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為了羅昭跳樓身亡一事,「黑門」上下都起了不小的騷動,就連一直待在台灣不肯回香港的冷子淵都不得不回來露面。
龍齊下令要徹查此事,畢竟羅昭身為「黑門」的財長,外傳他私吞了組織幾十億的投資資金,茲事體大,無論如何都必須調查清楚,如果事情屬實,就算是羅昭死了,也要想辦法將錢追討回來,並且揪出他的同黨。
如果私吞公款一案只不過是栽贓,那就必須還羅昭一個清白,並且將放出風聲的元凶找出來。
但在查不出真實的罪證之前,羅昭依舊是「黑門」之中頗具地位的成員,所以他的喪禮同樣必須在「黑門」之中「風雲堂」舉行。
燕譽因為有要事在身,必須晚到一步,他請明叔先帶穆童抵達「風雲堂」,自己隨後就到,用意是要讓這個兒子早一點熟悉「黑門」的事務,頗有培養他成為接班人的意思。
穆童在明叔的護送之下抵達布置著白花幡布的靈堂,在進門之前,他忽然定住了腳步,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走了。
「我記得這個地方,我小時候來過這里,這個地方總是擺著那麼多花,人也總是穿著黑衣嗎?」他抬頭納悶地問明叔。
「這……」穿黑衣飾鮮花,當然是因為有人過世才會出現,明叔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責怪,「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記錯了吧!小童少爺,小孩可以多吃飯,但話可不要亂說喔!」
「我沒亂說話,是娘親大人帶我來的,那年我四歲,所以我記得很清楚,那天還下著雨,天氣很冷。」
聞言,明叔大為詫異,因為穆童所說的場景他似曾相識,「小童少爺,你確定嗎?你四歲的時候來過這里,算算不就剛好是——」
「是我父親出殯的日子,那年冬天只下過那場雨。」燕譽正好在這時抵達下車,正好听見明叔的推算,他轉頭望向兒子,直勾勾地盯住他那張酷似可人的秀氣臉蛋,「這里是‘風雲堂’,是‘黑門’的機要重地,一般人是不可能在這里做法事的,你確定自己沒有記錯嗎?」
「是的。」穆童對著父親點了點頭。
「那也就是說,在那一天你母親真的帶你來到這里,告訴我,為什麼她帶你來了靈堂,卻不進來上香呢?」燕譽的神情語氣不由得微微激動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記得那天娘親大人哭得好傷心,她說死掉的人是最疼愛她的長輩,她要送他最後一程。」
「那她為什麼不來?既然她知道我父親是最疼愛她的人,為什麼在他最病重的時候,她卻不出面呢?」
「大概是因為我在那年冬天也生了一場重病吧!」
「什麼……?」燕譽擰起眉心,神情凝重地盯著兒子。
「我記得那年生了一場重病,好幾個月的時候都待在醫院,娘親大人常說那時候她很擔心我會死掉,她還說那時候的高燒一定把我的腦子燒壞了,要不我的個性一定會更可愛才對。」
真像是穆可人風格的話語!
燕譽泛起一絲苦笑,她大概是全天底下唯一一個會對親生兒子說那種話的母親吧!
「然後呢?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情我已經忘記了,不過,我記得有一天娘親大人來看我的時候,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我以為是自己的病沒救了,她說不是,教我趕快把病養好,她要帶我去看一位親人,她一直對我述說那個親人有多好,說那個人看到我一定會很高興,我不知道那個人看見我為什麼會高興,因為我並不認識他。」
會的!他父親當然會很高興,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經升格做了爺爺,一定會高興得飛上天吧!
「可是,就在我出院的那一天,娘親大人去接我的時候,抱著我大哭了起來,醫生伯伯說她是喜極而泣,可是我卻覺得她應該是很傷心,我從來都沒見過她哭得那麼淒慘,那時候我想,應該是她說的那位親人死去了才對。」
「所以,在那之後,她帶你來香港了?」
「我不知道這里是香港,只記得我們坐了飛機,那天在下雨,我們在雨中站了很久,一直等到好多黑色的車子離開這里,我們才走掉的。」
「他說的應該是送靈吧?」明叔對著主人說道。
燕譽喉頭一緊,感覺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心髒,幾乎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他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但他逞強地不肯承認,「不可能,如果她來了,為什麼不進來呢?」
那個時候……就在他決定再也不原諒她的時候,她就在附近,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而他卻一點兒都不知情!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沒有顏面見燕老爺吧!」冷子淵下車揮退了隨從進門,听到了他們後半段的對話,「譽,你還不明白嗎?可人的外表看起來大而化之,事實上她的心思很縝密,同時這也代表著她想得很多,燕老爺臨終之前她沒來得及趕到,她覺得自己愧對燕老爺的疼愛,在這種內心充滿自責的情況之下,她當然不會露面。」
「只要她肯把話說明白,沒有人會怪她。」
「說明白?」冷子淵輕笑了聲,似乎覺得他這話說得非常可笑,「你要她說什麼?說她是為了照顧你們的兒子才沒來得及趕上嗎?照這個情況看來,她只打算把懷孕生子的消息告訴你父親,而不肯讓你這個當事人知道吧!」
聞言,燕譽的臉色為之鐵青,根本就無法反駁冷子淵所說的話,因為他心底明白這些全都是事實。
見他無話可說,冷子淵笑嘆了口氣︰「還參不透嗎?唉……像可人這麼聰明的女孩,什麼不好挑,偏偏挑中了一塊石頭呢?」
對于他所說的事實,燕譽鐵青著臉,依舊只能無言以對……
從「風雲堂」回來之後,燕譽的心情就一直沒有平復過,有件事情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做,如果,他肯早一點想到要做這件事情,或許,他與可人之間的情況就不會鬧得如此僵硬。
一進門,明叔就立刻稟報說雅妍小姐在客廳里等他,他原本想要人把她打發回去,但最後卻教兒子先進去,自己去見她。
關雅妍一見到燕譽,立刻撲上前抱住了他,哭喊道︰「譽,救我!」
「雅妍,你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要我救你呢?」相較于她的激動,他的反應平靜得異乎尋常。
「我會被殺掉,如果你不肯救我的話,我一定會被殺掉的!」說著,一串串淚珠掉了下來,一副好不可憐的模樣。
「你到底在說什麼?慢慢說,把話講清楚。」他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細心地呵護著。
「你真的會救我,對不對?譽,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關雅妍拉著他的手腕,似乎頗有打死都不肯放開的架式。
這時,穆可人挽著兒子的手走下樓梯,才走到一半,就見到這副男親女熱的場面,在燕譽的臉上,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
「兒子,我們上樓吧!」她牽著兒子的小手,轉身走上樓梯,把剛才所見的一切都拋在腦後,當作自己什麼也沒听見、沒看見。
穆童看著母親帶著淡淡悲傷的微笑,小小的心靈里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生平第一次,他緊緊地握住了母親的手……
對于他究竟如何打發掉關雅妍的,穆可人一點兒都不想過問,晚上十點,安頓兒子入睡之後,他要她來到他的房間,說有東西要交給她。
她千料萬算,都沒想到他竟然給了她一枚戒指,而且是她當年最想要,最後卻沒買的那個款式,「你為什麼要送我戒指?沒想到你還可以找到這種款式,我還以為經過那麼多年,應該已經斷貨了才對。」
他沒說這只戒指早就保有了好幾年,她離開香港後不久,他就買下了這戒指,「我們結婚吧!」
聞言,穆可人愣了好半晌,以為自己患了嚴重的幻听癥,否則怎麼會听到他說出那句根本就不可能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呢?
「你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可是會當真的唷!」他這是什麼意思?用強的不成,就改用這種手段嗎?
小童這個兒子對他而言就真的如此重要嗎?
「你當真吧!因為我的話是認真的,我們結婚吧!」他沉聲說道。
她沉靜了半晌,抬起美眸定定地看著他如曜岩般的黑眸,想看看此刻在他眸中的她究竟是什麼模樣。
在他眼中的她改變了嗎?是否依然是那個敢愛敢恨,每多說一句話都令他討厭得要命的野獸派女孩呢?
燕譽也同時回望著她,看著她如洋女圭女圭般白淨的五官泛著一層淡淡的嫣紅,只怕是敷上真正的胭脂看起來都沒她那麼迷人吧!
她很真。
真實的言語、真實的作風,有時候就像一面鏡子般真真實實地反映出他自己,在她的面前,虛偽的他無處躲藏。
所以,在她這面鏡子之前,他總是表現得浮躁不定,擺給她看的臉色,一定都不太好看吧!
他不想的,他其實不想要這樣對待她的。
他看著她的神情總是有點痛苦。
穆可人定定地望進了他的眼,他那神情仿佛是不得不容許她的存在似的,看起來總是有點勉強。
「好吧!我們結婚吧!」她高興地點頭,揚起女敕唇,扯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美眸幾乎快要被笑意給淹沒了。
「我替你戴上戒指。」他拿起指環,戴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她看著他替自己戴上戒指,那璀璨的光亮近乎刺眼。
真好,她以為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了!
誰教她愛上了一顆硬度十的大剛石呢?她以為認命是自己愛上他必須付出的代價,不是嗎?
「抱我。」她輕輕地說。
「什麼?」他對她的要求感到有些訝異。
「抱我,就像是在對待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樣抱我,讓我感受到自己是被你疼愛的,好嗎?」她將手輕輕放在他強健的胸膛上,美眸盈著水光,充滿期盼地瞅著他。
她嬌美的面容令他的喉頭為之一緊,倏地,他修長的健臂擁住了她縴細的身子,湊唇狂熱地吻住她,仿佛要摧毀她似地狂烈地需索著,男性的氣息逐漸地變得粗喘深沉。
可人覺得自己仿佛快要被他揉進骨子里,但她絲毫不反抗,任由他逐漸地侵吞她,狂烈的風暴將她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他的。
她無助地哭喊,要他緊緊地抱住她,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就算讓她碎成碎片也無所謂,只要能夠在這片刻感受到他的熱情,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清晨六點,微亮的晨光透進了落地窗,照亮了大床的一角。
女子跪在床畔的縴細的蓮足有半截敞露在晨光之中,她雙手交疊,伏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她男人深沉靜斂的睡容。
是的,他是她的男人,只要她仍舊戴著這只婚戒,他就是屬于她的男人!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她將戴著婚戒的左手放進他的大掌間,喃喃自語道︰
「真好,我真慶幸自己生了你的兒子,讓你就算心里有千萬個不願,也必須要遞出戒指向我求婚,可是,這不是我要的,你知道嗎?」
穆可人輕輕地移動縴指,描劃著他大掌間的每一吋細微,臉上的笑容非常甜美,同時也有一點悲傷。
「我想要的,是你硬度十的愛情,是那種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可以破壞得了,可以天長地久的堅固愛情,你知道嗎?」
她將手心貼在他的掌心上,交錯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感受他溫熱的掌心不斷地透出熟力。
「可是你沒給我你鑽石般的愛情,只給了我一顆鑽石,是呀!硬度一樣,可是我要的是你的愛情呀!你知道嗎?」
說完,她定定地瞅著他沉靜的睡容,眸底一陣霧紅,咬著唇快要哭了出來,「我不想強求你愛我,我知道自己勉強不了你,可是,你要是真能愛上我,那該有多好?」
她心里一直都非常明白,明白要改變一顆堅硬的石頭根本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但她真的好喜歡他!
從第一眼見到他、從她開始決定要喜歡上他那一刻開始,她就好喜歡他,不計一切代價,只為了生下他的孩子,為了保有屬于他的一點點的東西。
所以,今天的下場就是給她掠奪他東西的報應嗎?
他開口向她求婚,並不是因為愛她,而是為了要將他的兒子一直留在身邊,他留住了她,不是為了愛,而是要奉子成婚!
她不快樂,對于自己將要成為他妻子一事,她一點都不感到快樂,因為她千盼萬盼,盼到的卻不是她最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