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薔正想繼續問,驀然感受到一道灼熱感。她揚目望去,迎入一雙灼亮的棕眸,高大削瘦的身軀不知幾時佇立在那兒,帶著幾分玩味的注視這方。
她心口一陣抽顫,壓抑某種情緒似的,緩緩收起指尖。
他總是穿著深色系西裝,看似一絲不苟,但里頭總會搭上一條色澤鮮艷的細領帶,巧妙的搭配讓他整個人跳出西裝容易顯得死板的氛圍,勾勒出時尚的氣息。
他不是那種騷包的男人,他成熟有品味,懂得展現身上的優點,而且是恰到好處的那種展現,不會流于炫耀。
盡避身上有東方血統,但他的體型較似西方男性,高大但不顯得粗壯,身長一九0,寬肩窄臀,每一處線條結實且強壯有力,能夠撐起西裝的版子,讓人覺得看他穿西裝就是在欣賞新一季的時尚走秀。
噢天,她居然因為這個男人的外型再一次分神,還開始幫他做起男性魅力分析?!
冷薔在心中焦慮又懊惱地斥責自己。
「黎總。」梁舒虹不慌不亂的微笑打招呼,然後返回自己在另一頭的座位。
黎君樺優雅地走過來,冷薔覺得他那強而有力的每一步,都像是重踩在她的心上。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充滿致命魅力的男人。
他陽剛俊美,強悍的氣勢造就不可忽視的強烈存在感。她觀察過,當他身處在那個空間時,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輕易發言,一方面是怕出糗,一方面則是眾人會主動將發言權交給他,他彷佛生來注定成為一個領袖,接受眾人的敬畏與跟隨。
尋思間,剛出席完政界大老告別式的黎君樺已經站定在她座位前,爽冽的男性氣息鑽入鼻尖,引發她心中一陣悸動。
「將東部那塊土地開發案的相關資料整理給我。」黎君樺不帶感情地平述。
「好的。」冷薔力持鎮定,不許自己關注他的男性魅力。
黎君樺淡淡瞥她一眼,隨後提步朝那扇黑色雕金大門走去,走沒幾步,冷薔見他去而復返。
「冷秘書。」有別于剛才的嚴肅口吻,他這一聲充滿了譏諷意味。
「是。」她嗓音緊繃的回視。
「什麼樣的人才是你要的?」
啊,剛才與梁舒虹的對話,他全听見了?冷薔胸中的不安逐漸攀升。
「我不明白黎總的意思。」她直覺裝傻。
「那麼多優秀的追求者,挑不到一位滿意的?」他眸光瞥向她身後,那兒堆放著追求者的花束與包裹。
眾多男性虎視眈眈,覬覦著他美麗出眾的秘書這個事實,對于本就對她感興趣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刺激,激發體內的掠奪本能。
清楚洞悉他眼中爍動的不悅,冷薔一窒,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冷秘書,你的眼光可真高,我開始好奇,究竟什麼樣的男人才會是你要的?」
怔望著消失于黑色大門之後的男性身影,冷薔眼中浮現淡淡迷惘。
他似乎很在意那些追求者,但……為什麼?
吃醋?
突來的念頭使她思緒的回路短暫當機。
冷薔茫然地坐回位子上,驚愕地發現一件事實——她不在乎那些追求者,但她竟然介意黎君樺的想法。
她的目標是黎陌洋。
黎君樺佇立在落地窗前,雙手插放口袋,因思考而習慣性半眯著眼。
頂上篩落的白色光線使他的臉部線條剛峻,白皙而俊美,像座冰冷的石雕。
從頭到尾他的防備與試探都是多余,那個女人的目標根本不是他。
他為這個認知感到諷刺可笑,但同時也憤怒。至于憤怒的來源是什麼,他並不清楚。
不,其實他很清楚。打從那個女人用著無所畏懼的面貌,宛若女戰士一般的反駁他,甚至透過語言與表情顯示對他毫無興趣,他的目光便已經離不開她。
他甚至已經記不得過去那個膚淺而庸俗的女人,與此刻佔據他思緒的女戰士是同一人。
他覺得自己近日來交手的是完全嶄新的另一個人。她說話的方式,行為舉止,思考模式,乃至于氣質,都不是過去被他鑒定為俗物的那個人。
事到如今,探討這些已于事無補。
他向來都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當目標鎖定,出手便毫不遲疑。
他欣賞她。
喜歡她不畏一切與他對抗的模樣,喜歡她那雙跳躍著火苗的美眸,喜歡她明明火爆勇敢,卻又刻意佯裝淡定的那份頑強。
會在這麼短的相處時間內重新喜歡上一個人,連他回過神冷靜思考時,自己也甚覺難以置信。
許多人說他擅于掠奪,而他確實是如此。置身于權力的最核心,不掠奪便等著被掠奪,他的動作必須比敵人更敏捷,必須比獵物跳得更高,他必須確保自己佇立于高處,且吃立不搖。
包裹在高貴中的殘酷,優雅的野蠻。這兩句話一直是他所處的世界必須具備的姿態。
他也從不否認自己是只高傲又野蠻的獅子。但是他有自己的品味與步調,並不是任何人都夠資格成為他的獵物。
冷薔是第一個。
第一個讓他產生掠奪沖動的女人。
黎君樺棕眸中閃動著渴望,那抹渴望使他看起來自信而驕傲,他依然凝視著落地窗外的冷薔。
她彷佛有所感,時不時抬起眼,一邊揉著額側一邊注視著那面窗。
從她的角度看過來,只看得見一面反光鏡,她看不見他。
如果她是為了提升身價,才將黎陌洋視為目標,那大可不必了,因為他不會讓她有那個機會的。
黎君樺揚起愉悅的淺笑,與落地窗另一端的冷薔相視,盡避她根本看不見他,他卻能用深邃的眸光描繪她清麗的輪廓。
他抬起手,長指在玻璃窗上輕敲,彷佛等待著狩獵時刻的到來。在這之前,他隱身于暗處,帶著好心情靜靜觀察獵物。
冷薔瞪著那面窗。
或許是錯覺,抑或是她的想象力太豐富,總覺得黎君樺就站在窗後凝視著她。
打從他進到專屬的辦公空間後,她便坐立難安,下意識挺直背脊,不斷調整坐姿,甚至有股沖動,想拉開抽屜拿出折迭鏡查看儀容。
冷薔,你夠了!你必須停止!她在腦中對自己大喊。
冷薔閉起眼,反復深呼吸,但她就是忘不掉,那一夜在掛滿月光的泳池畔,當絕望的夢魘包圍了她,近乎窒息的那一刻,是他救了她。
但她不能被混淆。
那只是一個意外,他並沒有真正地「拯救」她。
黎君樺是一個意外——不,他不是意外,他只是她計劃中的一小部分。
一個很小很小的部分。應該是微不足道的,不該演變成這樣。
冷薔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再注意那面窗,甚至是隱身在窗後的那個男人。
她不允許自己跟黎家的男人有任何牽扯。
除了黎陌洋。他才是她的目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一想到接下來可能面對的,冷薔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握緊了筆桿,將那份難以排除的緊張壓制下來。
她必須專心,全神貫注,只需要想著黎陌洋一個人就好。
「冷秘書,我臨時代替黎總出席一場商業餐敘,實在抽不開身,能麻煩你幫我將一份重要文件交給黎總嗎?」
突來的任務迫使早已下班返家的冷薔不得不前往餐敘地點,從言特助手中接過一只深咖啡色軟皮文件袋。
「抱歉。」一身盛裝的言特助遞過文件袋時對她歉語。
「別擔心,這本來就是我該分擔的工作。」斂起眼底的疲倦,冷薔抱著文件袋滑進駕駛座里,前往言特助指定的地點。
一段車程後,冷薔駕駛的日系小車停靠在一處私人招待所前。她降下車窗,望向那棟外型深具歐式典雅風格的豪墅,心中涌上一股嫌惡。
奢華富麗的外殼,底下卻藏著人性最骯髒的。她無法忍受這些,但偏偏她逃不開。
心神不寧的下了車,冷薔抱緊胸口的文件袋,一手利落地系好風衣腰帶,快步走向門口的警衛站,出示自己的證件。
「冷小姐,黎先生已經在里面等著。」核對完身分,原本眼神尖銳的警衛隨即釋出善意。
冷薔有些詫異,但立刻意會過來,原來這處私人招待所是歸在黎君樺名下,想必他早已知情她會代替言特助跑這一趟。
伸手推開雕花玻璃門,她不讓任何情緒滯留在臉上,冷靜地走進屋內。
屋內的設計是含蓄而精致的英倫風格,腳下的勃根地紅織花地毯像一片延伸的花海,迎賓處擺放著一架鋼琴,柔軟的軟呢沙發安置在旁,兩大面頂至天花板的玻璃櫃,里頭展示著各式英倫古董。
此刻所處的寬敞空間,處處彰顯著貴族風範。除了那些自負傲慢的黎家男人,還有誰會如此講究裝潢品味?顯然沒有。
她一邊欣賞四周持續往前走,行至英倫宮廷式的金色螺旋梯時,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自樓上傳來,她不得不放輕腳步。
「奧斯汀,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但這一次算我求你,你救救瑞克吧,要是挺不過這次的危機,他會死的。」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奧斯汀!」
冷薔步上階梯,循著聲源,小心翼翼地尋至二樓。
位于二樓中庭開放式的小客廳里,她看見穿著正式晚宴西服的黎君樺坐在沙發上,褐色短發往後梳整,露出深邃的五官,但此刻內斂的怒氣為那份俊美添了一絲陰沉。
望著那張日日相對的俊臉,她的心口微窒,強迫自己移動眸光,望向另一名全身繃緊,同樣有著棕色長發,面貌精致嬌美的年輕女人。
女人的神韻與五官像極了黎君樺,冷薔為這個發現而驚詫,但隨即想起,黎君樺似乎還有個妹妹……
「艾麗卡,你回去告訴他,如果他還想繼續利用你來向我討救兵,那他可以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因為我不可能出手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