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家,反正回去了也是一個空殼;這些日子他都住在市區,一個禮拜難得回太平山頂的宅子一次,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之後,只能一個人靜靜地猜想他在市區的大樓公寓里又與哪個女人翻雲覆雨、恩愛纏綿。
官靜冬坐上車沒多久,就要司機放她下車,要護衛們別跟上來,她想一個人安靜獨處,時間到了她就會自己叫車回家。
她沒接過司機手里的傘,一個人走入了雨幕之中,好想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雨絲不斷地下在她的身上,她卻半點都感覺不到冷度。
才走沒多久,她就感覺小骯傳來一陣疼痛,她咬著唇,忍住了痛楚想要招出租車,但肚子的痛卻像撕扯般,讓她疼得只能捂著身子,在原地動彈不得。
「小姐,你沒事吧?」一支黑色的傘遮上了她的頭頂。
「沒事。」她回頭看向來人,看見了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子,她的身邊跟隨著一名男孩,他們與她一樣都穿著一身黑。
「你確定嗎?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穆可人不信地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聞言,官靜冬看著眼前如洋女圭女圭般精致的臉蛋,在她的臉上泛著不下于自己的悲傷,那雙紅色的泡泡眼只怕是哭過一次又一次吧!
這個女孩也一定正為某件事情感到悲傷吧!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有多余的心力來理睬她呢?
為什麼……為什麼總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擾她呢?她明明只想要一個人靜靜,卻偏偏總有人要來打擾她!
這個女人如此!令揚天也是如此!
他們總是令她無法清靜,讓她的心……好亂!
「請你別管我,謝謝。」
謝她什麼?穆可人一臉納悶,她可是啥事都還沒幫到,怎麼就得到一句「謝謝」了?難道,這話的意思是別理會她,就算是幫上大忙了嗎?
就在穆可人心里才正這麼想的時候,官靜冬感覺眼前一黑,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在昏迷之前,听見了女子的尖銳叫聲……
在靈堂上,官靜冬縴手冰冷的觸感教令揚天一直懸在心上,他在祭禮告一段落時就先離開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太平山上的宅邸,卻沒想到會得知官靜冬尚未回家的消息。
「該死!你們到底是怎麼辦事的?!」令揚天壓沉了嗓音叱喝,男性的臉龐陰沉得如覆冰霜。
「屬下……因為靜冬小姐說她想一個人獨處,要我們都退開,她會自己一個人叫車回家,我們心想靜冬小姐身上帶了錢和手機,可以隨時聯絡,應該不會出差錯才對,所以……」
「所以你們就讓她一個人下車?」令揚天語調不善地替他接話,「快去找!就算把整個香港都翻過來也要找到她!」
「是!屬下這就去辦!」一行人得到這個命令如釋重負,心里雖然還有忐忑,但慶幸自己還能在主子的手下救回一條小命。
「主人。」武叔在這時走到他的身後,悄聲地說道︰「我想有件事情應該要讓您知道,這些日子靜冬小姐的身子好像不太對勁,有經驗老到的僕婦在猜……猜靜冬小姐可能懷孕了。」
聞言,令揚天震驚地睜大雙眼,回頭瞪著武叔透著擔心的老臉,心里的悔恨如刀割般一痕接著一痕剜在他的心上。
如果她出了事……如果她真的出了事,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到一種疼痛,那是一種骨肉被剝離的隱約痛楚,一陣陣地在她的小骯深處泛開擴大。
朦朧之中,她听見了女子與小孩的對話,他們似乎已經討論了很久,還是沒辦法得出一個結論。
「小童,媽咪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麼事?」
「要是這位阿姨醒過來之後,傷心得無法接受事實,媽咪就讓你給她當兒子好不好?」
「那我也要叫她娘親大人嗎?」
穆可人想了一想,「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啦!」
「為什麼?」
「因為這位阿姨剛失去她的小孩,媽咪怕她很傷心,所以才要你當她兒子呀!」
「如果我變成這位阿姨的小孩,那娘親大人你不就沒了兒子,那你不會傷心嗎?」男孩以最無邪的語氣回問。
「呃……」穆可人一時被兒子一針見血的言詞反駁得啞口無言,「哎呀!那不一樣啦!你就算變成阿姨的兒子,其實還是跟你是我兒子沒兩樣,听我這樣說你懂嗎?」
「不懂。」男孩很老實地搖頭。
穆可人氣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唉……她怎麼會生出一個那麼不可愛的小孩呢?她看人家家里的小孩個個好騙又好呆,只有她的小孩正經八百又死腦筋,非要把她給氣死不可。
官靜冬緩緩地睜開眼楮,看見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在吵架,奇妙的是居弱勢的那一方並非小孩,而是理虧說不出話的女子。
「娘親大人,那位阿姨醒了。」穆童第一時間就注意到異狀。
穆可人立刻放棄跟兒子爭辯,轉頭看著官靜冬,「你醒了?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有沒有什麼地方會痛?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官靜冬被她連珠炮似的問題給弄得毫無招架之力,緩緩地搖頭,感覺月復間隱隱約約傳來疼痛,「我在哪里?發生什麼事了?」
「這里是醫院。」遲疑了半晌之後,穆可人終于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你……小產了,醫生說胎兒著床不穩,母體又受涼虛弱,所以……你不要太傷心啊!小孩以後再懷就有了。」
她以為官靜冬會傷心掉淚,沒想到她竟然輕輕地笑了起來,「沒了也好,不用把他生下來受苦。」
「為什麼你要說孩子會受苦呢?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你說說看,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
「因為孩子的母親不會愛他,所以他還是不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比較好,不要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比較好。」她的孩子是令揚天的骨肉,她那麼恨他,怎麼可能會愛他的孩子呢?
「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失去孩子你明明比誰都難過!」穆可人大聲地吼道,想把她給吼醒。
「我不難過,現在我的心很平靜,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平靜。」
「你在逞強。」
「我沒有。」
「妳有!你剛才听到我說孩子流產的時候,你雖然說沒了也好,可是你的表情卻不是這麼說的,你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只是你沒說出來而已,請你別把自己說得那麼殘忍!」
「你不是我,你怎麼會知道呢?我沒逞強,我是認真的。」
「我不相信,就算你再堅持都說服不了我,因為,你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很悲傷的樣子,孩子沒了,你比誰都難過。」
官靜冬沒想到自己會被她用這種話駁斥,從來她都被人說是冷酷無情,沒有人知道她心里原來也會傷心難過。
一陣酸意襲上她的眼眶,讓她覺得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迷蒙了起來,一瞬間,藏在她心里許久的情緒爆散開來,仿佛要將她炸成碎片般難以招架。
其實,她並不是不感到難過……
但是她害怕承認自己的情感,只好裝出平靜的樣子。
她不敢承認自己真正的心情,仿佛只要她一日一承認了,就等于接受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人。
所以,她不哭、不鬧,只是因為不願承認自己失去了母親、紹大哥,以及她與令揚天的孩子。
淚水就像珠串般不斷地滾落她的雙頰,想收也收不住。
其實,她並沒有不想要孩子……
此時,她的心就像快要被揪扯成兩半般矛盾,她好恨令揚天,卻又好想要見他,好想見他……
「娘親大人,你到底對阿姨做了什麼事情?人家本來還沒哭得那麼傷心,現在被你說得都哭出來了,你是真的很想要我當她兒子嗎?」除了個性正經八百之外,穆童還非常有正義感。
事實上,他還真的很擔心自己會被送給人家當兒子,他這位古怪娘親可真是會說到做到的。
「我……我只是實話實說……」穆可人一時之間被官靜冬的眼淚,以及兒子的指控弄得手忙腳亂。
「你叫什麼名字?」官靜冬含著淚笑問。
「穆童。」
「牧童?」官靜冬含著淚光微微一笑,「阿姨不會要你當我兒子,不過,你能不能讓我抱一抱?」
他搖搖小腦袋,連忙退了兩步,「還是不要吧!我們幼兒園的老師說『男女授受不親』——」
「厚!你這個小子才幾歲呀?我穆可人雖然不是什麼邪惡之人,但也不是良善之輩,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有道德感的小八股呢?」一定是那個「大八股」提供的jing子有問題!穆可人在心里嘀咕,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兒子往官靜冬懷里一送。
「妳抱吧!抱多久都沒關系,等你抱夠了再還我就可以了。」說完,她非常識相地轉身走出病房,有時候,人最脆弱的樣子是不願被看見的。
啐,男女授受不親?虧她兒子講得出來!
官靜冬抱住了男孩軟女敕還算結實的小身體,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之後,痛苦地嗚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