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于熬到晚飯結束，可以把黎晴朗送走了，洛安安狗腿地替她拿包包，黎晴朗從洛安安手里接過，「我還有點事跟小謙說，讓他送我出門可以嗎？」
如果說不行會不會太失風度？可她真的不想讓小謙跟她再待上一秒。
然而黎晴朗根本沒等她的回答，「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介意，走啦，小謙。」
顧謙恰好也有些工作要向她商量，便沒有拒絕，兩人肩並肩地走了出去。
「媽，我待會兒來收拾碗筷，先出去一會。」洛安安扔下一句話就尾隨著跑了出去。
因為害怕被發現，洛安安不敢靠得太近，他們兩個說話聲音又輕，她根本听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覺得兩顆腦袋好像靠太近了一點，超想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把這兩顆腦袋掰開。
走出好遠，他們又慢慢地往回走，洛安安害怕被發現，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家，躲在門後窺視動靜，過了好一會終于听到了腳步聲，然後兩個人又回到了她的視線中，好像是發現了她的偷窺，黎晴朗朝她一笑，她臉瞬間就紅了，偷窺到底很不光彩，然而剛想把視線轉開就望見黎晴朗親上了顧謙的臉。
「啊啊啊……」那是她的顧謙，屬于她的，這個女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洛安安尖叫著沖上前，張開手臂，小小的身體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兩人中間，「小謙是我的，你不準搶！」
「安安，沒事，她是開玩笑的，別激動。」被偷襲了個措不及防的顧謙忙著安撫失控的洛安安，都沒空給黎晴朗一個白眼。
「是啊，我就開個玩笑，誰讓你跟蹤我們？」黎晴朗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了個炸彈，笑得輕松又自在，「我走了啊，謝謝招待，再見。」高挑的身影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洛安安對著她的背影嘀咕道「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在嘀咕什麼？」顧謙用手抬起洛安安的下巴。
「沒什麼。」洛安安還在為顧謙被偷親的事生氣，都不正眼瞧他一下，所以沒發現本來一心哄著她的顧謙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你倒得意上了，我還沒問你呢，為什麼要跟蹤我們？不相信我？」
黎晴朗顯然很了解顧謙，知道「信任」是對顧謙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在臨走前才扔下這一句話。
「你凶什麼啊？」洛安安被對方嚴厲的口氣嚇到了，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臉，然後又被那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拼的臉色嚇了一跳，「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她真的比我漂亮好多，又能干又會說話，連媽都比較喜歡她……」
「世界上比你漂亮聰明的人多了去了，你要一個個懷疑嗎？」顧謙真的很生氣，「我們是夫妻，難道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我當然信任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被他咄咄逼人的口氣逼到沒有退路，又傻又笨的洛安安突然急中生智，大喊「你從來沒說過愛我，所以我擔心就很理所當然啊，除非你說你愛我！」
這回顧謙被問住了，輪到洛安安咄咄逼人，「你說啊，為什麼不說？」她語氣又急又沖，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卻流露出了滿滿的期待和緊張，從交往到結婚，顧謙真的一次都沒跟她說過喜歡，說過愛。
「別鬧了，很晚了，我要去書房工作了。」
「我沒有在鬧，我們都結婚這麼久了，難道說一句你愛我有這麼難嗎？」洛安安的大眼里的期待漸漸得變成了一片霧氣，「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愛過我？」
顧謙沉默很久才道「對不起。」
這三個字一入耳，洛安安渾身冰冷，連聲音都凍得開始發抖，「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因為我覺得我們很合適，在事業穩定前，我都不想談戀愛而分心，你听話乖巧，對我也好，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顧謙喉嚨突然發干，望著她傷心欲絕的臉，他每一個發音都似乎都磨著他的聲帶，帶來難以忽略的痛苦。
「是這樣喔，也對，這樣才正常嘛，你本來就說過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突然就說我是你女朋友了也很奇怪啊……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反正我只喜歡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會快樂，你覺得我合適願意和我在一起應該是我的運氣呀，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呀，你是想要一個听話乖巧的伴侶，可是我最近都經常煩你讓你沒辦法工作，你是不是後悔和我在一起了呀？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改正……」洛安安語無倫次，努力想要笑，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晶瑩的眼淚跟掉了線的珍珠一樣，劈里啪啦地往下掉，有幾滴恰好濺在顧謙的手背上，燙得顧謙渾身一顫，「安安，別說了。」
「對喔，你要忙著加班呢，我又在這里打擾你了，對不起，我好累了，我也要上去休息了，你去工作吧，工作到多晚都沒關系。」洛安安就像一縷游魂一樣轉身，輕輕地飄走了。
顧謙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肉里。
「安安，你還好吧？」許佳禮看洛安安的狀態實在不對，終于忍不住必心道。
「沒事，媽，今天我不舒服，先上去休息了，碗筷拜托你收拾了。」然後她也不听許佳禮的回答，失魂落魄地飄上了樓。
洛安安沒走一會，顧謙進來了，許佳禮忙問「小謙，你知道安安怎麼了嗎？她臉色好差。」
「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吧。」
顧謙不想讓許佳禮擔心，卻不想她听了十分生氣，「你真當你媽是笨蛋啊，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我，快說實話，是不是跟晴朗有關？」
「你怎麼也扯到她？跟她沒一點也關系。」顧謙皺了皺眉，「不對，這事到底都是她惹出來的……」他再也敷衍不過去，就把前後始末都交代了。
許佳禮听得瞠目結舌，「你不喜歡還娶她？」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沒到愛的程度，我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她對我也很好，你也說我情商低，不會談戀愛，那就不要談好了，人的時間有限，我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上，那麼和她在一起就再合適不過了。」
許佳禮听得腦袋都疼了，「老天，你這是什麼鬼邏輯，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真的要氣死我了！」
「媽。」顧謙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我真的做錯了嗎？」
「錯了錯了，大錯特錯！」許佳禮氣得拂袖而去。
顧謙茫然地站在客廳中間，腦子里突然浮現洛安安流著眼淚的臉，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洛安安回到臥房，站著發了好一會呆，才從櫃子里取了一套顧謙的睡衣套在身上，仿佛他擁抱著自己一樣，那樣溫柔的感覺。
她今天真的被累壞了，然而躺在溫暖熟悉的床上卻找不到一點睡意，干瞪著眼，望著天花板，眼楮開始發酸，開始無聲地掉眼淚，不知哭了多久，精神和身體都極度疲憊的她終于被睡神俘虜，陷入了黑暗中。
夢里的她又重回了大學校園，天氣很好，藍天白雲，山樹挺直著腰桿，筆直地探向天空，星星點點的桂花點綴著視線，那濃烈的香氣俘虜了所有人的嗅覺。
她正奔跑著，朝著一個方向用力奔跑，「顧謙學長，我喜歡你，我想當你的女朋友，我好喜歡好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吧。」
她跑得那樣用力又拼命，喘不上氣了也不敢休息，跑過了一棵又一棵樹，只有桂花的香氣一直陪伴著她，給她勇氣。
但這個校園那麼大，好像怎麼也跑不到盡頭，她到達極限了，再也跑不動了，每一次抬起的腿重得跟綁了鉛塊一樣，喉嚨又干又痛，胸口也悶得發疼……然後視線中終于出現了白馬王子的身影，頎長、挺拔、優雅。
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鮮的力量，洛安安再次加快了速度，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追上學長，學長就是她的了，誰也搶不走。
然而當她離顧謙越近，一道從另一個方向奔向顧謙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那人長得跟顧謙好像，頎長、挺拔、優雅，兩條長腿一步就能抵上她的兩步。
「別……」她再次加速，可怎麼也比不上人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沖到了顧謙面前，然後她的白馬王子微笑地擁抱了對方。
「不要……」洛安安大喊。
王子終于听到了她的聲音，悠悠地回過了頭，朝她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可是我不愛你，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願意、我願意！」她答應得爽快。
而一旁的漂亮女生卻在冷笑，「他不愛你，他愛的是我，他不愛你，他愛的是我……」
「不……」洛安安被自己的尖叫驚醒，似醒非醒的狀態中有些搞不清什麼才是真實的，急促地喘著氣，層層的冷汗浸透了顧謙的睡衣，用了好長的時間，她才慢慢地找回現實的記憶。
「呼！丙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事的、沒事的，小謙向我保證過他也不愛黎晴朗，只要我乖乖的，他會一直待在我身邊……」洛安安努力安慰自己，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她灌了一大杯的溫水，可是心情還是一樣一蹶不振。
她很貪心，她想要小謙喜歡她、愛她。
另一邊，顧謙回到書房待了好幾個小時，明知道工作多得怎麼做也做不完，可是他卻還是一點事情都沒做成，眼楮盯著檔案，那些字卻都成了能跑能跳的跳蚤，一個個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進不了他的大腦。
心情越來越煩躁，他終于放棄了工作，準備好好休息，結婚這麼久以來，這是顧謙第一次睡客房，客房的床很大，不管他怎麼躺都顯得空落落的，散亂的思緒跟被撕扯的棉絮一樣，飄飄蕩蕩游離在空中，找不到一個停駐點。
「小謙，你睡了嗎？」客房門突然被敲響，是許佳禮。
顧謙起身開門，「媽，你怎麼還沒睡？」
「我怎麼睡得著。」許佳禮關上門，一直埋頭走到窗前才轉過身望住自己的兒子，「我考慮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和你談談，如果你真不愛安安，你不能再拖著她，你們應該分開。」
「媽，你別瞎操心了。」顧謙勉強扯出一抹笑，「我和安安沒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愛不愛都是小事，在一起開心、合適才最重要，今天很晚了，你休息吧。」
許佳禮欲言又止，看顧謙滿臉疲色，到底不忍心為難他，「好，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工作呢。」
「嗯。」顧謙抱了抱許佳禮，看著她走遠，關上門後頹然地將自己摔進床鋪。
他睜著眼楮望著天花板，索性開始數羊，企圖進入夢鄉，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腦子里卻反復播放洛安安哭泣的畫面，晶瑩灼熱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掉在他的手上、他的身上、他的心上，陌生又疼痛，無法忽略。 大
結果這晚顧謙徹夜未眠，他在天未亮的時候起床，走到了主臥室，門還是鎖著，將耳朵貼在門上，听不到一點聲音。「安安，你醒了嗎？」他害怕吵醒她，並沒有提高聲調。
等了好一會沒有等到回答，顧謙只好戴著一雙熊貓眼去上班了。
在他走後不久，房門卻被輕輕打開了，洛安安咬著嘴唇望著空落落的走廊，明明想要看見他，卻又不知道如何面對……到底還要多少時間她才能忘了昨晚那一幕，像往常一樣與他相處？
「嘿嘿，瞧這眼楮黑的，你該不會被家暴了吧？」黎晴朗笑得十分不懷好意，「要不要姐姐救你離開水火之中？」
「少煩我！」嚴重缺乏睡眠讓顧謙失去了以往的好脾氣，更何況他面對的又是一個挑起事端便拍拍屁|股走人，完全不肯善後的女人，他冷冷地瞪了黎晴朗一眼，走到了自己的位置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黎晴朗聳聳肩，「那你忙，我約了個客戶，要出去一趟。」
果不其然，她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呼，男人鬧別扭完全跟女人沒兩樣嘛。」她搖搖頭，眼神卻透露了幾分歡喜，看來顧謙和洛安安之間已經有了罅隙，自欺欺人的太平婚姻出現了裂縫，對于她來說，這正是一個讓顧謙恢復自我的好機會，不再受制于人。
她和客戶告別後卻沒有離開那家咖啡廳，而是驅車去了顧宅。