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有人聞之覺得臭,可吃起來卻如山珍海味。
愛情大抵也是如此。有的情侶看起來不登對,不是惋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是可惜男的居然看走眼。局外人會以各自角度解讀一段與自己無關的戀情,有的天花亂墜地瞎掰,有的加油添醋地成了悲劇。
總之,當事者無關痛癢,看戲的人卻太入戲。
好比他每次交了女朋友,一干人等必會下注賭他們能撐多久,他始終不在意朋友們的賭注,只是隨著次數多了、時間愈來愈短,不知不覺會感到疲累。他從不認為新戀情會帶來什麼喜悅,也不認為換了個更美的女友有什麼值得驕傲,只是一換再換,逐漸令他覺得疲乏,可又不願安定,只因心尚未有個歸屬。
總覺得這些前女友們沒一個是他想要攜手一輩子的對象,要一輩子的話,至少要有想要聊天的興致、不聊天也要能安靜陪伴的默契,要能共患難,相互扶持,不要謾罵、互相責怪,而是要體貼、諒解對方,這樣的感情才能細水長流。只是他的眾前女友要的似乎都不是這些,而是要他開著名車載她們出去逛街、看電影,他想待在家里反倒成了罪人,她們說那叫做不懂得愛女朋友,回家倒成了奢侈的事。
「現在的女人究竟在想什麼?一天到晚要男朋友陪,是不甘寂寞還是真的一個人就活不下去啊?」他不是在抱怨,僅是疑惑一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實,「每個都要我陪,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機器,我假日也想要窩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對吧?」
「啊……我知道你需要什麼樣的女朋友了。」沈若一面點頭,推推黑框眼鏡,然後攪拌辣醬,狀若領悟地說。
他瞥了眼問︰「什麼女友?」認真說來,他心底想要一輩子的對象,似乎只有眼前這家伙最能勝任了,驀地忽然想到剛才那個前女友說的話--
我看她一點都不無辜吧?明明愛你愛得要命……
小若愛他愛得要命?
他一面咬臭豆腐一面偷偷打量她。身上隨便套了件衣服,穿著短褲和一雙夾腳拖鞋,幸好她沒把家里的紅白拖穿出來亮相。按常理,一個女孩子要是有喜歡的人,不都該「女為悅己者容」?可小若卻一點都沒有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愛他愛得要命、想吸引他注意的女生。不過他倒是挺喜歡她素雅的模樣,永遠的妹妹頭,不染不燙,干淨清新,只是有時候劉海稍嫌過長,都要他押著去修剪,不然她只會任由自然發展,說是尊重自然生態。
「**。」
不只白映遠听見了,附近一干客人也全听見,竊笑聲紛紛傳來,讓他很想把她的頭埋進她的珍珠女乃茶杯里。
沈若不知自己已引起軒然大波,繼續解釋著︰「你看,小美忠心耿耿,不愛亂嚼舌根,必定能陪你一輩子,也不會有外遇,當你想要的時候就會乖乖躺好,沒有生理期,保證干淨,但你要記得定期清洗就是了……雖然第一次是貴了點,據說要十幾萬,可往後的置裝費卻能大省特省,說不定省事干脆就別穿了。而且你再想想喔,有了小美,她不用你陪逛街、不用化妝,不會哭哭啼啼跟你抱怨;當你在外面亂來,小美也不會抱怨鬧分手,多好!她簡直就是男人夢想中的情人,完美無瑕,唯一缺點就是--不能幫你整理家里,衣服還是要自己洗,廁所還是要自己打掃,可換算一下優缺點,還是非常值得,怎麼樣?」她興致勃勃地問,大有他一點頭,她立馬幫他下單購買的架勢。
「什麼怎麼樣?」附近悶悶的笑聲愈來愈不掩飾,反正和她在一起,他向來都是丟臉的那一個,習慣成自然。
「小美啊!我幫你訂購一個如何?這樣你跟小美在一起,也能跟我繼續當朋友啊。」世界多美好,她也不會半夜偶爾接到無聲電話了。
「我一點都不想要小美--是說,那是妳無聊,我交女朋友也沒什麼,是妳自己說要暫時保持距離,害得每次跟妳講電話都得背上罵名。」電話舍不得掛斷,女友打來又懶得接,最後下場就是免不了一頓爭吵。
「我這叫做明哲保身。」一口臭豆腐、一口冰冰的珍珠女乃茶,再搭配外酥內女敕的雞排,她今天的第一餐真美好。
「明哲保身?」不得不承認認識那麼久,有時候還是會被她歪曲的論調打敗。
「是啊,我很慶幸我不是你的室友,所以你交女朋友,我不用認識,你們之間無論怎麼了也不關我的事,她們更不會來找我哭訴,這不是明哲保身嗎?不然你看阿藍是不是想搬出去?」
阿藍--他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室友,在科技公司里當工程師,標準下班窩在計算機前的科技新貴。
小若這麼一說,他才驚覺阿藍確實最近嚷著想換地方,以為他是想離公司近一點,也許他老是在換女友的事情也讓他吃了苦頭。
他嘴角一掀,壞壞地說︰「要是阿藍真的搬走,我就叫妳搬過來付房租。」
「我才不要……」吸了口珍珠女乃茶,好幸福!「我住得好好的,搭個捷運還有公館夜市在等我,你那里偏僻荒涼得很,交通不便捷,附近沒有賣吃的,沒機車代步就像少了腿,我才不喜歡。」
「我可以載妳。」不知怎地,他腦海里竟開始出現兩人同住的畫面,應該挺不錯的。有個女生總勝過和一個男人住,至少房子會干淨整潔許多,說不定還會有熱騰騰的三餐。
沈若一見他笑咪咪,便知他在算計什麼,忍不住翻翻白眼提醒他︰「你自己想清楚喔,我如果搬過去,你就不可能天天那麼晚睡,你也要負責打掃家里,畢竟我不是你請的女佣。當然啦,你若付我高薪的話,我非常樂意。再者,如果有我,往後你交女友是要怎麼帶女友回家過夜?又要怎麼跟她解釋我們單純的關系呢?」瞧,她多麼為他著想。
前半段听起來確實如惡夢。阿藍不會逼他做什麼,反正誰倒霉看不慣就誰做,通常都是阿藍看不下去,受不了住在垃圾堆里就會開始打掃;而他只要去外面看個半天漫畫,回來就沒事了,至于後半段女友的部分,他倒是認為還好。
「我從不帶女友回家過夜。我們是朋友關系也沒什麼好解釋,她們不相信是她們的事,我懶得解釋太多。」衡量一下,小若搬過來確實不妥,對他的生活會有巨大影響,「不過為了我自己好,我還是會努力慰留阿藍。」
沈若不置可否,繼續享受美食。
小若是小若,女友是女友,他從不做比較;只是每當小若在身旁的那種悠閑、自在的氛圍總令他舍不得太早結束,想再延續多一些時間;而和女友們相處的時候,他只覺得時間過得特慢,恨不得將時針往前撥。
可他分得清楚,他對小若絕對不是愛情,而是日積月累的信任所堆砌出來的深厚情誼,誰都無法破壞,甚至連至交阿藍也得排在第二位。
無人能撼動小若在他心底的地位,她在他心底永遠是特別的,無人能及。
這真的不是愛情,他分得很清楚,因為若不分清楚,最後恐怕會失去她。
小若也從不阻止他交女友,甚至當他身旁沒人的時候,還會幫他物色對象,搞得他好像變成滯銷品,出清是她的責任。
有沒有女友他其實不介意,唯一不滿的就是每次只要他交女朋友,她必定會遠離,說是為了他好;她說女朋友都無法容忍男友有親密的女性朋友,因此他們有時分開一、兩個月,最久一次是一年。那一年里他連一次都沒見到小若,她若真不讓人找到,還真的有辦法躲上一年。
「總之,我分手了,今天就當是慶祝。」
沈若不禁又白她一眼,「你這樣很爛耶,前女友听到一定會很傷心。」
「妳沒听到她把我罵得有多慘,甚至連……」突然之間,他有些明白為何小若要離開了。可即使她人離開,他依然與她有聯系,而光是電話的聯系就讓女友們不高興,更遑論若她沒有離開的話……無須想象,他已能預見那樣的情況。
沈若聞言,淡淡接著問︰「又扯上我了是嗎?」
他不語。即使從不讓女友們認識小若,她們似乎還是將她視為情敵,甚至听阿藍說,曾經有前女友打給小若,威脅她不許再接近自己,而這些她從不說。
「所以我說我離開是對的啊,不然下場可能會比阿藍慘,畢竟阿藍無害,而我是有害生物,女性公敵……」她啃咬著雞排,垮著臉的無辜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白映遠忍不住捏捏她的粉女敕臉頰。
「妳才不是女性公敵,別理那些女人。放心,我絕不會讓她們傷害妳,我會保護妳。」
「不對啊,我明明長相比普通路人還普通,身材比平板計算機還平板,怎麼都不可能是會遭致嫉妒的妖女,還是說因為她們都沒見過我的樣子,所以徑自幻想我妖嬌美麗呢?」世人都愛亂想,這是真理。
白映遠立即勾起她的下顎左右端視,「不差啊!就嬰兒肥了點。」繼而目光放肆地審視她胸前的幅度再道︰「雖然只有A罩杯,穿上內衣至少也能撐出個B出來,稍微有點起伏,已經不錯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混賬居然說得那麼大聲!敖近都是熟客,甚至連老板也在偷偷竊笑。轟的一聲,沈若腦袋炸開,頓時紅了整張臉,如關公那樣,只差手上沒有一把關刀。
「唉呀,妳怎麼臉紅了?吃到辣了嗎?」白映遠彷佛確信接下來發生的慘劇與他無關般的氣定神閑。
「白--映--遠,找死啊!」沒關刀至少有筷子,利落一插,正好插在他兩指之間的縫隙。
白映遠不由得贊許道︰「小若,妳好神準!老板,結賬。」話剛說完,立刻拿起桌上兩杯尚未喝完的珍珠女乃茶逃之夭夭。
「你這混蛋給我站住!」沈若隨即追殺過去。
這畫面看得客人瞠目結舌、嘖嘖稱奇,倒是老板笑呵呵地說︰
「沒事!沒事!他們幾個月便要上演一次,以後有空的話可以再來看戲,不收門票,而且保證男女主角不會更換。」
臭豆腐好吃,還有戲可看,當然要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