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再大也是貓,我不怕你。
當事情發生的那一刻,黎君樺棕色的瞳孔驟然放大,雙手握緊了方向盤,應當立刻下達指令的大腦,卻是浮現冷薔這句頑強的抵抗。
該死的她當然不怕他!
打從那天她以與過去判若兩人的全新形象,走到他的面前接受審視,她就不曾畏懼過他。
但那一點也不重要了。
此刻他駕駛的這輛保時捷休旅車,宛若一只失控的鋼鐵巨獸,正不受控制的飛沖出車道。
他一路緊踩剎車踏板,直直踩到底,但顯然這只巨獸已不再听從于他。而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失控瞬間,他從駕駛座的視角望去,混亂中仍可清晰看見一只橘色貓體撲上黑色引擎蓋。
那只該死的笨貓!明明看見他的車暴沖,為什麼還要撲過來?!
就是那只橘紋虎斑貓撲上擋風玻璃的瞬間,致使他聯想起冷薔說過的那句話,拖垮了他敏捷的反應能力。
別忘了,獅子再大也是貓,所以你應該對你的同類友善一點。
在車體撞上護欄之前,黎君樺腦海忽又閃過這句忠告。
一道嘲弄的笑浮上嘴角,緊握著方向盤的大手已有逐漸松放的趨勢。
被下了咒嗎?只為了她那些話,在那只笨貓撞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在乎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那只貓不能死。
牠若是死了,那個女人會有多傷心……
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黎君樺閉著眼笑了起來,笑嗓粗礪而沙啞,帶著濃濃的自嘲意味。
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掛心著那只貓的死去會令一個女人痛苦。
車頭以極高的速度撞上護欄,擋風玻璃剎那震成無數碎片,安全氣囊猛力彈出,後座力之強大,反將駕駛座上的高大身軀彈飛出去。
黎君樺被震出車外,渾身被空氣中紛飛的碎片割傷,當他的背部降落在柏油路上,他能感覺到器官俱被震晃,喉嚨一陣熱源,他猜是月復腔出血涌上來。
他咬著牙,沒吐出那口血,感覺背脊似被撕裂一般的劇痛著,鮮血沿著前額流淌下來,腥濃的液體如火焰般,灼燙他的視線。
盡避意識已渙散,他無法對焦,鉛片一般沉重的眼皮依然勉力地撐開。
此刻,眼前的世界完全斜倒過來,比黑夜更深沉的死亡正朝他靠攏。
他伸出正在顫抖的手臂,像逐步停格的慢動作,極為緩慢地探向左前方,將那只奄奄一息的橘貓撈向自己。
粉紅色鼻頭發出劇烈的喘氣聲,黑暗中反射著光芒的一雙琥珀色貓眼緩緩朝他睜開,眼中倒映出赴死同伴的狼狽模樣。
黎君樺笑了,但下一秒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嘴里全是鮮血的氣味。
原來這便是死亡的味道。
「笨貓,你明明可以躲開,你不必陪我一起死的。你知道你死了,那個女人會有多傷心嗎?」
遍是割痕的手臂摟緊了懷中的貓,黎君樺閉上眼,嗓子因為嗆咳而嘶啞,肺部的氧氣似乎就快耗盡,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卻還笑得出來。
他是獅子不是貓。但在愛上那個女人後,他這頭獅子卻慢慢成了貓,暴躁的易怒被馴服,尖牙被磨平,渴望被撫模,守在原地等待著她。
黎君樺,我不可能喜歡你,永遠都不可能。
很好,該死的好。那個女人把話說得很死,而他亦驕傲自負,絕不容許自尊再次被她踐踏在地。
這場車禍該死的來得是時候,能夠讓他好好睡上一覺,思考該怎麼從一只被馴服的貓,尋回獅子的驕傲。
黎君樺閉上了眼,放縱自己完全沉入黑暗。
同一刻,他懷里的貓睜開了眼,琥珀色眼瞳反射出神秘的光芒,在生與死的交界點,凝視著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