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耘,老祖宗之所以可以自由來到人間界,是用了她十世積善以及千年以來所有修行來發願,就是要找到她的孩子。當孩子終于找到之後,她所願得償,就不再擁有人間界的居留證,就像護照過期一樣,一定的時間之內,就得遣返回她應該去的地方,她是正統的修道人,不能犯法。」
「她是所願得償了,可是你呢?你既然說了愛我,就得負責,就得不擇手段的活下去,就算是挾恩以報,只要能讓你多活一天,你都該努力求生。」
「知耘,我可以為妳做任何事,但不包括為了活命而去讓別人做出可能得犧牲性命之類的事──」
沈如律所有的說詞被一巴掌給打斷。
那一巴掌听起來很響,但也不過是很響而己,並不怎麼疼痛。不過比起那不值得在意的疼痛,他錯愕的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挨人巴掌,以及,氣質高雅的淑女竟然被他逼得動粗;還動粗得這樣干淨利落,顯見她很有當潑婦的潛質。
葉知耘此刻哪管他是驚了、嚇了還是呆了,滿心的氣急敗壞與憂心如焚再也忍不住吼了出來──
「是!你品性高尚!我萬萬不及。我是個小人,不在乎別人用命來換你活命!我只要你活著,就算卑鄙無恥負盡天下人,我也想你活著!活著證明你對我的愛可以七十年不變!可是你卻一邊說著愛我一邊認命!是不是因為七十年的空頭支票不用兌現,所以現在才敢盡情的甜言蜜語?反正死無對證,對吧?」
「別哭……」他輕聲道。
「我哭不哭關你什麼事!」她恨聲道。
「哭了……就不美了。」聲音仍然輕柔,如同他輕撫著她背後的手,小心地,溫柔地,傾注著愛意。
「我現在就算美成天下第一美女,你也看不到!你管我美不美!」
「妳哭,我會心疼……」
「少來甜言蜜語!我不趁你會心疼的時候哭,難道要等你被燒成一堆沒有知覺的骨灰再去哭墳嗎?你少作夢!如果你死了,我一滴淚都不會掉!」
「好好,到時不要給我哭墳。我怕我會忍不住學梁山伯把墳倒開,將妳抓進去當押墳夫人……」他低笑。雖然胸口挨了一記粉拳,但還是不願意松開緊摟著她的雙臂。
「你、你還敢嘻皮笑臉!你以為這樣我會被你逗笑,然後忘了你快要死掉的事實嗎?你你你──」葉知耘愈說愈生氣。他愈逆來順受,她愈想搥他!可是看他一臉任搥任打任罵的表情,她非但沒有解氣的感覺,反而更抓狂了。
「知耘,妳消消氣──」
「抱歉,打擾一下。」一道好听而帶著幾絲嚴肅的聲音突兀的介入他們小兩口的打情罵俏中,將沈如律原本要說的話給截斷。
「有什麼事嗎?」沈如律很確定自己不認得這個聲音的主人,于是開口問。
葉知耘則有些傻眼的瞪著那個站在不遠處、站在一片以波斯菊為背景的地方,既顯得玉樹臨風又氣勢奪人的男子──高元。
高元沒有回答沈如律的問話,只是掃了他一眼,便又看回那名印象中高雅端莊、舉止嫻雅從容,像是這輩子都不會有失態時候的名媛……如果這名長得很像葉知耘的女子,正是他相親所認識的那位、正是他一直打算正式交往,然後最晚明年結婚的那位女子的話──那麼,在今天意外見識到她撒潑加呼巴掌神技之後,高元只能在心中默默摀著發顫的小心肝,感嘆著女人簡直是天生的演員……
不過,不管他現在對這位女士有怎樣翻天覆地的看法,此刻,他只想知道,這位與他有過交往默契的女子,為什麼只是一陣子沒見面,竟然就已經成為別人的女友?還打情罵俏得這樣嫻熟?都能毫無負擔的動粗起來了,彷佛交往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久到露出彼此真面目的地步……
可是,他很確定,就在半個月前她是沒有男朋友的。就在十天前,他與她,是有意向成為男女朋友的。要不是突然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龍大師,說動了家里長輩要求他出國避晦氣的話,他與葉知耘早就成為男女朋友了,而且還是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
也就耽擱了這麼幾天的時間,怎麼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高元很不高興,而比不高興更甚的,是滿心的疑惑。
難道他出國不止四天,而是四年?還是新加坡與台灣之間的時差有差到這樣離譜的地步?兩地之間莫非隔著一個宇宙黑洞?!
所以,他很需要跟葉知耘談一談。此刻,馬上!
「高先生。」葉知耘對高元點頭打招呼。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收起所有的張牙舞爪以及抓狂的情緒,眼眶里的淚水也被嚇了回去,此刻的她,溫文優雅得正如高元印象中的模樣。
「知耘,是什麼人?妳認識的人嗎?」沈如律像是感應到不太妙的氣息,拉著葉知耘的手問道。
「葉小姐,請借一步說話。」高元從來懶得理無關緊要的路人,所以直接無視穿著一身病號服的男子,朝葉知耘要求道。
「好的,請稍等一下好嗎?」她點頭。
高元這次掃向沈如律的目光比之前多了一秒,所以他發現這個男子的視線沒有焦點,像是失去了視力。于是他更加疑惑了,他實在不能相信葉知耘會看上一個身體有殘疾的男人,就算潘安再世也不可能。
「我到十二樓閱讀區的咖啡吧那邊等妳。妳可以先送這位先生回病房。」他想了想,寬容道。
「好的。等會見。」她點頭。
直到目送高元離開之後,葉知耘才微笑的看向沈如律,不理會他一直扯著她的雙手,要求她給個解釋的表情。
「他是誰?!」溫柔體貼的語氣不見了,逆來順受的表情收起來了,他一臉妒夫的表情質問道。
「如律,你該慶幸你現在是看不見的。」
「什麼意思?」
「所以你不會知道那個人──哦,他叫高元。知名大財團『日升集團』唯一繼承人,現年三十一歲,學歷很優,長得很帥,還有錢得不得了。只要是男人,見了他很少有人能不感到自卑的,他簡直完美到生來就是讓男人羨慕嫉妒的。所以幸好你看不見,就不會到自慚形穢。」
「他再好也跟我沒關系,我干嘛要自慚形穢?」他謹慎地道。
「哦,你忘了嗎?那兩張被你銷毀的音樂會門票就是他送的。這位高元先生有個身分,是你不得不在意的。」她搗摀住他的嘴,不讓他開口。徑自道︰
「他是我的追求者,如果不是愛上你的話,我明年肯定就會冠上高太太的頭餃。」
當葉知耘將摀著他嘴的手移開時,沈如律並沒有說話,即使他嘴巴是微微張開的。
她哼笑,將擱在一邊的大黑傘塞回他右手,然後扶起他,說道︰
「我告訴你啊沈如律,你想瀟灑豁達的面對死亡盡避去,等你死後……算了,我干嘛等你死?你都不為我想了,我為什麼要照顧你的心情讓你一路好走?等你病入膏育不能下床、不能擁抱我親吻我之後,我立馬就跟高元約會去!」
不理會沈如律的臉色已經變得青筍筍,她美麗的唇角噙著一抹邪惡的笑容,聲音溫柔而充滿惡意,幾乎是貼在他耳垂邊說道︰
「這就叫──傷心人別有懷抱,是吧?沈老師,我沒用錯成語吧?你會祝福我的對吧?」
「是吧」你個頭!
「對吧」你個大頭鬼!
就算沈如律是個胸襟如大海般寬闊的男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挑釁!死人都會給她氣活!丙然男人什麼都能忍,就是不能忍頭上有一頂綠帽子。
「啊,可別讓高元久等了。快跟我回病房,你好好躺著,看是要寫個遺書還是陶醉在自己的偉大與豁達里來打發接下來的剩余時間。我就不打擾你了。」
要不是手里這把大黑傘是特制的,超級結實耐用,此刻只怕早就被抓捏到變形了!
沈如律一直覺得他永遠不會有對女人生氣或者找女人吵架的時候,更別說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了。
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要不是他氣到忘了回神,讓那女人溜得太快,他早就抓著葉知耘狂搖,大吵特吵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