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淺水灣
黑,是一個永遠不會被別的色彩渲染的強烈顏色,沒有人可以影響得了它,正如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可能會出現足以撼動「黑門」的勢力。
身為「黑門」之中的一分子,燕譽一直都是恪守本分,努力做好自己身為「黑門」四大守護者的工作,為了讓「黑門」這個龐大的組織可以順利的運作,他犧牲了自己所有的時間,平時就連家都很少回來。
但今天卻發生了特殊的狀況,下午,他的管家明叔打了一通緊急電話,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回家一趟。
長廊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在處理公事中途被人打斷的燕譽此刻一臉陰沉,語氣極度不善。
「我不是已經交代過,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我嗎?」
「是的,主人是交代過,可是這件事情只怕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一定要主人你親自出面才行。」管家明叔恭謹地回道。
「到底是什麼事情?」燕譽知道他一手訓練出來的人絕對不會打誑語,臉色一定,沉聲問道。
「有個人想要見主人。」
「誰?」
「是一位七歲的小少爺。」
聞言,燕譽擰起眉心,不敢置信他一向倚重的明叔竟然會為了一個小男孩來打擾他!
「把他打發回去,你應該知道我生平對小孩子最沒轍,听著,這次就算了,如果以後你再拿這種事情來煩我,就算是明叔你我也絕對不饒。」說完,他輕哼了聲,轉身就要往書房的方向步去。
明叔急急忙忙地追上主子,希望能讓他改變心意,「但這件事情不同,一定要由主人親自處理才可以!」
「別逼我失去耐性——」
「那位小少爺是可人小姐的兒子!」
「什麼——?!」一瞬間,燕譽不敢置信地瞪著老人,看著他點點頭,肯定剛才所說的話是真的。
「是的!那位小少爺說他是可人小姐的兒子,他說有話要當面對主人說,如果你真的堅持不肯見他的話,那我現在就立刻打發他回去。」說著,明叔轉身就要往大廳方向走去。
「慢著!」燕譽出聲喚住了他,內心的震撼一時片刻還消散不去,「我要見他,把他帶到我書房去。」
「是,我這就去辦。」明叔微微一笑,迅速轉身去辦事。
燕譽一個人站在長廊上,轉頭看著明叔離去的方向,心坎就像被大石狠狠撞擊過一樣,強烈的震撼過後,還留下了一陣陣疼痛的余韻。
可人的兒子?
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生了一個兒子?!
是誰?是哪個男人的骨血?是哪個該死的男人能夠讓她心甘情願為他生下一個兒子?!
此刻,他以為再也對她毫無感覺的心頭隱隱約約翻騰了起來,是的!是忿怒!一陣沒由來的狂怒在一瞬之間擄獲了他的心,讓他有一種沖動,一種想將「那個男人」撕成碎片的沖動!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燕譽才推門進入書房,他隨手帶上了房門,似乎有意要將書房與外界做一個隔絕。
他眼角余光瞟到一個小男孩就坐在書案前的沙發上,但他選擇不正眼面對,他絕不承認自己心里在逃避,逃避見到可人與別的男人所生的孩子。
穆童主動站起身,很有禮貌地鞠躬打招呼︰「你好。」
沒料到男孩會主動開口,燕譽渾身震了一震,心里對這樣失態的自己感到可笑,他的過分冷靜一直都為同伴所詬病,他們總說他這張撲克臉一點都不可親可愛,明快果決、毫不通融的做事風格簡直就是一點人性也沒有。
但為什麼只要跟穆可人那家伙一扯上關系,他就會失去平素的冷靜,變得跟普通的男人沒兩樣?!
「坐下吧!」他大手一揚,自己同時也在書案前的大椅上坐下,雙手慵懶地擱在扶臂上,黑眸一揚,眼中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素的冷靜。
他心里充滿了疑問,為什麼?為什麼在經過八年的時間之後,她才要透過這種方式出現在他面前呢?
她終于想到了他,想要回到他身邊了嗎?
太晚了!如果她想要這麼做的話,早在幾年之前她就應該要出現才對!在他徹底對她心灰意冷之前出現才對!
「是你母親要你來的?」他看著男孩冷淡地問道。
這孩子長得像可人!
無論他的父親是誰,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因為他的模樣太像他的母親了!燕譽暗自松了口氣,他害怕從孩子的身上看見別的男人的影子,那會教他心里感到不舒坦。
只是,這小男孩眼眉之中透出的氣質不像可人,隱隱約約之中可以看出神似別人的神韻,到底像誰呢?不論像誰,燕譽直覺自己一定認識那個人!
「是的,她請您照顧我。」男孩端平的嗓音一點兒都听不出懼怕,這令燕譽感到驚奇。
他這張冷酷的臉龐經常嚇哭許多孩子呢!不愧是穆可人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果然好膽色!
「憑什麼要我照顧你?」他黑眸冷冷一眯,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微笑;穆可人那妮子是哪根筋錯亂了?竟然想要教他照顧她跟別的男人所生的兒子?
他辦不到!無論如何他都辦不到!
「那當然是因為我是您的兒子。」男孩稚女敕的嗓音平靜地陳述道。
聞言,燕譽唇畔最後一抹笑容消失了,男性陽剛的臉龐變得好嚴肅,過了一會兒,冷冷淺淺的話語從他的齒縫間進出,「我沒有兒子,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有!」
這是穆可人要捉弄他的新把戲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可就打錯如意算盤,他是絕對不會上當的!
但,他的心口提了一提,心跳快了半拍,顯示他對于這個消息並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眼前的男孩是他的兒子?是可人跟他的親生骨肉?質疑的聲浪不斷地在他的心中翻起,讓他無法靜下心情思考。
「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父親,應該就像您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兒子是一樣的情況吧!」穆童乖巧地一笑,似乎很能夠接受這種情況,因為他也是被騙了許多年的「受害者」之一。
而此刻,燕譽這另一個「受害者」如墜五里霧之中,他嚴肅地擰起眉心,「你以為自己沒有父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娘親大人一直都沒有告訴我有關親生父親的事情,要不是現在她自己不能照顧我,只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告訴我真相吧!」
可人不能照顧自己的兒子?是她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有困難嗎?燕譽再三提醒自己要硬下心腸,卻依舊忍不住為她的情況揣測了起來。
不!不可以!
他不能再被穆可人那家伙給耍弄一次!
他不會再上當了!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說法呢?」他沉聲問道,心里卻發現自己竟然比較願意接受這個狀況,比起可人跟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他似乎比較寧願這個孩子是他的骨肉!
往回推算,這孩子確實有可能是他的!
「娘親大人說等你看過這本日記之後,應該就會接受我是你兒子的這種說法。」說完,穆童從小包包中拿出本子,起身把它交給了燕譽。
看了那本日記,燕譽起初有一絲遲疑,過了半晌,他終于伸手接下,深沉的黑眸瞬也不瞬地俯瞰著面前的男孩。
真的好像!這男孩與可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藏在那雙眼楮里的神韻比較像他!
是的!那神韻像他,難怪他會覺得眼熟,原來,他是從小男孩眉眼之中看見了屬于自己的氣質。
冷靜、持重,而且不苟言笑;他從小就被說是一個不夠可愛的孩子,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潑大人冷水,因為他說話總是一針見血,能夠說出不屬于孩童的成熟話語。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心情不由得激動了起來。
「穆童。」
聞言,燕譽嚴厲地擰起眉心。
有沒有搞錯?他的兒子竟然跟著她姓?!
瞞著他把孩子生下來也就算了,她竟然自作主張,讓他的兒子跟著她姓穆!好得很,他們這筆帳可有得算了!
「她人呢?她現在人在哪里?!」
燕譽努力地把持住平靜的語氣,心里想的卻是把穆可人那個野丫頭揪出來,希望到時候他可以克制住揍她一頓的沖動!
「請問先生問的是誰?」穆童非常有禮貌地問。
先生?燕譽感到這個稱呼從小男孩的嘴中吐出時,莫名地令人感到刺耳,「就是你的母親?她人呢?」
「她……死掉了。」頓了兩秒,穆童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道。
聞言,燕譽仿佛人被迎頭一個痛擊,久久無法反應過來,可人死了?那個作風古靈精怪,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他氣到跳腳的可人……她死了?
「怎麼……會呢?」他必須要很用力才能喘得過氣。
「娘親大人足足病了兩個多月,病情一直都未見起色,終于在……一個星期之前撒手人寰,臨終前,她教我來香港找您,希望您可以照顧我,如果她泉下有知,絕對會很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穆童就像是在背書般,一字不漏地把母親交代他的話說出來。
「你先去休息吧!明叔會帶你到你的房間去。」待話說出口時,燕譽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不知覺之中已經啞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怎麼會呢?他怎麼還會為了她而心痛呢?他還以為自己會對她的死活無動于衷呢!
「是的,先生。」說完,穆童轉身就要往門口走去。
「慢著!」燕譽喚住了他,「你是我兒子吧?」
「是的。」
「那就換個像兒子對父親的稱呼,知道嗎?」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穆童點點頭,開門走出書房,並且很有禮貌地把門順手關上。
燕譽轉頭望向關上的門,唇畔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是的,這孩子是他的骨肉!這孩子的個性像他,僅憑可人一己之力,是教不出這種懂事听話而且正經八百的兒子!
一瞬間,所有的忿怒痛心全涌上他的心口,她怎麼可以不告訴他?!她怎麼可以懷了他的孩子卻在這八年不捎只字詞組告知他?
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呢?
她曾經考慮過他的感受嗎?讓他們的孩子帶給他這個震驚的消息,她倒好,輕松涼快去見閻羅王了?!
燕譽靠在椅背上閉起雙眼,大手緊緊地捏著那本日記,不敢相信,也不願意接受,相隔了八年之後,他與她之間能夠聯系的只剩下這本簿子?!
他的心,好痛、好痛……
入夜,夕陽的余暉漸漸收束在天之一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的黑暗,今夜無月,只除了光芒微弱的星子,偌大的書房之中一片漆黑。
靜,幾乎令人為之窒息的安靜。
比起穆可人那妮子在他身邊時的吵鬧,這種寧靜應該是值得他額手稱慶的,但此刻在他心中卻一點喜悅也沒有。
再也不會有了!
那妮子在他身邊吵鬧的日子,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了!
燕譽緊緊捏住手里的厚本子,坐在單人扶手軟椅上兀自沉思,心里空空的,仿佛被人挖了一個大洞,無論如何都填補不滿。
怎麼會呢?
他理應要松一口氣的,怎麼會對那種吵鬧的日子感到懷念呢?懷念到幾乎令他心痛的地步!
可人……那個磨人精,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呢?她不是常常自稱是「九命怪貓」,絕對是世界末日時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嗎?
「主人,晚飯已經備好了,請您用膳吧!」明叔蒼老低沉的嗓音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出現在門外了。
「不吃,我吃不下。」
「那我命人晚一點開飯——」
「我說過我不吃,你听不懂嗎?」燕譽口氣不耐煩地回道。
「請問八點開飯好嗎?或者再晚一點……」
「滾!統統給我滾開,不要來煩我!」他忿怒地咆哮,仿佛一只負傷的野獸般嘶叫。
明叔在燕家待了幾十年,從未見過這位他從小服侍長大的主人有過這樣狂怒的反應,這時,閔蒼風正好有事找燕譽商量,沒想到正好踫見這種狀況,「譽今天是在發什麼瘋?我听他的語氣好像挺火爆似的。」
「大概是因為可人小姐的事情吧!」明叔朝閔蒼風頷首回道。
「可人?」他質疑地揚起眉佾。
他有多久沒听過這個名字了?自從她不告而別之後,燕譽就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就算他沒有嚴令禁止,同伴們也都非常有共識,絕對不會在他面前提起這個敏感的人物。
「是的,今天有一位小少爺帶著可人小姐的日記,那小少爺說他是主人和可人小姐的孩子。」
「那孩子多大年紀?」
「七歲,應該是可人小姐離開後不久就生了。」明叔對于男孩就是燕譽親生骨肉的事情倒是一點都不懷疑。
男孩雖然長得像可人小姐,可是眼眉之間的神韻十足十像透了他從小服侍長大的主人,這一點他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快帶我去看看他,老天爺!可人替譽生了一個兒子?真是令人料想不到,這件事情或許比想象中還要有趣很多。」閔蒼風勾起一抹詭譎的微笑,頗有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心情。
好戲!這絕對會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