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她全身每一顆細胞都可以感覺到從其它秘書投射過來的凌厲視線,像是恨不得刨開她的腦袋,直接看透她跟任揚桐的關系。
賴泛芋不敢再有任何耽擱,也沒那個心思將包包中的物品排整齊,拉煉沒拉就直接背上肩,椅子也未推入桌底,急忙說了聲,「我有事先早退了。」便直接往電梯方向走,等都不等任揚桐。
任揚桐幾個跨步便跟上,大手直接攬上她的腰,秘書們的驚愕抽氣聲,賴泛芋听得一清二楚。
接著,一顆炸彈又從任揚桐口中跳了出來。
「我們直接上你家去好了,比較隱密。」
明了大勢已去,明日她鐵定成為十字架上的魔女審判的賴泛芋停步,惡狠狠的低語,「你是要害死我啊?你這樣我明天來上班會很慘耶!」
「你把我當肉骨頭丟進狼群中,還想要我客氣嗎?」不要以為他沒看穿她的伎倆。
「我只是要你絆著她們一會兒,這樣我才能順利走人啊。」
「如果會很慘,那就別來上班啊。」
「你怎麼可以這樣不仁不義……」
「我都要你跟我回紐約了,」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這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賴泛芋充滿困惑地看著他。
「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能打你什麼主意?」他反問。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煩躁的指頭抵著太陽穴,「就覺得我們好像除了國中同學外,還有其它淵源在。」
回到沒有他的台灣,她總算能好好的思考自己是為什麼這麼快就陷入情網,在愛情方面,她一直是個慢熱的性子,這次彷佛搭雲霄飛車般的發展,事後回想實在詭異。
國中的那一段她想得特久,不知為何似乎有種說不清楚的奇妙感覺在虛無的回憶中閃動,無奈的是那感覺怎麼也抓不住,頂多只能說明她的記憶應該有點問題,或許是為了自我防衛而竄改了小時候的記憶,她跟他之間可能沒那麼簡單,而這點影響了她現在的情感,才會那麼快就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他。
到底,他們之間曾經發生什麼事呢?
任揚桐聞言面色一凜。「你想到什麼了?」
她望著臉色驟變的男子,忽爾想到她第一天到紐約時,不小心從樓梯摔下去,他緊張心焦的掉了淚。
他們國中時的關系並不好,又十幾年沒見了,可說只是比陌生人好上那麼一點點而已,他的眼淚非常的不尋常。
她覺得頭很痛,但又覺得有什麼在腦子里晃啊晃,就是抓不到頭緒。
「我想……」
「別想!」他忽然用力將她抱緊,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干嘛?你懷疑我為什麼想跟你在一起嗎?你覺得自己這麼沒魅力嗎?什麼路人甲,去死吧!我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就算是斗嘴、吵架、生氣,我還是很開心。我想要一直這麼開心下去,不行嗎?」
「等一下……」他一迭連串的,將她腦子里晃動的薄弱思緒給打散了。
「不等!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等!我陪你回家取護照,我們搭晚上的班機回紐約。」他任性的道。
腳一踏上台北,他便觸景傷情了。
雖然十幾年的時光,台北街道改變了不少,但記憶的一部分仍然存在。
他甚至中途繞到出事的旅館,那旅館外表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更老舊了些,過往如潮水翻涌,讓他的胸口發疼。
身為藝術家的他,比常人更為感性,這片僅有傷心回憶的土地,他是片刻都不想待下去。
「任揚桐!」她用力將他一把推開。
這里還是公司耶,後面好幾雙眼楮死瞪著她,就算她當真不做辭職了,也沒必要留段八卦給人嚼舌根啊。
不過估計這男人根本樂見其成,他那巴不得她與他一塊兒遠走高飛的態度不是虛假的,而且他焦慮著急的模樣太奇怪,讓她一點被告白的喜悅都沒有,只有濃濃的疑惑。
「老實說,我並不覺得我們不到兩個禮拜的相處你會愛上我。」而且還為了她飛回台灣。「更別說,國中時我們的關系很不好,你應該是非常討厭我的才是。」
所以,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她可以確定自己的想法,但捉模不到他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喜歡他,但她認定他只是玩玩,所以除了工作關系,也是為了斷絕自己不該有的念頭,才會毅然決然寧願不告而取,也要回台灣。
她的說法讓任揚桐想到了一個借口。
「你錯了,」他笑看進她的眼瞳里,「我從國中時就很喜歡你,非常的喜歡你。」
若論這世上有誰是真正關心他的,任揚桐以為,只有賴泛芋一個而已。
他的成績一向不怎樣,國小時班上排名都是不上不下的二、三十名位置,與他那死霸佔著第一名不放的優秀哥哥截然不同。
即便如此,父親還是死馬當活馬醫的運用大量金錢,硬是將他塞進了一所升學率超高的私立中學。
想當然耳,他直接淪落吊車尾的最後一名。
每次成績公布,就算是倒數第二名,總分數都足足多了他五十分,他的成績拖垮全班總成績,班級排名因他也吊了車尾。
老師對他失望,家長對他寒心,他處在于一個只有看扁他的空間,越發叛逆。
他沒長腦子,倒是長了個子,國中時身高就有一七二,就連女生都沒他高一,加上體格健壯,一張俊俏的臉卻常布滿凶惡之氣,誰見到他都要避開三步,不敢接近。
身為班長的賴泛芋跟他原本也是沒啥交集的,直到對他的成績、操行焦頭爛額的導師將他交給她負責,開始了他地獄般的國中人生。
真人版橡皮糖,他在她身上見到了。
膚色特白皙的女孩,嬌小得連他的肩膀都不到,責任心卻是比天高。
她每天催著他交作業,不管他躲到哪,她都有辦法找出來。
發考卷時,雞婆地幫他修改訂正,還好心要指導他做題的方法,他覺得煩,跑了,她鍥而不舍追纏了上來。
為了讓討人厭的小老師離他遠點,他對她做了很多惡作劇,她生氣地沖著他吼,但仍未改初衷,持續糾纏,直到他在她的飯盒里放了狗大便,她僵硬著面容走到得意狂笑的他面前,冷不防抓起他的手,就將個子高大的他直接摔落到地上去。
「我媽早上六點起來為我做便當,你怎麼可以糟蹋我媽的苦心!」她氣得都哭哭了,而他則是傻了,為那如斷線珍珠的眼淚。
從此後,她就未再對他客氣,只要他敢惹惱她,她一定摔得他七葷八素,未曾留情。
她一邊摔一邊罵,像個老媽子一樣盯著他的作業、他的功課,甚至連他衣服穿得少了,外套沒帶,她也要念上一念。
她很煩、很惱人,但若是假日沒有她嬌細的怒吼在耳畔響著,他又覺得全身不對勁,于是,上學成了他最期待的事,看到她是最開心的事,就連她斥罵著他,他也笑得出來。
一日,他逼著她做決定——若他排名前進一名,她就得做他的女朋友。
她當下難以置信的錯愕表情,他真恨那時沒有照相手機,否則必成他一輩子的珍寶。
從來不是省油的燈的賴泛芋,跟他討價還價,最後以進步五名定案。
那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用功的時候了。
但他的基礎太差,死命用功也只進步了兩名。
可他沒有放棄,他厚臉皮的睜眼說瞎話,硬拗他要比的是期末考成績,不是期中考,還強迫她當他的家教小老師,重新將他的基礎打好。
原本他是有家教老師的,不過來一個氣跑一個,只有賴泛芋的指導他很乖的听進去,勤奮的寫功課,也想盡辦法無所不用其極,在期末考之前就把人拐上手了。
私校嚴禁談戀愛,尤其兩人還僅是國中生,所以約會啥的都是趁「補習」的時期末考的前一個禮拜,東窗事發了。
他作業寫著寫著,就跟她玩鬧了起來,呵她的癢,手指頭不斷往她腰際鑽,她笑著逃開,他追上去,在床上一把抓住縴細的人兒,唇也湊了上去,不巧,在四片唇瓣相貼之際,房門被打開了,資優生哥哥撞見了這一幕,接著,全家都誤以為他們美其名是補習,其實都在房間里頭亂來,父親生氣的揍了他一頓,甚至還跑到賴家去指責對方家教不嚴,女兒放蕩,什麼難听話都說盡了。
這事也傳到了學校去,眾人指指點點,模範生班長成了眾矢之的,而他本來就是個讓師長頭疼的壞學生,校方決定趁此機會讓他轉學到其它學校去。
任父因此怒不可遏,決定把兒子送到美國去,因他年紀還小,所以任母也得陪著去,任母不願,她舍不得放最疼愛的大兒子在台灣,可是任父逼著她要將家族的恥辱帶離得越遠越好,甚至還將養兒不力的罪推到她頭上來,任母只好咬牙答應了。
在出國前的那段日子,任揚桐被禁足,不準出家門。
但他掛念賴泛芋,想辦法離開家,偷溜到學校去找她。
過往那個人緣極佳的班長早已不復存在,她成了學校最孤單的一抹影子,他詫異地詢問狀況,才知她在學校受到欺凌,還傳她懷孕的不實謠言,讓她在學校過得極其艱難。
「我媽說要幫我轉學到南部去。」說著,她難過的掉眼淚,「我們又沒怎樣,為什麼他們要把我們說得這麼難听!」
任揚桐張著無奈的嘴,不知該說什麼。
「我……」他重重咬了下唇,「我爸要我出國。」
「我听說了。」她淌眼抹淚,「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對不對?」
「不!」他想也不想地否定,「我不要出國,你也不要去南部,我們……我們離家出走!」
「什麼?」
「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除非他們答應不拆散我們才回來!」下定決心的他,眼瞳閃閃發光。
「可是……這樣好嗎?」她覺得不安。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賴泛芋迅速搖頭。
「我們離家出走只是要大人們答應我們在一起,只要他們答應了,我們就回來!」
賴泛芋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用力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