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校園失去學生的嘈雜喧囂,有種遺世而獨立的孤寂。
頂著一張被揍得瘀青的臉走出校長室,歐陽烈日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神情,走在他前方的,是跟他打架的上官青風,以及他的父母。
「你看看你,都受傷了!」紀璃兒心疼的看著鼻青臉腫的兒子,伸手去揉他額頭上的傷。
「痛痛痛痛痛,媽媽,痛!輕點、輕點輕點——」上官青風苦著臉哀哀叫。
「誰教你要打架?事情就不能好好講,一定要靠打架解決?」紀璃兒凶惡的碎念,可語氣難掩心疼,手上的力道也輕了點。
「一點小事就把我請到學校來,你當我很閑,不用上班了?臭小子,不賺錢怎麼付你的醫藥費?」上官與功不客氣的說。
上官青風乖乖低頭听訓,對老爸什麼話都不敢講。
事業有成,在上官集團擔任要職的上官與功,擺出高階主管的架勢,冷冷瞪著五官神似妻子的兒子許久,突然低聲問︰「你有沒有打輸歐陽家的?」
「才沒有!」上官青風深感恥辱的否認。
「干得好,不愧是我兒子。」上官與功臉上有了笑意。
紀璃兒不敢相信的瞪著丈夫,火大的吼,「你現在是在鼓勵兒子打架嗎上官與功,你給我說清楚!」她扭住丈夫的耳朵。
「我不過是問問嘛,老婆,在兒子學校妳給我留一點面子……」
金黃色的夕陽,將川堂籠罩在溫柔的光線里,看著眼前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畫面,疼痛的感覺在歐陽烈日心中擴散。
從小學開始到如今十六歲,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自己看上官青風不順眼不只因為兩家人的恩怨,更多的是嫉妒。
嫉妒到胸膛疼痛,嫉妒到想要成為他——身為歐陽家的一分子,居然產生想成為上官青風的念頭,令他自厭。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歐陽烈日滿眼的欽羨。
一樣犯了錯,學校也一樣都通知了家長,上官青風父母都到了,但他卻是一個人,爸爸還是沒來……
嫉妒、羨慕充斥于胸,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傷感,覺得自己被遺棄的孤寂,令他心酸的轉頭,不再去看那幸福的一家人。
誰知一轉頭,歐陽烈日沒有防備的對上了一張素淨的小臉。
這個女孩他記得,跟他同班,姓陸,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人。
「妳在這里干麼?」他狼狽沒出息的模樣,映入了她明了一切的雙眸中,歐陽烈日立刻擺出防衛姿態,口吻粗魯。
風徐徐吹來,吹動了陸櫻花的裙襬,也拂動了歐陽烈日留得過長的頭發。
他那以面相來說福氣、飽滿的右耳上,別了紅、紫、深藍三色小巧的耳針,材質……應該是寶石之類的吧?在夕陽余暉下閃閃發亮。
陸櫻花驚訝,她第一次知道歐陽烈日有打耳洞,還打了三個。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他耳洞的時機,重點是她好像發現了歐陽烈日不想被看見的一面,他看起來很火,很想掐死她滅口,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陸櫻花示意自己是來倒垃圾的,誰教她是今天的值日生?
「倒完垃圾就回去了,在這里干麼?」歐陽烈日惡聲惡氣的說。
陸櫻花在學校里向來不愛管別人的閑事,可今天她有點忍不住,或許是因為歐陽烈日剛才的表情實在讓人看了不忍心。
「我算是沒有爸爸。」她突然開口。她記得歐陽烈日沒有媽媽,一出生他媽媽就過世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過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親,包括他的死對頭上官青風。
「我媽媽拉拔我長大很辛苦,所以我也很羨慕……」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羨慕眼神,她定定看著川堂前方,那邊說邊走向校園大門的上官一家。「有爸爸真好,我羨慕得快要死掉了!」
歐陽烈日也不禁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走遠的三人,眼神也帶著毫無保留的羨慕,直到他們消失在校園中,兩人視線才又對上。
沒來由的,從來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在這一瞬間,覺得對方是最接近自己心情的人,覺得他們了解彼此。
「陸櫻花。」歐陽烈日掩去那些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情緒,用生硬的語調喊出同學的名字。
聞言,她驚慌到不行的瞪大眼楮。「你知道我的名字」
太神奇了,歐陽烈日在班上叫人都是用你或喂,沒叫過誰的名字,與其說他記性差,不如說他是目中無人,根本沒有把班上同學當一回事,他只記得上官青風的名字,那是刻在骨血里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誰教他們兩家是世仇呢。
「廢話。今天的事妳敢告訴別人,妳就死定了。」歐陽烈日惡狠狠的警告,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羨慕上官青風,絕不!
「我看起來像多話的樣子嗎?」陸櫻花翻了個白眼,從他記得自己名字的驚訝中清醒,懶得再跟他多說,拖著垃圾袋往垃圾場走去。
她的態度讓歐陽烈日一怔,從腦中找尋班上同學的信息,仔細想了想,記起這女生一直安安靜靜,謹小慎微,大概是因為她的家境跟這所學校里的學生差了十萬八千里吧。
開陽學園是一所自小學直升到高中的私立學校,來就讀的非富即貴,在上流社會里都有一席之地,陸櫻花算是特例。
他記得她母親在富裕人家幫佣,母女倆都住在主人家,因家中有個高中才回國的女兒插班進了開陽,她才有幸一同就讀此校。
理智告訴歐陽烈日,他不該理會這個女生,當做沒事發生,安靜離開就好,可他環視四周,沒有人的校園,還有陸櫻花那瘦得彷佛他伸手一踫就會被折斷的手臂,拖著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一個女生太危險了,雖然她在班上的形象跟他現在看見的似乎不同,說不定不是好惹的,可她是女生……
埋在內心深處的紳士風度不听話的冒了出來,他腳步一旋,跟了上去,輕輕松松的拎起垃圾袋,兩人一起往垃圾場走去。
陸櫻花回頭看見他,很聰明的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這樣丟完了垃圾。
「妳怎麼回去?」歐陽烈日狀似隨口一問。
「搭公交車。」她簡短回答。
「搭我家的車吧,送妳回去。」他想都沒有想的就提議。
「干麼這麼麻煩?」陸櫻花覺得莫名其妙。
「雖然妳干巴巴的沒幾兩肉,但好歹也是個女的,妳沒听說最近學校附近有些落單的國中部女生遇到可疑人士?走啦,上我的車,少在那里給我哩叭唆的。」
呆呆的看著強勢霸道又沒好話的歐陽烈日,陸櫻花頭一次發現,原來這個老是打架滋事,讓人退避三舍的少年,其實是個溫柔體貼,會為人設想的好男孩。
她輕笑,不再拒絕,跟了上去。
夕陽西斜,將兩人身後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從背影看去,少年和少女有一個頭的身高差,卻十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