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素素慢悠悠地沿著石路往自己居住的素園走去,紅兒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說︰「二小姐不開心嗎?」
安素素恍若未聞,伺候她多年的紅兒知道她不願說話,便也不再說話了。
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安素素才開口,「出去吧,我要睡個午覺。」
紅兒安靜地退下,關上了門,安素素躺在床上,听著門外駐足的聲音漸行漸遠,她才輕手輕腳地坐起來,雙手在床榻上模索著,模到床尾的時候,她掀開了被褥,手輕輕地敲擊著。
一個暗格浮了出來,她打開一看,里面只有二十兩銀子,這是她多年來一點一點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省下來的,她數了數,開始為自己打算起來了。
前兩天南安侯府的人已經下了聘禮,約定了在她及笄之後迎娶,南安侯府的舉動倒顯得有些急亂,大可以等她及笄之後再下聘的。
不過安素素也不在意這個事情,她以後嫁到了南安侯府的話只怕步步維艱,因為黃氏不可能真心為她好,會給她黃白之物以備不時之需,而且聘禮多少也有可能不在她的手上,黃氏極有可能以她年紀還小為由,將庫房的鑰匙交給陪嫁的管事或者嬤嬤,如此一來,她在南安侯府沒有銀子打點,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盤著腿,一手拿著木盒子,一手揉著自己的頭發,耳邊听到一道聲音平平地問她,「在想什麼?」
「想錢。」她月兌口而出,一臉的為難。
「缺錢用嗎?」
「嗯,好缺錢……」她後知後覺地抬頭,當男人頎長的身影在她面前晃悠著時,她倒吸一口氣,差點就要被嚇壞了,「你……」
「要多少錢?」謝銳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的驚慌,神態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壺倒茶進瓷杯中。
天氣已經轉涼,而茶壺里倒出的水竟是涼的,謝銳好看的劍眉一攏,「妳屋子里的丫鬟是怎麼伺候的。」
安素素慢慢地收回神,咽下喉間快要發出來的尖叫,她頂著麻麻的頭皮,「謝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她盡量平穩地問,可聲音因緊繃顯得顫顫,弄得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喊我謝銳就可以了。」謝銳將茶壺放在一邊,沒了喝茶的性子,如劍般的黑眸開始打量著她的閨房。
安素素是如何也喊不出他的名字,這才是他們第二回見面,他們有熟到這個地步嗎,「你怎麼會在這里?」說著,安素素偷偷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們是未婚夫妻,可私下見面總歸是不好的。
再者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他絕對不可能是從正門進來的,否則她早就發現了,那就有可能從耳房的木窗外爬進來的,堂堂侯爺會做這種事情嗎?她猶豫地想。
謝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卻沒有解釋,爬窗之類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他的目光落在她青澀的臉上,她如今年歲尚幼,但依稀可見甜美的輪廓,假以時日她必會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來是將信物拿給妳。」說著,他拿出一個白玉手鐲,也不經她同意,一個箭步上前,倏地站在了她的床榻前,她驚得像只兔子似往里一縮,讓他看得無語地瞪了她一眼。
「手拿出來。」他冷硬地說。
安素素不解他要做什麼,卻乖乖地將手伸了出去,他眼也不多瞧,快速地將手鐲套進了她的手腕上,白玉襯得她的肌膚更是白皙,他的指月復忍不住地輕蹭了一下。
安素素眼楮眨了一下,快速地縮回了手,頭一抬卻見他臉色不大好,她郁悶地看著他。
謝銳不悅她收回手的敏捷,臉色陰暗地說︰「把手伸出來。」
安素素下意識地乖乖照辦,但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她又想收回來,結果炙熱的男性大掌極快地按住她的動作,「做什麼?」
她暗暗吃驚,這話是她問他吧,他到底要做什麼?要是給信物,給完了他也可以甩臉走人了。
他的手抓著她的手腕,一只手不夠,他另一只手也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兩只寬厚的大掌將她的手放在掌心之中來回蹭了蹭、模了模。
安素素當場傻眼了,他這舉動是不是在冒犯她?她的臉蛋一紅,「侯爺,你在做什麼。」兩人之間的對話可謂是貧瘠如黃土,安素素說完之後咬了一下牙,怎麼跟他較勁了呢。
她的骨頭很細,但她的手掌略有肉,模起來女敕女敕的、軟軟的,他愛不釋手地玩弄了一番,突然笑著對她說︰「妳的手很好模。」
安素素臉紅得如紅瑪瑙似,「你別胡說八道,快放開!」他的年紀比她大上這麼多,竟對她調情,他也實在是太不要臉了,枉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還認為他風華綽約。
他正經地下了定論之後便也放開了她的手,突然說︰「以後見到我不要躲,我不喜歡。」
安素素抿了一下唇,「侯爺出現得太突然了,嚇了小女子一跳。」
「妳的膽子這麼小嗎?」他嗤之以鼻,「看來本侯要多多嚇嚇妳,才能保證妳不會被侯府後院的豺狼虎豹給嚇破了膽。」
他的話乍一听像是不屑,可仔細一品味,安素素便悟出了不同,他在安撫她,抑或是想她作好心理準備?安素素嘴角微揚,「能嚇到我的也只有侯爺了,平常人可沒有飛檐走壁的本事。」
放在膝蓋上的大掌收緊,接著放在嘴邊掩飾性地一咳,謝銳承認自己是專門來看看她,他很好奇她知道他們的婚事時是什麼態度。
「我也嚇了一跳,一過來就見妳像個小財迷似的抱著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謝銳面上不顯山露水,但心里卻是疑惑的。
安素素被他說得臉上一片燥熱,「我不過是看看自己的私房錢,這又怎麼了!」她惱羞成怒地說。
「可是不夠用?我那兒倒是有些銀兩。」他善意地說,他不是大方地把錢給她用,只是好奇她要用錢的背後目的。
她偷偷注意到謝銳心情好的時候不會自稱本侯,若是他心情略微不爽,他便自稱本侯,倒有些以身分壓人的意味。
此刻他沒有強調侯爺的身分,可見他對她的舉動並不生氣,「不用了。」安素素想也沒想,快速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為何?」他明明看出她很需要銀子,卻料不到她會拒絕。
「那是侯爺的銀子,我還未嫁給你,怎麼能隨意用你的銀子。」安素素自然有她的一番道理。
「誰說我要把銀子給妳白白地用。」謝銳笑了笑,但笑容卻不真心,顯得市儈,「這銀子是可以給妳用,但妳也要付出代價。」
安素素雖然有戒心,深知後宅里的骯髒事,可在謝銳面前她仍是稚女敕了,不僅因他長了她好多歲,更因為她也不過是後宅里的小女子。
「侯爺是什麼意思?」安素素皺眉,對著她笑得無害的謝銳在她看來很是可怕,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陰謀。
「妳遲早是我的人,我豈會害妳。」謝銳看她眼里升起的防備,無聲地笑了,她有點小聰明,同時具備著警惕心,可以說是一位聰慧的女子,但南安侯府是什麼地方,她就算再聰明也有可能遭殃。
安素素瞅著他,總覺得他已經看穿了自己,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裝模作樣,開門見山地說︰「侯爺說的代價是什麼?」既然他想幫她,不管他怎麼想,那她就姑且信他一回。
「我借妳五千兩銀子,一年之後不管怎麼樣,妳便將五千兩銀子全數還給我,並且還要加上妳這僅有的二十兩。」他的手指了指她手邊的二十兩。
安素素听說過當府中主子不注意的時候,安府那些下人們都會偷偷模模地聚賭,而此刻謝銳說的話好像是要她去賭一賭。
「侯爺可是說笑?」安素素忐忑地說,本金全數還給他還要加上利息,這不就是和借貸賭博差不多嗎。
「一切由妳自己決定。」謝銳老奸巨猾地笑了笑,他之所以這麼說是想看看她會怎麼做,如果一年後她真的能做到他的要求的話,她是真的聰慧,那麼她就有資格讓他高看她幾分。
若是她做不到,甚至虧了他的銀子,那也無所謂,他就拆掉她所有的羽翼,讓她從此只听他的話,不得背叛他,左右都是他得了好處。
「若是一年後我做不到呢?」安素素看不懂這個男人了,她的小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裙襬,垂眸看著木盒子里的二十兩,再想想他說的五千兩,頓時覺得自己可笑非常,自己視之如命的銀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九牛一毛。
謝銳輕飄飄地一笑,「何不試試看,到時便知曉了。」
安素素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她猜不透他便也不費力去猜。
「什麼條件?」他早已料到她的答案,不過沒料到她會開條件,他感興趣地瞇起眼楮細細地打量著她。
「這一年來,侯爺若是無重要的事情,不要在出現在我面前。」她低低地說,他臉上猶如逗弄老鼠似的惡劣神態看得她惱火。
謝銳一愣,隨即臉沉了下來,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妳說什麼?」
「侯爺听清楚了?」安素素低聲說。
謝銳不語地望著她,忽然笑了出聲,「好,很好。」
安素素听了,嘴角一彎,「那……」她抬眸正要說話,頭上一片黑影罩了下來,一張深沉的俊臉看得她眉眼直跳。
「素素這招欲擒故縱當真好。」他笑著,那笑意里的陰暗讓人瞧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安素素蹙眉,臉色蒼白了幾分,他這話明顯是嘲諷,她正欲張口說話,他的食指親昵地點著她的唇,溫柔地說︰「如此甚好,估計我這一年都無法淡忘了。」
淡忘什麼,忘了她的條件還是忘了他所說的欲擒故縱?她不安地呼吸著。
「這條件我便允了。」他淡薄地說,說著收回了手,寵溺地看著她,「不過以後可莫要再對我用這一招。」
後一句是警告,安素素心里委屈,她哪有他說的這般心機深重,她不過是不想還未出閣就與未婚夫見面,這實在是有損閨譽。
謝銳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至于銀子,自然會交代別人送過來。
安素素傻愣愣地坐在床榻上,看他如來時般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這一次他是從正門離開的,不過沒人瞧見罷了。
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快速地將東西放回去,接著躺在床上裝睡,紅兒進來看了一眼,見她睡得深便又安靜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