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箏因王遠慮受傷而怒氣勃發,扯動手掌傷口,將汩汩流出的鮮血抹在扇面上,斂眉閉目,再度誦起她從未成功駕馭過的靈咒,雙手結印。
「哈哈哈,你怎會以為你傷得了我?」藍面厲鬼張狂跋扈,放聲大笑。
鳳箏對它置之不理,逕自結印,毫無預警,她薄絲扇面上的花朵生出重重藤蔓,竄天遁地,朝藍面厲鬼直撲而去。
「縛!」鋪天藤蔓捆纏它一身,教它動彈不得,鳳箏驀然睜眸,眸光灼人,燦燦生輝。
縛妖索?
「你?怎麼會?」藍面厲鬼不可置信地瞪著鳳箏,渾身似被業火燒灼,疼痛難當,難以掙月兌。鳳五明明不具鳳氏靈能,眾所皆知……
「鳳二即便死了,鳳五即便平庸,破你一只區區小妖,綽綽有余。」鳳箏話說得滿,氣勢過人,可她懷疑她只能短時間困住它,並不能真正除去它。
那是太女乃女乃附在扇子上的力量,不是她的,她以血脈驅動,其實身體承載得十分辛苦,額角、後背全是冷汗。
胸口好悶,頭好重,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嗡嗡響……
但,她得撐下去!王遠慮以身體護她,她也得守他平安;不管是麻瓜也好、神棍也罷,她不在乎要當幾輩子,拜托,只要一回,只要這回就好,讓她能夠守護心愛之人。
鳳箏振奮精神,再度打起手印。
「破!」、「破!」……徒勞無功。幾番念咒、幾番結印,對手皆文風未動,而且隱隱有掙月兌態勢。
鳳箏喘息越發急促,視線漸漸無法對焦,全身都沒有力氣……不行,難道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嗎?
她並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王遠慮呢?王遠慮怎麼辦?鳳箏努力集中漸漸渙散的意識。
「哈哈哈哈!」看來鳳五不過爾爾,藍面厲鬼又再度猖狂地笑了起來。「跟我斗?不自量力!」
厲鬼瞬間掙月兌束縛,直沖鳳箏而來。
來不及了!鳳箏彎身,牢牢以身體護住王遠慮,無論如何,至少他得平安!鳳箏緊緊閉上眼楮,內心不斷祈求。
轟咚!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狂暴的震動!
發生了什麼事?這震蕩……難道結界被沖開了嗎?預期的攻擊並未落下,鳳箏緩緩睜眸。
「破!」一道聲嗓穿透震蕩。
「噫——嘰……怎、怎會……」藍面厲鬼瞬間在空氣中化作一陣黑煙,灰飛煙滅。
消失了?如此輕而易舉?誰?鳳箏不可置信地回頭探。
「五姑娘,對不起,我掰咖走得慢,來晚了,你沒事吧?」八寶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旁邊還跟著足足高她一個半頭的鳳笙。
「八寶?鳳笙?」她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現在是怎樣?她鼎鼎大名的鳳五不會收妖,結果她的書僮卻會嗎?
五姑娘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八寶馬上就明白了。
「不是我喔,是他!」八寶手比向鳳笙,趕忙撇清。「是他說你和王先生看起來都怪怪的,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主動說要來找你們的。」
鳳笙?鳳笙會收妖?這並沒有比八寶會收妖好多少好嗎?鳳箏嘴角抽動。
算了,先別管這些了,既然眼下危機已經解除,鳳箏急急垂眸,睞向王遠慮。
「王遠慮?王遠慮?」她輕拍他面頰,再察看他胸口。
他胸前有清晰的五個黑印,面色泛白,呼息淺而急促,這里雖是醫院,但這並不是平凡人能治好的傷口;想起王遠慮昏迷前的叮嚀居然是要她好好的,鳳箏成串眼淚瞬間滴了下來。
「哭什麼?我可不記得我把五姑娘養得這般嬌貴。」病房內陡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這聲音……鳳箏和鳳罜同時回首。
「四姑娘!」八寶早他們一步,喚出來人。
鳳宅大廳,雲游四海歸國的鳳四正在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兒子。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能這樣硬著來,那小表藉著人魂與人魄煉成妖,縱然難纏,可也不成氣候,你直接將它打散,半點不留,現在好了,小表沒了,那一魂一魄也沒了,你要人家怎麼從病床上清醒?」
「關我什麼事?」鳳笙涼涼地掏了掏耳朵。
「不關你的事?施術的人是你,我明明有教過你取魄提魂,你也向來做得很好,你清楚該怎麼手下留情。」
「情什麼情?少了一魂一魄還是能活,她還是會醒,頂多就是被宣告腦退化或是失智而已,取童尸養小表這種有損陰德的控靈術都做了,這樣算讓她很好過了,你還要什麼情?」鳳筆十分不以為然。
「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鳳四直視兒子坦蕩蕩的雙眼,試圖幫兒子找理由。
「你不是真心那麼想的吧?你是怕鳳箏無法驅動那麼大的咒術,所以才蒙著頭硬干?」
「我才沒你以為的那麼好心腸。」鳳笙不以為然地嗤了聲。
嗤?她兒子居然嗤她?鳳家傳女不傳子果然是對的,鳳四徹底爆氣。
「你們要不要有人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鳳箏從廚房走過來,將剛煮好的熱茶端到桌上,為媽媽和弟弟緩頰兼倒茶,對于今晚發生的事充滿不解。
看!是誰說鳳五很拽的?他們真該來瞧瞧,在鳳四和鳳笙面前,她根本就是個卑微的丫鬟啊。鳳箏不平地想。
「剛剛發生了很多事,你在問哪一件?!」鳳四喝了口熱茶,緩過幾口氣,方才被兒子掀起的激動情緒才稍稍平復,回答鳳箏。
鳳壟依舊是那副涼涼模樣,事不關已。
「媽,你怎麼會突然回國?」一樣一樣來好了,鳳箏為自己添茶,開口問母親。
「我算到女兒紅鸞星動,好事近了,能不回來嗎?你跟房里那男人做了?」
「咳、咳咳咳!」鳳箏瞬間被茶湯嗆到,暫且先換別件事好了。
對,他們是將王遠慮帶回鳳宅醫治了,當然,王遠慮人高馬大,背他的絕對是鳳筆。
王遠慮在母親的治療之下並無大礙,現在人就睡在她的臥房里。
她其實並不介意和人討論她和誰做了沒做這回事,但對象是母親的話,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鳳笙會收妖?」鳳箏撇去雜亂的心思,拋出下一個疑問。
「你都親眼看見了,這麼爛的問題也要問我?重來!」鳳四橫了鳳箏一眼。
好吧,她是問了個笨問題,顯而易見的,鳳笙絕對是繼承了鳳家靈能,但為什麼?
「鳳笙為何會收妖?」鳳箏重振旗鼓。
「這題無解,冉來。」鳳四再度瞪了女兒一眼。
母親還是一樣又嚴格、要求又多啊,鳳箏隱隱嘆了口氣。
她怎麼知道哪題有答案、哪題沒有?只得想了想,硬著頭皮踫運氣。
「你當初帶著鳳笙搬出去住,是因為你要教鳳笙驅鬼?」沒道理鳳笙看得見鬼這事她從未听聞,除非他們刻意隱瞞。
現在回頭想想,母親那時打著男女有別的旗幟,帶著鳳笙出去住這件事原就吊詭,她二十歲時,八寶十五歲,鳳笙也才十三歲……十三歲開始就要擔心男女有別了嗎?
好吧,現在小孩早熟,或許也該擔心,但是,鳳箏內心隱約有種直覺,認為母親是擔憂她因鳳笙繼承了她求之不得的鳳家靈能,自卑更甚,所以才作出如此決定。
啊啊啊!煩死人了!鳳笙究竟是什麼時候看得見鬼的?又是何時學會施術的?那似乎是一個她今晚听不完的故事,鳳箏決定先把這些細節往後擱了。
「是。」女兒的提問總算像樣了,鳳四甚感欣慰地喝了一口茶。
「不過,我確實也是因為擔憂有人會太早讓我抱孫子,所以才搬走的。」說完還若有似無地瞥了鳳笙一眼。
「嗄?」鳳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我要回去了。」那個「有人」心虛了。
「明天我會搬回來住,就這樣,再見。」鳳筆擺了擺手,走了。
「喂!」鳳箏對著那道不理她的背影喊。
搞什麼?他當這里是飯店啊?明天八寶要回家,他也要跟著搬回來嗎?這兩人絕對有鬼……算了,她暫時都不想听見或看見「鬼」這個字了。
「媽,你認識王遠慮的繼母?」既然鳳笙走了,鳳箏迅速切入主題。
王遠慮書房里的照片是怎麼回事?辦公室里的鳳家風水陣又是怎麼回事?鳳笙不在也好,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發問。
「何止認識?我和秋虹從小一起長大,就像你和鳳笙、八寶這樣。」秋虹是王遠慮繼母的名字,也是她兒時玩伴的名字,鳳四隱隱約約嘆了口氣。
「欸?」鳳箏十分驚訝,既然從小一起長大,她怎麼從未听過這位阿姨名號?
「不用懷疑,秋虹不只跟我一起長大,同時也跟著我和你女乃女乃學堪輿、學命理,她資質不錯,一點便會,你女乃女乃時常夸她……」鳳四一頓,眼神因回想起往事而變得有些黯淡。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一直認為鳳四應當是她,不是我。」
「嗄?」鳳箏真是感到越來越不可思議了。
「她天生能辨陰陽,又能驅動簡單靈術,天分極高,所以,她總認為她比我適合繼承鳳家衣缽,可她不知,鳳家受天命、行天道,當中有許多外人難以明白的艱辛之處,我們正因為深深明白個中甘苦,自己的女兒就算了,可別人的女兒,我們怎麼能夠拖下水?」鳳四說得萬分感慨。
「嗯。」這倒也是,鳳箏頷首。
「你女乃女乃就是這麼想,所以,即便秋虹資質再好,也不可能讓她承擔鳳家家業。最開始,秋虹只是一點點忌妒,一點點小心眼,跟你女乃女乃鬧鬧別扭,跟我斗斗氣,後來,有一天,她遇見王見庸,就是你房里頭那個男人的父親。」
最後一句不用加好嗎?鳳箏嘴里那口茶又差點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