞了她一錠銀子。
手里被塞了一錠亮晃晃的銀子,她幾乎要被晃花了眼,就連她從陶二爺那里得到的畫酬加起來都沒這錠銀子多,想出口的話不禁咽了回去。
楊小姐離開前再說︰「你好好寫,事成之後,本小姐另有重賞。」
她微微張著嘴,看著她坐進了轎子里離開。
須臾之後,她握緊了手里的那錠銀子,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回去後要拿出所有的本事,替她寫出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給杜如弦。
回到杜家,已是日落時分,王曦怡先去幫忙母親做晚飯。自母親身子逐漸復原後,燒飯時也會為杜大夫父子準備一份。
原本這事是由杜家的丫頭做的,但那丫頭日前出嫁了,母親遂接過來做,而杜大夫在嘗過母親燒的飯菜後贊不絕口,從那以後,杜家父子的飯菜就由母親包攬下了。
晚飯做好,她提著食籃將飯菜送到前面杜大夫住的院落去,再折回來,同母親和弟弟一塊用飯。想起一事,她將楊小姐賞給她的那錠銀子遞給母親。
「娘,這銀子您收著。」
「你哪來這錠銀子?」王大娘詫異問。一貫錢有一千文,要十貫錢才能換得這一錠銀子。
「是楊小姐賞我的,說要讓我幫忙寫信。」
「只是寫封信而已,哪用得著這麼多?」王大娘一臉懷疑。
「她這封信不好寫,因此才賞我這麼多。」王曦怡簡單的將事情經過約略說了下。
「姊,這信還真是難寫,縱使信寫得再感人,可要是杜大哥不想去見她也沒用呀。」一旁的王光熙說道。
「光熙說的沒錯,我看你還是把這銀子還給她。」王大娘是個老實人,覺得做不到的事,還是別拿人家的銀子。
「總是要試試嘛,說不定杜大哥看了信後會想去見見她。」王曦怡舍不得把那錠銀子還回去,她盤算著有了這銀子,她這陣子再努力作畫,存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就能在欽州買間小屋子住,雖說在這里住著也很方便,但一直叨擾杜大夫他們總是不太好。
王大娘多少明白女兒的心思,想了想交代女兒,「那你就寫吧,倘若杜少爺最後看了信沒去見她,你就把銀子還給她,咱們不能貪這銀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