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一個之于她如此特殊的節日。冷風在街道上恣意的卷玩著枯葉,深夜無人的街道上更顯淒涼。
腳上蹬著的銀色高跟鞋,早已磨得她後腳跟泛疼,卻抵擋不住臉上奔流的淚水,一張涂抹大量化妝品的姣美面容,已被淚水渲染成五顏六色,活像被打翻的調色盤。
是啊!憑她這等平凡的姿色,如何能配得上天之驕子的他呢?
于是,她成了個笑話,一個他與朋友間的笑話!
在她結婚當日,竟惡劣的讓她成了棄婦,一名在教堂久候新郎不至、丑態百出的可憐棄婦!
「嗚……」練寧央小聲啜泣著,拉高那瓖著銀白色亮片的結婚禮服,往自己那慘不忍睹的臉上抹去。
反正今天已經注定要讓人笑話了,也不多差這一會兒。
寒風吹拂過她的白色頭紗,逐漸顯露出一張姣美、秀氣的瓜子臉、一雙在黑暗中閃耀如星子的黑眸,還有那紅潤的朱唇正因抽噎而一張一闔著,長卷的睫毛輕揚,眼角沾覆著濕潤的水珠,如同一尊水晶女圭女圭,一不小心踫觸,就會碎成一地。
她伸手拭去沾在眼角的盈盈淚珠,倔傲的昂首,繼續向前走,並未因沮喪而失去自我。
是啊!沒有人愛她,她還有自己;沒有人要她,她還有自己!
所以,去他的臭男人!去他媽的王八蛋!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依然還擁有自己。
「哈……哈……哈……」她一個人踉蹌跌坐在路中央,突地放聲大笑,笑到眼淚都由眼角迸出來了還不停止,那笑聲讓人听了都為之心酸。
她大笑又大哭,仿佛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她孤單一人。
她哭、她笑,是因為今晚的氣氛;她瘋、她叫,也是因為她一生中最悲慘的今天。
誰懂一個無父無母的二十四歲單身女子,從小到大是如何在困苦的環境中成長?誰又懂一個單純的女子在茫茫人海中,以為終于找到一個能替她遮風擋雨的男人時的天真喜悅?
然而,這全是老天爺給她的一場鬧劇——
一場幾乎讓她崩潰的鬧劇!
「啊——去你的王八蛋!你這生不出兒子的死烏龜!」練寧央的情緒終于崩潰,她不斷吶喊狂吼著,不再壓抑胸口那積壓已久的怒氣。
焚燃著怒焰的瞳眸熔銷了她身上原有的優雅氣質,轉換成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狂放、冶艷。
她二十四年來的溫馴性格在一夕之間轉變了。
不再是那個怯懦的小女人,不再是那副優雅溫婉的模樣,她決定不再委屈自己了!
動手月兌去一只磨痛她足踝的高跟鞋,往馬路中央狠狠地扔去。
瘋狂不再抑制,她要狂放一整晚,做個讓男人無法掌握的狂野女人,抽掉系整于後腦勺的發髻,一頭烏黑亮麗的大波浪長發瀑泄而下。
「叭——」一輛車子連忙閃過她扔來的鞋,險些與對面車道的車輛相撞,怒氣沖沖的朝她罵了句三字經,又馳騁而去。
這危險的滋味讓她嘗上了癮,她笑逐顏開的撩開落到她頰旁的發絲,扯下蔥白細指上那極為諷刺的銀戒,往面前的排水溝扔去。
清脆的墜落聲激起她一向掩藏在警戒背後的玩性——
「好玩,好玩!」她興奮的跳了下,撩高厚重的禮服裙擺,月兌下腳上的另一只高跟鞋,再次往馬路上扔去。
同樣的,此次一輛時速約一百二的黑色保時捷連忙緊急煞車。
那刺耳的煞車聲在沉靜的夜空中格外響亮,車主反應極快的轉過方向盤,迅速拐了個彎,避免撞上對面車道迎面而來的大卡車,卻避免不了的撞進人行道上的垃圾堆。
頓時,一股白煙由車頭冒起,空氣中淨是嗆人的味道。
「噢,完蛋了……」練寧央苦著臉低咒著自己的倒霉,她思索了好一會兒,立即提著蓬松的裙擺,往那車禍現場急奔而去。
玩玩可以,她可不希望玩出人命。希望那人一點事也沒有,不然她鐵定會吃上官司。
「喔……」男人趴在方向盤上,過猛的沖擊讓他的額頭疼痛不已,只能暫時以趴姿舒緩額上的劇痛。
是老天給他縱橫情場、游戲人間多年的懲罰嗎?該死!連伸冤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撐起額頭,性感的薄唇嘲弄的揚起,微一使力,讓自己向後仰躺進那舒適的黑色真皮椅背中,閉著眼淺吐著氣。
車頭不斷冒起的白煙讓他有種錯覺,他……他到底死了沒?怎麼由半眯的眼縫瞧見一抹穿著白紗的娉婷身影,朝他奔來?她撩高的裙擺露出一截雪白光luo的小腿,那柔滑的膚色,讓人欣喜天底下竟有如此尤物。
喔……難不成她是老天贈予他的最後一個禮物?真是驚喜!
「你沒事吧?!」女子焦急的嗓音清亮悅耳,宛如天籟般令人沉醉,迷蒙中,她那雙澄淨的黑眸如同星空閃爍,而那在眼前張闔的艷紅櫻唇,嘗起來是何種滋味?
「喔……」忍不住又痛吟了聲,他總算想起發生什麼事了。
高跟鞋?對,就是那該死的高跟鞋!
「先生,你額上腫了個包,疼不疼啊?」練寧央見他低垂著頭痛苦申吟的模樣,內疚地扶抬起他的臉,關心他是否還有其它傷處。
她湊上前,撥開覆蓋在他額際的凌亂黑發,仔細端倪著他受傷的狀況。
還好,她舒了口氣,只是額上有些瘀傷,略為腫起而已。
如蘭的氣息輕吐在他臉龐上,她口中的芳香引他遐思。
「你覺得好些了嗎?」看來他的意識似乎還挺清醒的,至少沒有昏厥過去。練寧央總算放心了些。
她甜美的笑靨對上他微蹙的劍眉,男人右眉上有道淺疤,那雙墨黑如潭的瞳眸正放肆的凝視著她,沿著高挺的鼻梁而下是男人性感的薄唇,他胸前的襯衫半敞,隱約顯露出他結實的胸肌,雖不若刻意練過的粗獷,卻是種強壯的肌理線條。
這種男人擁有致命的吸引力,能讓女人如同飛蛾撲火般迷戀上他。
男人性感的薄唇微揚,擰起英挺的濃眉,「剛在鬼門關前繞一回,閻王老子嫌我太帥又把我扔了回來,你說我好不好?」
練寧央聞言,立即松開了捧著他臉龐的小手,對男人的好感已在今天全數殆盡,她再也不相信男人這種低等生物了。
「死不了就好,我可不希望因為我那只該死的高跟鞋害你喪命。」她哼了聲,拍掉手上的灰塵,一時不慎地吸進了大量白煙,讓她不小心岔了氣,又慌又亂的背過身去猛拍著胸口順氣。
「原來是你!」男人甩甩頭,企圖喚回一點清晰的思維,好面對眼前這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女人。
他推開車門下了車,不耐地揮散眼前彌漫的煙霧,憤怒的大力甩上車門,一步步朝猛咳著的她逼近,直到頎長的身軀罩住了她的身影,如同一堵鐵牆阻擋在她面前,陰霾散布在他冷沉的俊臉上。
「你知不知道這該死的惡作劇幾乎讓我送命?!」他眯起眼,溫和的好脾氣一向只用在溫馴的女人身上。
「咳……咳……」練寧央猛咳著,咳到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只能用點頭的方式表示她听見他的話了。
「你又知不知道要是換作別人,反應慢了半拍,早死在對面卡車的車輪底下了?!」他惱怒的開口,別人的身手、反應並不如他的敏捷,要是真出了事,吃官司、坐牢的可是她。
好不容易停住嗆咳,練寧央懶懶地睨了他一眼,涼涼的補上一句。
「死了沒?」她寧可坐牢,也不願再听見這個男人教訓她。
「什麼?」男人一愣,她放肆的挑釁令他訝異于她的勇氣。
「我問你死了沒?」她絲毫不畏他高大的身軀有多駭人,大膽的再往前跨一步逼近他,「死了沒啊?!沒死就給我閃邊去,別在這像只瘋狗猛吠!」她鄙夷的瞪著他,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足足矮了他兩個頭。
她及腰的大波浪長發柔順的披在她身後,惹人遐思的紅艷櫻唇正不悅的噘起。整體瞧來,動人的不是她姣美的臉蛋,而是她那股在天秤上極端沖突的氣質。
練寧央推開他,刻意藐視他身上那好聞的男性氣息,赤luo著小腳,自在的在空蕩蕩的人行道上瘋狂的旋繞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意外的墮入了凡間。
眼角的淚水順著轉圈的動作一顆顆墜落,艷紅的唇掛著諷笑,在無人的街道上更顯突兀。
「你知道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她停止轉圈,顛著步伐,背著他的嬌小身軀正微微顫動著,看不出是笑是哭。
「是找個愛自己的男人長相廝守,可是……為什麼天底下的男人都將女人視為玩物?」她氣惱地開始扒掉自己身上的行頭。
「男人算什麼!天曉得他會出生可是女人大著肚子,辛苦九個月才換來的。」她脖子上那串晶瑩的珍珠項鏈率先被甩下,散落了一地。
男人挑挑眉,不語的環著雙臂斜倚在電線桿旁,看著她發嬌嗔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