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回來,她難得看見高毅在院子里。
他依然穿著差不多樣式的黑色V領長袖和黑色運動長褲,讓她懷疑他衣櫃里有一打一模一樣的衣服。
自從他被曬傷那天之後,那男人就一直穿著長袖。
下雨時,山上雖然會有點冷,但就連出太陽時他也一樣穿著長袖,她不知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再次曬傷,她沒多問。
那真的不關她的事。
雖然,他最近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和顏悅色,那不表示他會一直維持這種狀況。保鏢這行做久了,她知道和雇主維持一定的界線,有其必要性。
梅雨季仍未過去,天空時不時還飄著霏霏細雨。
他穿過庭院,在院子里的一棵樹邊蹲了下來,不知在干什麼。
她朝他走去,只見那家伙突然在雨中抬手月兌掉了上衣,她愣了一下,加快了腳步,來到他身邊,看見他用那長袖棉T,包住了一只在草地上的小鳥。
「怎麼回事?」她問。
「牠掉下來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只虛弱又驚慌的鳥,用左手輕輕搗罩住牠的頭。
「嘿,」她嚇了一跳,忙道︰「牠可能會咬你。」
它沒有,許有?
她不知道,但那男人沒有任何退縮的動作,他只是用左手穩穩的搗住了牠的眼,那驚慌的鳥被遮蔽了視線,反而迅速鎮定下來,但她仍能看見牠在他手中緊張的抽搐顫抖著。
他捧著牠站了起來,轉身回屋。
她跟在他身邊,然後加快腳步,替他打開了廚房的門。
他把那只鳥放到餐桌上,左手繼續搗著牠的頭與眼,但把包住牠的衣服解開,露出牠一邊的翅膀。
她可以清楚看見,牠左邊翅膀骨折了,它不在該在的位置上,那里的羽毛亂七八糟的,還有傷口正在流血。
「我房間的床頭櫃里有醫藥箱,你可以去拿過來嗎?它在抽屜里。」
她聞言立刻轉身上樓,听見他在身後道。
「還有吹風機、干毛巾,在五斗櫃的第一格。」
娜娜火速找到了他的醫藥箱和吹風機,還有一條毛巾,再回來時,看見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只是輕柔的用拇指輕撫那只可憐的小鳥。
她注意到,他已經把骨折的翅膀喬回到正確的位置,她進門時,他抬眼看她。「我不能松手,牠會試圖掙扎,你拿優碘替牠的傷口消毒。」
在他的指示下,她找出棉花和優碘,替那只小鳥濕敷消毒,過程中,那鳥兒忍不住掙扎著,但他穩穩的固定住牠,替牠壓迫止血,並方便她上藥。
那鳥是那麼的小只,她真是擔心自己會弄傷牠,可他從頭到尾都很鎮定,而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那讓她懷疑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他在她幫那只鳥擦好藥,並確定血止住之後,才松開了手,要她剪一小塊布條下來,繼續罩住牠的眼楮。
他則趁她在忙時,以那條干毛巾替牠把身上的雨水擦干,然後用筷子替那只小鳥斷掉的翅膀做了一個小小的支架,再讓她打開吹風機,調到最低的溫度,離了好一段距離幫忙吹干牠。
不知道是因為暖風很舒服,還是他的撫觸太溫柔,那只鳥像是知道自己正受到幫助,總算不再卯起來掙扎,安分的待在他手里。
她瞧著他小心的捧抓著那只鳥,忍不住好奇的問。
「你以前救過幾只小鳥?」
這話,讓他挑眉抬眼瞅她。
「你抓牠的方式也太熟練了。」她抓著吹風機,指了指那驚嚇過後,一副開始昏昏欲睡的小鳥說。
這男人不是隨便亂抓的,他從鳥的背後抓著牠,食指輕壓在牠的小腦袋瓜上,拇指和中指固定住了牠的下巴,以無名指和小指固定住牠的鳥爪,這不但讓他不會被牠啄到,也能避免牠因為掙扎傷到自己。
他看著手里的鳥,道︰「小時候,我來這里過暑假時,我外公撿過一只受傷的鳥,我幫著照顧過一陣子……的毛干得差不多了,你那裝南瓜的箱子可以讓出來嗎?我們得幫牠做個窩。」
她關掉吹風機,問︰「牠不會跑出來嗎?」
雖然那南瓜箱還滿大的,她還是有點擔心。
「不會,牠翅膀受傷了,飛不起來。」他邊說,邊拿來小碗,在里面倒了一點水,試著讓小鳥喝水。
她把剩下的那顆南瓜拿出來,把紙箱拎過來,「需要在里面墊些什麼嗎?」
「這條毛巾就夠了。」他接過箱子。
「它還濕濕的吧,我去拿另一條。」
說著,她上樓去翻出另一條舊的干毛巾下來,他已經把紙箱弄好,她把毛巾墊進去,看著他把那只鳥和那碗水都放進去,還弄來一盞台燈,照著紙箱里。
「這樣不會太亮嗎?」
「不會,牠眼楮還罩著呢。」她的問題,讓他揚起嘴角,道︰「況且,牠還沒長大,燈光能提供牠需要的溫暖。」
蹲在紙箱旁,娜娜朝里頭探看,那只鳥窩在干毛巾上,總算不再發抖了,那顆在牠小胸腔里的心髒,也不再像是隨時要跳出來似的。
至此,她方稍稍松了口氣。
幾乎在同時,她感覺到他也吐出一口長氣。
兩人愣了一下,同時抬眼看著對方,一時間,都有些尷尬,下一秒,方相視而笑。
「你想牠是怎麼受傷的?」她笑著問他。
「不知道。」他聳了下肩頭︰「我發現牠時,牠已經在草地上了,那只母鳥似乎不在,雨又開始變大,我才走過去看。」
他仍擱在那烏身上,來回輕撫,溫柔的安撫著牠。
那聳肩的動作,讓一滴水從他發梢滑落,到這時,她才發現他的頭發是濕的。
剛才她回來時,雨確實變大了,她的運動外套是有帽子的,她進門後就月兌掉了濕掉的外套,但他身上就那件長袖棉T,而且還被他貢獻給這小鳥了。
雖然經過剛剛那番折騰,他強壯的身體干了大半,但是發還是濕的。
他弄來的台燈,映照著他的臉,眼前的男人注視著那小鳥的神情十分溫柔,那柔軟的神情,緩和了他臉上冷硬的線條,她看見他腦袋上的瀏海因他往前傾身而垂落,一滴雨水在那兒匯聚,反射著燈光,幾欲滴落。
她在它滴落之前,伸手撥開了那濕透的瀏海。
他愣住,抬眼看她。
「你在……」她看著他說︰「滴水。」
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沙啞。
他凝望著她,黑瞳收縮,這一秒,她忘了呼吸,眼前的男人靠得好近,她能嗅聞到他身上的水氣,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更加前傾,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不知怎地在他臉上,她在模他的臉。
老天,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飛快抽回了手。
「你全身都濕了,我會看著牠,你快去把頭吹干,穿件衣服吧。」她強迫自己扯出一抹笑,用最輕松的態度看著他說。
那男人僵住,像是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沒穿衣。
他迅速站了起來,側身抓起在桌上皺成一團的上衣,動作極度僵硬不自然。可惡,該死,她傷了他。
她知道自己釋放出了錯誤的訊號,她正要開口叫喚他,卻見他匆匆把那件濕掉的上衣重新套上。
這行為有點怪,他站的姿勢也很怪,她說不出哪里怪,但就是怪。
那讓她忍不住盯著他看。
這男人有些地方不對勁,她一時間說不出哪里不對,但有個地方不太對,有些許的違和感。
他邊套上長袖上衣,邊飛也似的走了,消失在蔚房門外,然後她才驀然察覺是哪里不對。
她愣住,差點追上去確認。
這不可能,那不可能。
該死的,她以為那仍在實驗階段。
她以為他和紅眼那幾位天才,在研究的就是這個,但他的身體——
一時間,她有些混亂,最後仍選擇留在原地。
有那麼幾秒,她差點忍不住拿手機打電話給那賊頭問清楚,可到頭來,她卻只是蹲在原地,盯著那只被他拯救的小鳥。
小鳥斷掉的翅膀,被他用筷子做了一個小小的支架固定。
「可惡!」
她知道,她不需要問,韓武麒那王八蛋一定早就知道,如果這男人拿自己當實驗品,紅眼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難怪他這些日子都一直穿著長袖,她還以為他只是怕再曬傷。
他不是怕曬傷,他只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不一樣。
狗深。
她有些火大,卻又沒辦法責怪他。
她知道他為什麼不想讓人察覺他不一樣,沒有人會自願變成那樣。
她知道他當年出過事,但她不知道除了武哥告訴她的那些,還有其他。
那男人根本不是害羞,甚至不是自閉,他只是自卑而已。
等等,不對,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這像伙和阿震他們共同的研究顯然早就已經完成了。
她愣住,猛地起身,扔下那只已經準備睡覺的小鳥,三步兩並的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