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之際,傅定遠來了,大家立刻彎下腰,恭謹小心地道︰「傅老爺子。」
「大家別拘謹。」傅定遠站定,環視所有人。「今天麻煩各位走這一趟,全是為了老夫的孫兒傅文絕。」
大伙兒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想果然是為了傅文絕遇襲之事。
「大家都听說了吧?文絕在巡視田地時遇襲受傷,至今仍未找到下手之人……」
「傅老爺子,我們絕對沒有傷害文絕少爺。」有人說道。
「是啊,傅老爺子叫大伙兒來,是懷疑咱們嗎?」
听出大家語氣中的不滿,傅定遠的態度依然從容,然而看著眾人的眼神卻十分犀利,令人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這事本該報官,但老夫不想擴大事端,才私下邀集各位前來,無非是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最簡單的方法排除各位的嫌疑,若各位不滿意,大可現在打道回府,待衙差大人登門拜訪。」
此話一出,大家都噤聲不語,傅家這樣的豪門大戶或許不怕惹上官非,可一般人家可是很怕上衙門的。
「各位可還有意見?」傅定遠問。
大家搖搖頭,消極而怕事。
「傅老爺子。」此時,方才十分沉默的和秀敏開口了,「我爹跟其它大叔們都是單純善良的莊稼漢,縱然對大少爺賣地之事感到憤慨不滿,卻絕不可能做出那種暗算伏襲之事。」
「你是……」傅定遠從沒見過她。
「老爺子,她是和三吉的閨女,名叫秀敏。」一旁的佃租管事趨前在他耳邊說道。
「你叫和秀敏?」傅定遠細細端詳著她,她五官精致,面容白皙姣美,一雙水靈大眼,一看就是個聰慧的姑娘,雖然身穿粗布衣褲,臉上脂粉不施,但難掩其光華,且她的態度不卑不亢,堅定又有自信,他對她的印象極好,也十分深刻。
「老爺子,您要我們來此,確實是一種冒犯,但如同您所說,未免擴大事端,這乃必要之惡。」她續道︰「若此次前來能洗刷我爹及各位大叔們的嫌疑,未嘗不是件好事,不過我相信凶手絕對不在我們之中。」
傅定遠頷首微笑。「姑娘好氣度,既然如此,老夫就命人將文絕喚來。」說罷,他向老舒使了個眼色。
老舒頷首,旋即去將傅文絕帶來。
當傅文絕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傅文絕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老舒後面,表情稚氣未月兌,活像個……孩子?頓時,大廳里鴉雀無聲。
「祖父,您要我出來做什麼?」傅文絕不耐煩的看了大伙兒一眼。「他們是誰?」
所有人都怔住了,心里有著同一個疑問︰傅文絕怎麼了?
「他們是咱們傅家的佃農。」傅定遠問道︰「你可記得他們?」
傅文絕搖搖頭。「不記得。祖父,您說女乃娘回老家探親,她到底幾時才要回來?」
傅定遠跟老舒為免他天天吵著要見滿福,只好騙他說滿福回鄉探親,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可他每天一睜開眼楮就問滿福幾時回來,也著實教他傷透了腦筋。
現在,他唯一期盼的是傅文絕能早日拾回遺失的記憶,變回那個大家印象中的傅文絕。
「文絕,你仔細看看這些叔伯們,有沒有你認識的?」傅定遠哄道,「待你認出人來,女乃娘就會回來了。」
傅文絕一听,眼楮瞬間亮了。「真的?」
「嗯,真的。」傅定遠繼續哄騙著,「快,你一個一個仔細的瞧瞧。」
傅文絕一心只想著要滿福回來,立刻依著祖父的話,認真的瞅著廳里的陌生人。
大伙兒都被這樣的傅文絕給嚇傻了,老實說,變得猶如無知孩童般的他,比原本淡漠冷酷的他更教他們驚嚇,眾人都暗自猜想他是不是因為傷了頭,變得痴傻了,可是沒有人有膽子問出口。
傅文絕認真的檢視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當他一看見和秀敏,眼底馬上迸射出興奮的光芒,邊大步走向她,邊開心大喊,「女乃娘!」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際,他已一把將她抱住。
「嗄!」所有人驚呼,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女乃娘,你可回來了!文絕好想你。」傅文絕緊緊的抱住她。
和秀敏率先反應過來,她可還是個未嫁的閨女,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她,甚至還叫她女乃娘?這可惡的家伙,她哪里像女乃娘了?她不滿的猛地將他一推。
傅文絕幾個踉蹌,好不容易站穩後,他驚愕的望著她,極為委屈地道︰「女乃娘,你、你為什麼……」
看見他那如可憐小狽般的眼神,她一時沒了方才的氣憤,有些心軟的想解釋,「我、我不是……」
「和姑娘。」傅定遠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打斷她的話。「我們說幾句話。」他將她領到一旁,低聲道︰「和姑娘,可否請你幫個忙?」
和秀敏一臉不解的直瞅著他。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的長孫文絕傷了腦袋。」
她頓了一下才道︰「老爺子的意思是……他變成笨蛋了?」
「不,他不是變成笨蛋,而是失去了十二歲之後的記憶。」他沉嘆一記,「他遇襲醒來後,什麼都忘了,成天吵著要找滿福,喔,文絕的爹娘早逝,滿福是他的女乃娘。」
「是嗎?」她微蹙起眉頭。「那滿福呢?」
「滿福已經過世了。」他說。
和秀敏愣了愣,才又問道︰「那……老爺子要我幫什麼忙?」
「當他女乃娘。」
「什麼?!」她陡地瞪大眼楮。「當他女乃娘?」
傅文絕傷了腦,亂認她是女乃娘也就算了,怎麼連這位見多識廣的老爺子腦袋也不清楚了?
「你也看見了,他剛才沖著你喊女乃娘。」
「我像滿福嗎?」她問。
「一點都不像。」傅定遠回道,「滿福是個四十幾歲的婦人,有兩個你那麼胖。」
聞言,和秀敏還真想狠狠捶傅文絕兩下,她到底哪里像個胖胖的中年婦人了?
「既然不像,為何他……」
「我也不解。」他一臉困惑。「但既然他把你當女乃娘,我希望你能在這兒照顧他。」
「老爺子,您可知道您在說什麼?他是個大男人,他不需要女乃娘。」
「不,現在的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傅定遠又嘆了口氣。「我跟老舒一直騙他說滿福回鄉探親,可這謊沒法子一直說啊,他見不著滿福,成天鬧,我實在無計可施,所以,能不能請你幫幫忙,說不準再過幾天,他便能恢復記憶了。」
和秀敏看了看愁眉苦臉的傅定遠,再看向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傅文絕,還真有點不忍心。
說要賣地的是傅文絕,傅定遠可是一直都待他們這些佃農極好,逢年過節還派人送點小禮拜年。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說,听了他跟莊四維說的那些話後,她就一直覺得他似乎不是壞人。
和家幾代以來,其實也受了傅家不少恩惠,此時恩人有難,她豈能不幫?
「和姑娘,拜托你了。」傅定遠語帶懇求,「我會給你豐厚的酬勞。」
聞言,她想起最近天氣漸漸涼了,年邁的爺爺女乃女乃卻還穿著單薄的衣裳,若是有多余的錢,她便能給爺爺女乃女乃添件厚衣了,她思忖了一下,再看看爹,也沒問過爹同不同意,便點頭道︰「好,我答應留下來照顧他。」
待兩人說完話,和三吉這才得知女兒竟然答應了如此荒謬的差事,當然是滿心不願意。
雖說如今的傅文絕像個十二歲的孩子,但他的樣子還是個男人,女兒今年十七,更是個未嫁的閨女,卻要當他的女乃娘,伺候他月兌衣卸履、吃飯喝水,這事要是傳出去,她還嫁得出去嗎?
可盡避他反對,卻也無法改變女兒的決定。
談定之後,傅定遠立刻叮囑老舒帶著和三吉到賬房去領了二十兩銀子,說是和秀敏一個月的薪餉,並承諾她在傅家的食衣住行,一分錢都不必從薪餉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