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還要去畫廊確定展覽畫作品項、展覽周邊商品如明信片的畫作選擇等事項,故洗漱之後就出門了——如同過往幾天的模式,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未發生過。
不同的是,今日的賴泛芋像變了一個人,安靜得像靈魂被調換了,與過去活潑瘋癲的她大相徑庭,甚至還與他保持了一點疏離。
兩人之間的進展的確是太跳躍了。
任揚桐撓著頭想。
「你什麼時候要回台灣?」搭乘地鐵時,他問了這問題。
他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對賴泛芋來說實在是敏感了點。
她垂著眸,看著前方兩公尺外的男人的灰藍色布鞋,以平淡的語氣回,「你什麼時候借我車錢,我就什麼時候走。」公事上她糾纏不休,但攸關于她的感情方面,她可不會這麼做。
她認為自己看透兩人之間的關系,都是現代人,沒有那種上了床就自以為拴住了對方了,她也不可能在這方面強求。
「噢。」他兩手環胸,靠在椅背,「我知道了。」
她還以為他下一秒就會把錢包掏出來,但他並沒有,而是歪著頭睡著了。
她望著他打盹的睡顏,驀地想起她為何糊了腦袋跟他上床。
他說,要她留下。
然後,她就當真把心留下,把人給了他了。
搞什麼鬼啊!賴泛芋!
她懊惱的撫額。
被他試探出真假了,她也只能用更堅定的立場讓他認為,她不過是與他一夜而已,什麼感情什麼鬼的,完全沒有!
他們在中央車站下車,徒步走來麥迪遜廣場鮑園附近的ShakeShack漢堡店用餐。
他竟然會帶她來到「NewYork」雜志評為紐約最棒的漢堡店吃飯,讓她有些訝異。
他昨日突然放生她時,還以為已沒那個意思當她的導游了。
這個時候外頭已經大排長龍,雖然因為太早用早餐,賴泛芋已經饑腸轆轆,但她毫不在意肚子的鳴叫,滿懷興奮之情的排隊等待。
從一早,像是因為進入深秋季節而枯黃植物般的賴泛芋,這時又像夏日突然來臨,整個人生氣蓬勃了起來。
根本就是個吃貨吧。
任揚桐猜她八成是後悔了,後悔昨晚的親密,怨惱不該跟他上床,但事情都發生了也只能裝沒事。
而他呢,他當然是不後悔的。
他還想把她拴在紐約,一輩子不回台灣呢。
只是這鏈子要怎麼套上她的脖子,還是心甘情願被套,就有點麻煩了。
「你的筆記本呢?」他看著她背在右肩上的肩包。
「要干嘛?」她從包包內拿出小巧的記事本交給他。
翻了開來,里頭全都是記錄著紐約必吃的餐廳,必逛的景點,寫下了交通資訊,還繪制了簡易地圖,完全就是個觀光客的旅游資料。
他看了一遍之後就還給她了,也沒再多說什麼,沒想到處理完網站跟畫廊展出畫作的事後,他就帶她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Kunjiprestaurant,也就是專賣韓式料理的餐廳。
「你決定繼續當我的導游了嗎?」大啖石鍋拌飯時,賴泛芋忍不住問。
「你陪我處理畫展的事,我就當你的導游,這不是我們的利益交換?」
賴泛芋別過臉斜睨他,「那天你把我丟在紐約街頭時,沒這麼想過吧?」原來是要留她幫忙處理雜事啊。
「干嘛在吃飯的時候翻舊帳?」任揚桐伸長手,在她的拌飯里舀了塊牛肉送進嘴里。
「你還沒跟我道歉耶。」
「我用行動表示了啊。」
賴泛芋眯起不以為然的眼。
這男人,她本以為他是坦率的,其實是個傲嬌鬼,要他說出請、謝謝、對不起,該不會比宰了他還困難吧?
「你眼楮不大,眯起來我就看不見黑眼珠了。」
「你什麼時候要借我車錢啊?」她想快點回台灣,離他遠遠的遠遠的遠遠的遠遠的……
「等我爽的時候。」
「床上爽嗎?」
任揚桐差點就被銀芽湯給嗆了喉嚨。
「喂……」這女人說話每次都那麼直接,那白天是在郁悶個什麼鬼?
「你不是因為昨天晚上有爽到,今天才對我比較好?」
「路人甲有什麼美色能援交的?」他嗤之以鼻。
「路人甲也是有人要的。」講這樣,那他昨天跟她干了啥好事?
「你在台灣有男朋友?」他面色微凜。
他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有交過啊。」
「過去式的,有什麼好驕傲的。」他輕蔑的哼一聲,嘴角隱約彎著偷笑的痕跡。
「你這麼跩應該有現在進行式的吧?我要不要去跟她道歉,不好意思當了表姊妹?」
「你是在套話我有沒有女朋友嗎?」
「我干嘛套?直接問就好啦。你有女朋友嗎?」她不自覺的屏氣凝神等待回答。
「我想一下。」他裝模作樣歪著頭。
還要想的?
有錢人大概都這個德行,家里養一個,外面藏三個,出國再招惹幾個,她明白的,是她傻的,笨笨的跟人家上了床。
「我呢……」
「你不用說了,」她抬手制止,「我也沒什麼興趣,不過我今晚不會跟你上床了,你……」喋喋不休的小嘴被包烤肉的生菜塞住了。
「我知道你忌妒了,乖,吃飯吧。」
賴泛芋一把拿下生菜,啼笑皆非,「我忌妒?」
「你的語氣比檸檬汁還要酸。」
賴泛芋暗暗重重咬了下唇。
又在試探她了嗎?
他一定是發現她的想法了。
「隨便你怎麼說。」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否則就中了計。
吃不完的石鍋拌飯,她放到一邊,吃著小菜,這時,他將她未吃完的石鍋拿過來,直接吃光了。
賴泛芋看著他一口接一口,暗忖他是否知道,如果男方將女生剩下的石鍋拌飯吃完,代表對女朋友的愛情……
拜托,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而且她也不是什麼女朋友,只不過是發生了一夜而已。
賴泛芋實在懊惱自己怎麼這麼愛胡思亂想,他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放大檢視、猜測,搞得自己緊張兮兮的,像個神經病一樣。
平常心平常心!
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只不過是一夜而已,別放在心上了。
用過餐後,搭乘渡輪回到史坦頓島,賴泛芋先去洗了澡,浴室在二樓,一樓僅是廊所。
洗完澡出來,就看見任揚桐正在木質地板上做伏地挺身,跟隨著計算機放出來的音樂節奏,一下一下頗有韻律。
昨晚,她對于他的沒有太大的印象,現在明亮的燈光下,才發現他體格練得挺好,倒三角形的身材,寬厚的肩背,一用力,肌肉便賁起,畫面還挺誘人的。
她擦著濕發,蹲在他前方。
「原來你有在健身。」
前幾天住在這里時,待在樓下的她偶爾會听到樓上傳下奇怪的聲音,說不定就是他在健身的關系。
「被迷住了?!」
縴指畫上突起的二頭肌,「說不定喔。」挑逗的舉動,語氣卻是平板。
「換我去洗澡了。」他利落躍起,大踏步走進浴室。
放下擦發的毛巾,賴泛芋從五斗櫃內拿出吹風機。
她頭發又多又長,任揚桐都已經洗好出來了,她還沒吹干。
任揚桐拿走她手上的吹風機,先吹干自己的短發。
賴泛芋靜靜的等待,肘靠著桌面,撐著下巴,昂首看著luo著上半身,頭發被熱風凌虐的他。
說不出的性感。
是任揚顯的弟弟,沒有不好看的理由,她記得國中時他就是著名的帥哥,但是因為個性太暴烈機車,對女孩子一樣不假辭色,所以壓根沒人敢接近他。
她是班長,有人沒交作業,老師就要她追,她只好一天到晚追著任揚桐交作業。
也還好她學過柔道,任揚桐再頑劣,她也沒在怕。
他的秘密根據地被她一一搜出來,他不管躲到哪都逃不開她的法眼,就像她來紐約之後,死命纏著他一樣,逼得他一定要把作業交出來。
那一陣子,真是熱鬧極了。
他不知詛咒了她千百次,當她的面爆了幾次粗口,她皆神色不變的毫不在意,讓他完全拿她沒轍。
當年那個討厭女生的叛逆少年,怎麼會變成一個輕浮的男人呢?
一陣熱風突地襲來,她本能閉上眼,被熱風吹得發燙的手指轉到她的頭上來,順著她的瀏海,撥動及臀長,幫她吹干尚濕濡的黑。
他一定是想把一夜發展成二夜情。
現成的女人在房里,不用白不用,是吧?
看穿他意圖的賴泛芋已有心理準備,待他想「勾引」她時,做出反擊,絕不會像昨晚那樣笨笨的跟他上了床,隔日再來後悔不已。
頭發吹好了,任揚桐放下吹風機,果如她所料,開口就是邀約。
「要睡覺了?」
「好啊。」她虛偽的笑著,唇在線揚的弧度不太自然。
「下樓時記得關燈。」任揚桐爬上自個兒的床,大字狀趴睡,他巨大的身子將床完全佔據了,根本沒有容納第二個人的空間。
因為事情發展出乎她的意料,賴泛芋傻在原處,一愣一愣。
他沒有把她當成上床的對象嗎?
「快關燈,好亮我睡不著。」把臉埋在枕頭里的男人假意抱怨。
今晚,他是一定要忍耐的,要不上午她這樣郁悶,晚上他若是還透露想跟她一塊兒睡的心思,難保她不會胡思亂想。
「噢。」她走向電燈開關處。
「還是你想過來跟我睡也可以的。」他故意開著她一定會拒絕的玩笑。
賴泛芋回過頭時,竟看到任揚桐以臥佛的姿勢躺在床上,大手熱情的拍著床。
「抱著你的枕頭睡吧。」她「啪」的一聲,關掉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